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了，但在地府 第6章 雨夜

“在哪？”黑无常离他最近，话音未落瞬间闪现，四面八方平稳安静，不存在任何来自鬼魂的波动。

白无常凝视脚底下一方水光，语气里透出叹谓：“在我脚下。看到我帅得人神共愤的倒影了没？”

黑无常一脚狠狠把他踹进河底：“去死。”

景化冷眼旁观：“活该。”

不远处王昭跑到一半，发现是这意思就停下站在桥上看戏，喃喃自语，“鬼也骂去死啊。”

黑无常反问：“那不然怎么骂？”

“去活？去下地狱？”王昭歪头补一句，“或者是去投胎？”

“地狱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白无常提防着再被黑无常偷袭，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冒头，“我这不是开个玩笑缓缓气氛嘛。”

王昭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下地狱还有要求？”

“可不是，”白无常说，“苦楚相连，更无间断。要是把你放进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受住呢。”

他好像想到什么，望着夜空无声叹气，“也不知道……”

没说出口的话被黑无常的咳嗽声打断：“行了，啰嗦起来没完没了。”

天空闷雷滚动，亮起一道闪电。黑无常嘲讽他：“厚颜无耻果然是要遭雷劈的。”

就在这时，空气里的磁场骤然变化，白无常离源头最近，迅速追上去。

“给我站住！不准跑！”

被他发现的东西像是没搞清眼前的状况，不但不躲，反而缓缓露出头。

王昭眯起眼睛注视，波光晃眼，只见水面上浮起一个长条状物品，很像是河水正中央突兀的钻出了一棵芦苇。

芦苇说话了：“啊?叫我?”

“哪来的蛇妖!”白无常看着呆头呆脑的蛇妖气不打一处来。

王昭这才看清不是芦苇，是一条外皮亮幽幽的蛇，而且看这蛇妖估计是不大聪明。虽然不是人形，也没有表情供她分析，王昭硬是从祂那张无端被白无常埋怨的脸上看出沾沾自喜来。

蛇妖谦虚说：“半妖，半妖。”

“半妖?”忙活一整天净碰到无关紧要的，白无常心情不好，嚷道，

“半妖不好好修炼大半夜出来瞎晃什么!”

蛇妖不乐意听这话，冷哼一声转身移步，抬起蛇头点了点天边的闪电反驳，“半妖不能有夜生活?老古董。闪电能合成大量的一氧化氮，纯天然，无公害，我就爱吸这口气，管得着吗你。”

王昭：……

一条开放的、热爱养生的、异食癖蛇妖？哦不，半蛇妖。

她轻轻摇头：“成分属实有点复杂。”

景化也感慨：“科学改变三界。”

那边蛇妖找到最高的一棵树拧着细长的蛇身爬上去，白无常死马当活马医，坐在岸边扣着草跟它打听方木英的事。一妖一鬼扯东扯西，早把原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黑无常无意掺和，撇下他自己带着王昭和景化走了。没走两步身后蛇妖大叫说：“什么？你是白无常？你你你，，你是来接我上路的？”

最后那句明显变了调。

祂抬头看看闪电，疑心今晚会被劈死，赶紧一出溜滑下来，讨价还价说，“我带你去找那条为非作歹的毒蛇，你接祂就行别接我。”

轰隆一声降下惊雷，蛇妖吓得不轻，赶紧钻进草丛里逃之夭夭。

雨点子噼里啪啦，白无常哈哈哈哈。

又是一个雨夜。

灯光透过玻璃墙壁照到外面，雨水斜扫，在瓷白地板上聚成一小片水洼。王昭沉默站在那里，雨点穿过她伸出的手掌，又落在地上，极短暂地留下一点凉意。

她这个姿势维持地格外久，双眼怔怔，像是失去了焦点。

五彩斑斓的商铺灯光投在水洼上，红的，蓝的，伴随着呜哩呜哩的鸣笛声闪闪烁烁，流出双眼，流到路上，流到路口。路口的信号灯亮完最后一个红色数字，变为绿色，白色轿车畅通无阻，慢速开出视野。

王昭很平静地眨了下眼，不是救护车，也没有飞驰在雨里，是大脑给眼睛编的幻象。

奶茶店里放着舒缓的歌曲，长条沙发上避雨的人点一杯饮品，玩着手机等雨停。黑白无常这回显出人身，面前也放着饮品，坐在对面的景化手捧一杯冰奶茶满脸享受地嘬着，喝一口感受一下椰果给口腔带来的清甜。

黑无常看他这样子拿起果茶吸一口，又放了回去，有点甜了。

白无常什么都敢想：“方木英会不会跑你观里去了？”

