上海的海 第6章 第 6 章

【抓奸】

文鑫明深知吴鸿杰的脾性，一直尽量回避着。这倒不是他怕吴鸿杰的表现，而是觉得没必要和吴鸿杰发生冲突；还有就是，他看不起吴鸿杰。这种鄙视态度，会不自觉从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吴鸿杰那样敏感的人自然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也更成为他被吴嫉恨的根本原因。

他更加清楚，自己现在的工作，是给日本宪兵队大佐甲谷做翻译。而这个大佐是他在日本认识的，还是如今任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副总领事赤木当初介绍给他的。自己从宪兵司令部投奔赤木，单这一条，就绝不会被吴鸿杰轻易放过的。于是，他便处处提防对方放冷箭。今天他答应高炎霖，主要是想见见吴鸿杰，当面问他有关“白鹤”的事情。

挂掉高炎霖的电话，文鑫明起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子门在里面翻翻捡捡，最后拿定主意穿西装去吃这个下午茶，也同时决定不打电话给吴鸿杰，直接杀到对方租的公寓，给天鸿杰来个措手不及。

把车子停在弄堂口，文鑫明往里走过几栋楼，来到了吴鸿杰租住的公寓大楼前。

自打来上海后，吴鸿杰一直住在这里。被弃用前，文鑫明来过几次，但自从他进了宪兵队，便再也没来过。

门房还是老金，见到文鑫明，满脸堆笑，谄媚地招呼：“长远不见文先生了。来寻吴先生？”

“是啊老金，吴先生在吗？”

“在的。八点过回来的，给我打招呼，讲是有他的电话去喊醒他，有访客就说他在等。”老金一边讲，一边暗暗观察文鑫明的神情，发现没有异样，才稍稍放松了些。

谢了老金，文鑫明爬上三层楼，微微喘着气站定在屋门口，缓了缓，摘下皮手套，举手敲门。

这天是阴天，气温下降很多，不怕冷、正光着身子睡觉的吴鸿杰被敲门声惊醒。他闭着眼，用手在床上扫了几遍，寻到一条内裤，抓在手里拿近了，睁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于是支起身体冲着门大声问：“哪个？”

门外的人报了名字。

文鑫明来了！

怔了下，吴鸿杰连忙翻身下床，快速拉开柜子门，把手里的内裤塞进去，旋即回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因为骤然出被窝，皮肤感受到巨大温差，他的嘴里发出“嘶——”的声音。待拿到内衣裤穿好，转身又从椅背上抓过毛衣套上，再几下穿上毛裤，快步去给文鑫明开门。

文鑫明进屋后，习惯性扫视了一遍房间，才问：“早上才回来？”

吴鸿杰讲苏北话：“嗯那。有事情？”

听文鑫明说了力生请他们吃咖啡的事情，他便转身去刷牙洗脸。文鑫明跟过去，站到他身后：“带人回来了？屋子里有其他人的气味。”

“乱话三千，有意思吧？去造船厂加工零件，衣服上面都是造船厂车间的汽油味，哪里有人来。”

“骗不了我。”文鑫明转身到沙发上坐下。

吴鸿杰冷笑不语，仔细给脸上涂抹完雪花膏，这才转身去床边套上裤子，再到柜子旁边的衣架前，取下长袍穿。他左手拉着衣领右手钻进袖管，问文鑫明：“今天你不忙？”

“昨晚加班到天这，今天休息，上午补了瞌睡。”

吴鸿杰撇嘴：“我还没吃中饭，一会儿去咖啡厅吃。这下力生要心疼钞票了。”说到这里，转头问道，“你查‘白鹤’的事情有线索了？”

文鑫明摇头，反问：“怎么，你有眉目了？”

吴鸿杰点点头，单眉轻挑：“我怀疑你就是那只‘白鹤’。”

文鑫明坐在沙发里，身子略前倾，眉头微皱，看牢吴鸿杰：“你是打算用这招搞死我？”

吴鸿杰一阵大笑：“你是符合“白鹤”蛰伏军统多年的特点，但其他的又不符合。“

听他这么说，文鑫明脊背向后靠进沙发，举起手里的黑色皮手套，欣赏一般转了转：“我是上海人，眼线比你多，寻‘白鹤’肯定比你先得手。”

吴鸿杰很是痛恨上海人的优越感，对着他冷笑两声，将他“赶”出自己的房间，要他下楼去等。文鑫明笑着摇头，缓步走到门外。

看着文鑫明走出去的背影，吴鸿杰把刚才他变脸色的神情细细回想了想，暗自思忖：连他文鑫明都怕惹上**的嫌疑，那个“白鹤”必定是非常小心谨慎的，稍微大意就会丢掉性命，这个调查难度系数不低。

调查“白鹤”，吴鸿杰在心里锁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力生，另外一个，是文鑫明。

他怀疑力生是有根据的。据收到的情报，讲力生和**走得近，但力生不符合“多年”这个特征；文鑫明可以说“蛰伏多年”，然而其他条件又否定了他。这样想着，吴鸿杰腮帮的肌肉鼓了鼓，咬牙暗暗发誓：定要把“白鹤”揪出来。

此次戴老板在给他下达暗查任务的同时，还给了他另外一个秘密任务：把文鑫明抓起来问日本人的情报。

他此刻就很想把文鑫明扣下，问个究竟。可文鑫明今天是突然袭击，让他来不及通知人马，只能见机行事了。

走近化妆台，吴鸿杰打开台子上装雪茄的盒子，用两根手指小心冀冀地捏出眉笔，对着镜子仔细勾勒眉型。

之前有次执行任务时，吴鸿杰摔了一跤，左边脸磕在墙上，半截眉毛被擦掉，破相了。从那以后，每次出门他都要画眉，补全眉毛，两道剑眉勾画后更显爽利。他退后两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自然颇为满意，这才转身到五斗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笔和本子，撕下一张纸条开始写字。几句话很快写好，用一张钞票包住，揣进裤兜里，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文鑫明站在大楼门口，背对着公寓楼，一双眼睛左右观察街上的人和车。

吴鸿杰下得楼来，走到门房，脚下并未发出声响。他把钞票递给老金，低声嘱咐他把纸条送去军统上海站，要站里安排人手去咖啡厅捉人。

然后，他对着文鑫明的背影，故意发出“嗯、嗯”清嗓子的声音。文鑫明闻声转过身，一眼看出他脸上的变化，赞同道：“出门是要气色好的。”

他扬了扬眉毛，却不言语。

《上海的海》为小撒、浣月汐合作作品。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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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