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日,山中起秋旱。
多风日,山中干旱,河流停滞,天地余热干燥。
山中起了风,远远吹来,到处是热的风。山中村民忙着秋收,打稻谷,大汗淋漓。
今年谷雨雨水多,春种好,秋时旱,这会好晒谷子。
天色暗沉沉,似乎很是阴沉。
几个小童从远跑近,跑到干干的田垄上,手中拿着竹篮子,捡稻谷。
不远处,村长沉闷地站在田垄上。身边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城里人。
这片荒山,偏的很,少有城里人来。
几位农妇和小姑娘站的远远的,边做农活,边偷偷看。
像是起了争执,村长喘着粗气,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卖山?”
“不卖。我们山是山神护着的,卖山是不尊重山神的。”
靠山长大的山中汉子,这会硬气的很,脖颈红透了,半分不肯让。
那穿着很好的领头看,目光晦涩地看着山,呢喃:“好山。卖了,划算。”
可村长半分不让:“要是你吃茶,山中还有些粗茶。如果是来买山……慢走,不送。”
争执不下。那领头人似乎是轻轻哼了一声,“这么好的山,也不知道你那山神守不守的住。”
秋日,天色染着艳红的半边红霞,似天边火,给山林镀上一沉暖洋洋的金光。秋日风,不凉不燥,,吹得麦田阵阵起伏。
已是余辉漫天,山神庙上镀着金光,暗红香案上,香火缭绕。
一年之中,秋日时,山神最偷闲。不布雨,不用看顾山。山中的生灵各自秋忙,都在为冬日做准备。山下的村民也在秋忙,为秋收冬种做准备。
明渊香火虽无百年前那般鼎盛,但供奉足够,护着这片山。红衣撩人,他皮肤白,一头乌黑长发垂至腰间。
赤足走在山野间,不多时便靠在树上慢慢睡去。
秋老虎,炎热在中午,余辉时却最好睡觉。
就这时,燥热的山中似乎升起一缕烟,像是香火缭绕的样子。但很呛鼻,山下的村民也以为是烧麦梗,山中烟呛人。
但慢慢地,那烟越来越大,伴着一声巨大的声响,空中竟然混着油气的味道。那火起的很快,被风一带,成片成片地烧。
山中很快被燃起来了。
明渊被这声巨响惊醒,他拧着眉头,几乎是瞬间往那火源处赶。那火却止不住,卷入山中的林木,烧得噼里啪啦一阵阵响。
山中的鸟兽很快被惊动,纷纷往外逃去。有些不及跑,身上被烧到了。
明渊行至半路,撞见了一个少年。少年皮肤呈小麦色,一头乌黑短发,眼睛如黑曜石般闪亮。他身后背着弓箭,脸上蹭了黑灰,脚上踩到了乱石,被划破了好几处。
“哥哥,有人放火。”
那眼泪,止不住。少年还抱着一只小松鼠,垮着脸,“我明明看着他们的,但他们起初只是拿着香火那么点的火,但他们往地上倒了什么东西。”
他边说,似乎开始有些哽咽。“还没……没来得及…看,那火就窜起来了。”
少年眼角有乌青,似是发生争执。
“他们为什么不像阿公阿婆一样啊?”
“我去拦他们,他们打了我。”
“疼……呜……”
“可是……火好大,用了好多水……怎么越来越大啊……”
明渊皱着眉,细长指尖抵在少年受伤的眼角。沉默着,愧疚、愤怒。
他抱起少年,手中的神力将伤痕都抹去。
水浇不灭,似乎是上天降下神罚。那火烧得大,吞噬着明渊守了将近一千年的山,山中的生灵备受煎熬,往火势弱的地方逃。
他走向火海,身上被火炙烤,发在火中卷起的漫天大风吹起,他挥起手,河流中细细的水流扑来,但扑不灭。
少年被安置在身后,身边画了圈。被一层神力护着,火烧不着。
他急的大喊,喊山神大人。
火太大,别去。
但山火烧着的声音更大,盖过了呼喊,盖过了半片山。
山底下,村民已经发现了火势。
他们惶恐着,组了一队灭火队,往那山中赶去。
但火太大了,怎么扑也扑不灭。
那火中,混着别的气味,冲鼻晕人。
直到曾出去过的村长儿子,走到山下,忽然面色惶恐地喊:“是汽油!”
汽油在这时,也是稀罕物。只有家境殷实,开着小汽车的人才会备着。但山中的村民,哪有人能开得起汽车!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村长忽然想到下午商人莫名其妙的话——这么好的山,也不知道你那山神守不守的住。
气急攻心,村长几乎呕出血:“什么世道啊!烧我们的山!”
