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匪事 第18章 第 18 章

天气逐渐暖和，山雪融化成一道道泉水，从山谷间流出，被冻硬的泥土也变得松软。

开春后，菜也该种上了。

苏木和陈乾，还有赵禾去了趟飞云寺，把老头的种菜器具全都搜刮回来，又把寺庙里里外外翻找一遍。寺庙大门紧锁，奈何对清风寨的人来说，门锁发挥不了防盗的作用，去年他们能用小刀划开，今日也能。

在顺了几双鞋，几件僧袍，还有两张被子，三把锄头，四个葫芦瓢还有好几个木桶后，苏木几人才心满意足回去寨子。

走时，苏木回身看向飞云寺外面的菜园子，荒地长了野草，不多，经过冬日白雪覆盖，更是稀疏，露出原来地貌。

了尘不敢说话，他知道菜是要种的，以后也要吃，但不问自取谓之盗，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苏木说是借用，日后会归还，其他人也跟他保证，才勉强接受。他也很清楚，自己敢说一句不行，苏木肯定会揍他。

没有耕牛，只能手动翻土，张鹏几个来清风寨前，都在家里劳作过，过去多年，凭借记忆，还能回忆起往日的经验来。

只是多年未耕作，多少会生疏，拿惯了刀剑弓弩的手，再次握上锄头，未免不是很习惯。然而想到日后能吃上自己种的菜，大家虽累，又是充满干劲。

明叔的身体也随天气渐暖而好转，此刻正晒太阳，笑眯眯地看眼前这群人争论。

苏木：“咱们把这地分成八块，每人一块，大家各自照料自己的，比赛，即时看谁的菜长得又快，又好。”

赵禾挽起裤脚，扛上锄头：“这没问题，大当家，到时输了可不能耍赖。”

“你别把不存在的罪名压我头上，我什么时候耍赖过？”苏木不服，“陈乾，我有吗？”

陈乾笑而不语，王现和余准是他们那伙的，此时也一脸大当家你说呢的表情，苏木捏紧拳头，跺脚：“鹏哥。”

“大当家不耍赖。”张鹏忍笑哄她，又道，“开干吧，争取早日把地翻好。”

“听到没有，鹏哥说我没有耍赖，你们别给我按罪名。”苏木哼一声，叉腰，扬眉吐气。

“是是是。”众人宠溺赔笑，“大当家最棒了。”

了尘做好了饭：“小奎，叫大家回来吃饭。”

“好。”周奎把碗筷摆好，跑出里屋，朝大家喊道，“吃饭了！”

听到有饭吃了，大家立即扔下手中的器具，往屋子跑，张鹏则是过去将明叔扶起。

“不用扶，你也去吧。”明叔见他们累了半天，人劳作起来，饿得快，“我走回去就行。”

大家是先跑到后院去洗手，张鹏也不急：“没事，明叔，他们会等的。”

了尘刚抬头，众人一窝蜂地冲过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人齐开饭。之前还会被吓到，现在的他早已习惯这场面，都能做到不惊不慌。

粥里混了野菜，也不知了尘使了什么法子，总能想到办法把饭做得丰盛，让大家吃饱。苏木喝了口，都是野菜，看来米缸是见底了。

吃完饭，苏木溜到厨房，打开米缸，空荡荡的缸里一粒米不剩。还真是难为了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硬凭借仅存的米给大家熬了锅野菜粥。

了尘把洗好的碗筷端回厨房，看见苏木蹲在地上，对着米缸沉思。他轻唤了声：“大当家。”

苏木朝他看去：“了尘，咱们得下山一趟。”

苏木把之前攒下的钱倒在桌上，日子过得紧巴巴，日常捉襟见肘，一分钱都得掰开来用，她数了数，还有半两，取出一半。

山道曲折，了尘走在苏木身侧，静静听她仔细盘算，等下是买面粉还是米，亦或是其他。

“嘘，别说话。”苏木突然停下，拉住了尘，后者不明所以。

苏木聚目凝神，仔细听山里的动静。了尘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但他只能听到山林里的鸟叫声，以及风过树梢的声响。

“回去。”苏木拉起他的手，骤然转身，往回跑。

了尘还没理清是什么情况，但苏木判断总不会错。他们走了挺长一段路，眼见就要到山脚，要回去怕是没那么快。苏木却不是走原路，而是带他换了方向，在草丛中穿梭，没多久就见到清风寨的围墙。

只是清风寨在他们上方，得爬上去。

“秃驴，能不能上来？能的话就动身，不能你就在这待着，等我回来。”苏木抓住垂落的树根，攀爬。

“能。”了尘动作还算稳，很快跟上。

苏木没走两步，很是短促地‘啊’了声。

了尘担忧：“大当家，扭到脚了吗？”