景化咕嘟咽下嚼碎的珍珠：“你当我们合观上下吃白饭的，连个鬼魂都发现不了？”

王昭走进来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方便起见，黑无常教给她一些最基础的技能。关于非生物物品，她现在能上手能背靠能趴在大桥护栏上看戏，如果她愿意，跑垃圾场打滚也没鬼阻止，但身体不会空无一物似的顺滑穿下去。

限制就是只能当个“轻轻地走，轻轻地来”的过客，不能改变物品本身的状态，就是说她踩在小石子上崴了脚小石子也不会因为她而偏移半分。

至于任何喘气的生物，她依旧半点不能接触到实体。

她说：“会不会辰辰说的其实是两句话。”

或许是因为方木英说过要一直陪着辰辰，这让想去喂鱼的辰辰认为奶奶会和他一起去，所以才会说奶奶答应和他去喂鱼。

“如果按照着这个思路，那么方木英心里挂念孙子一定还会再回来，或者她一直都在，只是不想让我们发现，所以躲了起来。”

“也有点道理。”白无常放下果茶，“这样，你守在辰辰身边看着，我和黑子去别的地方再找找。”

白无常用手指蘸了点杯壁凝出的水珠，在桌子上简单画几个圈代表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方木英之前住过的医院、辰辰学校、菜市场、跳广场舞的小公园、退休的单位等等。

事无巨细，全缩成白无常指间的一个个小圈。

“行了。”他用T恤蹭掉手上的水，和黑无常开始干活。

外面雨没停，王昭在店门口和景化道完别，转身走入雨中。景化手里拎着新点的奶茶，这种天气难打出租车，他打算等于小点再走。

吸管戳开塑封，景化余光不自觉被雨里的那个背影吸引。

路灯高高吊起，轮廓模糊的光团把雨滴照得透亮，一根根又尖又细的银针般坠落。双车道的柏油路面此时显得那样宽阔，王昭一步一步走着，好像变得很小很小，无数的银针落在她的头顶，刺进她的身体，落在她的脚下。她不躲避，不说话，就那样无声地走进接连不断的银针里。

那背影清瘦，高挑，却也无端落寞。

王昭浑然不觉有人注视着自己，雨天视线受阻，路对面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一辆电动车歪倒在黑色轿车旁边，双方车主正冒雨理论。

王昭模模糊糊听见“意外”两个字，灵光一闪。

景化把喝完的奶茶丢进手边的垃圾桶，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天气预报上显示将持续两个小时。他无心再等，刚要掏出手机打车就见王昭急匆匆跑过来。

王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问：“辰辰是不是只经历过游乐园那一次意外？”

说实话景化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只知道这一件：“应该是吧。”

“好的，谢谢！”王昭没跑几步又突然停住，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哪家游乐园？”

游乐园这种地方王昭只有小时候去过，鉴于年代过于久远，那地方几经变迁，现在好像变成写字楼了，至于近年来新开的几处新游乐园，她是真不了解。

最终，她和景化双双坐上出租车前往那家游乐园。

中途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下了车，回来时怀里揣了个红色的小盒子。关上车门他拿毛斤抹掉雨水，解释说：“不好意思兄弟，让你等了会儿，我去拿给孩子求的平安锁，托人找大师开过光的。行了，咱这就走。”

王昭仗着司机看不见，凑到副驾驶去碰那个盒子，“这光开的不行，连我这个小鬼都防不住，纯属坑蒙拐骗。哦，还有辰辰那个银锁估计也是找人开光的，这年头骗子真多。”

那这景化能乐意？下意识大声反驳：“谁规定只能辟邪的，那是我亲自开的光！保佑福寿绵长的！”

他能看见王昭，可**凡胎的司机看不见。中气十足的怒斥瞬间堵塞车内狭小的空间，司机都被他震懵了，回头时面容僵硬，“啊？”

景化镇定自若，摸了摸耳朵假装有无线耳机，“打电话呢。”

王昭忍住没笑出声，敷衍道：“哇哦，厉害。”

景化黑着脸：“你不信？”

“我可没说。”

“方善信爱不释手，特意看着辰辰每天佩戴，”景化平复了下情绪，“我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路边蹿出只小猫，司机猛踩刹车，惯性袭来，整个车子忽的一震，银锁上的小铃铛在盒子里被晃得一响。

景化整个人往前狠狠一滑，银铃声飘进双耳，他脸色忽变，在王昭发亮的眼睛里看见他想到的某种可能。

每日佩戴！

“师傅，”景化说，“去新城家园二期！”

苦楚相连，更无间断——《地藏经》

另注：一氧化氮（NO）在空气中会很快氧化成二氧化氮（NO?），一种有毒的棕红色气体，我看蛇妖就是吸多了所以傻不愣登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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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