“快!快打119!”
“等不及了!”
“水扑不掉,是汽油……”
沉默,漫长的沉默中含着悲切。火势浩大,就快点着整座山。
似乎是眼角含泪,村民眼中含泪。
村长咬牙含恨:“扑火,不管怎么样,盖住一点是一点。”
“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山神大人会保佑我们的。”
“明智,如果我没回去。你一定……一定要留下来。”
“莽山,是我们山河村的希望。”
明智几乎是瞬间抬头,眼眶红了大半。“爸,别去了。我们就在山下等消防队过来。”
“明智。”
村长的声音忽然有些沉重,他的眼中含着泪,几乎哽咽:“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我们靠山而活。山却因我们被烧,我们有罪啊……”
“今天,我要去的。”
山中稍微年迈点的阿公和阿叔都沉默着,眼中含着泪。
“山神,他不是会护着山的吗?”
“那为什么火会烧起来呢?”
明智几乎是吼叫着,眼中止不住泪。
“这个山有什么好的?!山神有什么好信的!”
“这座山,没了,难道我们就不活了吗?”
“明智。我们靠山而活,没了山,吃什么?”
“山养了我们,山被我们而损坏,我们却弃之不顾。”
“山会生气的。”
不再言语,村长已经朝着冲天的火势而去。而扑火当中,还有个妇女,她留着干练的短发,眼神如鹰隼,跨进大火之前,回头深深看了明智一眼。
“山神护着莽山许久,火不是山火,是人放的。”
“该生气的是山神,而不是我们。”
“我们没有资格。”
语罢,她也冲入冲天的火势。
但火太大了,连着山中的山神庙也被波及,红漆墙面被烧黑了一片,似乎将要把这座伫立深山之中的庙堂吞下。
天暗沉沉,余辉下的红霞被黑烟笼罩,阴沉的天色弥漫在山河城之上,似乎凝结了无雨的散云,压着这片山。
山中,风吹得烧起的林木猎猎响,似乎是山的哀鸣。
风潮涌动,烧到了明渊身上。
明渊站在火势之中,河水顺着他的手扑向火心,却起了更大的火。
普通的水,灭不掉火。
半响,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愁云满布的天。
似乎是注定,这个劫难,过不去。
山中大妖,忽得天道。但凡是妖物,成神之时都有一劫难。
若非天劫,则是人难。
现如今,果真是人难。
深吸一口气,像是不舍,明渊回头。
那里,少年被神力护在圈内,茫然焦灼地看着他。
他张张嘴,似乎卸力。
“明渊!”
“哥哥!”
“你要干什么!”
泪水爬满了少年的眼角,似乎是心有所感,他急的让外跑,但才碰到圈,又被弹回了原地。
“回来!”
“明渊!”
“夫君!”
火太大了,少年的声音很大,却比不上火势之下,破竹的林木烧着的声响。
风将他的声音吹散。
火中的明渊似有所感,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
漫天的火势吞噬了山中神明。红色的衣融进了火海,乌黑的长发也融进了浓烟之中。
似乎有响彻山谷的鸣笛,如同救赎,空中凝聚了乌云。
“轰隆!”
一声闷雷,响彻山谷。
紧接着,干燥的处暑时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
哗啦啦~
“雨?”
“下雨了!”
“是山神大人吗?”
山中扑火的村民面上染着黑灰,茫然地站在原地。
火被这场雨浇的七七八八,丝丝缕缕的雨水很冰凉,被火灼痛的地方也得到了缓解。
半空中,刺鼻的气味消散。
山脚下,赶来的消防队拿着装备下山。
半天前,火势巨大,盖了半天的浓烟都被这场雨盖下。
“真是一场及时雨。”
鸣笛声渐渐停歇,这场雨却连着秋忙下了三天三夜。
雨水冲刷之下的莽山,被烧得光秃秃,树被烧枯了大半,很多山中鸟兽跑的跑,躲的躲,还有些伴着火势成了碳灰。
在山中扫尾的消防队员累的靠在还未烧毁的树歇息。
这时,山中传来一个队员的声音:“队长!这里有个小孩!”
终于,消防车伴着还未消停的小雨离开莽山,在车头,还坐着个幼童。他扒拉着车窗,眼中茫然,只小声叫:“哥哥。”
但那声音太小,像是呢喃。
没有人注意到烧枯的莽山中,站了个年轻的少年。那个少年追着消防车跑了很久,但在莽山的边界时却被困在了山林。
那目光盯着远去的消防车,被风吹得破碎,像是再也拼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