“没事，先回去再说。”苏木微微蹙眉，摆手，很快把脚底的疼痛忍下去，与了尘跑回寨子。前院里大家还在翻地，看到两人回来，有些意外，注意到苏木的眼神后，很快意识过来。

“大当家，这次你和我们一起离开。”陈乾把锄头放下，“不能留你独自面对那些人。”

“不行，我不能走。”苏木看眼了尘，“了尘会陪我，你们留把锄头，其他的全都扔到地窖里，去飞云寺。”

周奎诧异：“大当家，不去临……”

“飞云寺，记住了。”苏木打断他的话，再次强调，“去那里，等我的消息，东西不用带，他们已经进山，带明叔离开，从后门走。”

了尘明白过来，来的人要么是张大人，要么是县令大人，他道：“大家放心，我会保护好大当家。”

“我不走，谁知道他们又会提出什么无礼要求逼迫，我忍不了。”赵禾抽出腰间的刀，往前门走，从苏木身边经过时，被她拉住手。

了尘没见苏木红过脸，哪怕是被官员刁难，她也是笑着，此刻，她脸上带上严厉。

“禾哥，你要违反大当家的命令吗？”

赵禾听到她这声‘禾哥’，怔住。以前苏木也是禾哥禾哥地叫着，自从她当任大当家后，在大家一致要求下，才改了口。平日她只叫张鹏为鹏哥。

对于他们这几个人，苏木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摆出大当家的架子，却会和从前般叫他们一声哥。

“大当家……”赵禾握紧手上的短刀，忍住内心的怒火，“你不必为了我们做到这地步。”

“禾哥，寨主的腰牌在我这。”苏木放缓神色，“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没时间了，带明叔和小奎离开，快去。”

王现和余准也不想再让苏木留下，可只能照做。

“了尘，保护好大当家，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去找我们，知道吗？”王现过来，拍下了尘的肩膀，“大当家，你保重。”

了尘保证：“我会的。”

大家离开后，苏木才松口气。张少昀她不担心，他不会随意动手，来的人偏偏是县令。从听到动静，她就猜到，这次来的是那个一心想找出寨子其他人，并将他们杀掉的新任县令宋荃之。

若不是恰好今日出门，撞上了还真难逃掉。

没完没了了还。

马蹄声接近，苏木深呼吸，转身准备迎接这个年轻却跟阎王似的县令。

“大当家，让我来吧。”了尘抓住她的手，很是认真，“我是和尚，他们不会为难我。”

“秃驴，这县令和张少昀不一样，他可不一定认你。”苏木拍开，“听话，在旁边站着，我没让你说话，你就别出声。”

了尘没松开，难得强硬，把她拉回到屋里：“我答应大家要保护好你，不能食言，大当家，你信我一回。”

“了尘，你背负的可是全寨子人的命，你担的起吗？”苏木问他，“别胡闹，这责任你担不了。”

“我担不起，但我会保护好大当家，也不会让大家失去性命，我保证。”此刻的了尘，和之前那个优柔寡断唯唯诺诺的小和尚不同，那双柔和得近乎泉水般的眼，带着果断和坚定，为了让苏木放心，他紧握她的手，给予承诺，“苏木，你信我。”

苏木被他的眼神震住，这秃驴，到底在想什么。

想不明白。

但是。

她道：“好，我信你，你若做不到，我会在宋荃之找到我们之前，把他杀了，然后嫁祸给你。”

了尘露出笑脸：“好。”

他知道苏木这是在开玩笑，他若是搞砸了，苏木第一个杀的，不会是宋荃之，而是他。杀了他之后，苏木才会对宋荃之下手。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寨子里的人。

了尘把门关上，将苏木留在屋内。

苏木背靠门坐在地上，在屋里，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声响，具体的对话她听不清，也不知了尘会跟宋荃之说什么。她闭上眼，收起腿，将自己埋在膝盖里，凝神，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辨认出字眼。

种地，人，哪里，搜查，山，山里，等。

要等他们回来吗？那就等吧，飞云寺离这里有段距离，明叔他们都懂，不会点亮灯火，她不担心这个。

后面谈话声越来越弱，偶尔会传来几声脚步声。之前宋荃之来过，扑空几次，也想过把她抓走，逼明叔他们出来，她用性命威胁，才堪堪让宋荃之放了自己，但这人不会受第二次胁迫。

那些人想要卷宗，就不会把她弄死。苏木想笑，因为卷宗，清风寨被毁，也因为卷宗，她至今还能活着。

她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夜幕降临，周边陷入黑暗。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宋荃之他们还没走，还在等，透过窗户，没看到有亮起的火把，他也没那么蠢。

要引蛇出洞，就不会做打草惊蛇的事。

等吧，宋荃之在等他们回来，而他们在等宋荃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