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屋外夜风凛冽,屋里烛光闪耀。
苏木把包放在吃饭的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小奎,给你。”苏木把糖葫芦递给周奎,后者很是兴奋接过。
“谢谢大当家。”数了数,有七颗山楂,这里有九个人,周奎很是轻声道了句:“不够。”
张鹏摸摸他的脑袋:“给你买的,我们都不吃。”
“可是……”周奎觉得吃独食不好,想了想,跑开。
其他人笑笑,没在意。苏木继续从包里拿出东西:“这是面粉,小袋的米,油盐酱醋,还有这个。”
苏木拿出一叠包好的小方块油纸,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眼里带着狡黠:“猜猜?”
油纸很扁,看不出装了什么。
“大当家,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赵禾催促。
苏木笑道:“菜种子!”
大家愣怔过后,很快,眼里闪烁出惊喜和期待。
“那明年,我们是不是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菜了?”王现问。
“肯定啊,有菜种子,还怕没菜吃吗?”余准接着道。
菜还没个影,大家已然开始幻想。
桌上众人热烈讨论,苏木把菜种子收好:“明年开春,争取把前后院的地犁出来,咱们把菜都种上。好不好?”
“好!大当家放心。”赵禾拍胸口保证,其他人也都跟上。
苏木把明叔的药交给张鹏,正准备把最后一盒东西拿出,看到周奎端着盘子小跑回来,松开手。
“我把冰糖葫芦切开了,大家一起吃。”周奎把盘子隔在桌上,冰糖葫芦被切得大小不均。
这要是在过去,周奎把冰糖葫芦当饭吃都没问题,大家也从没想过,要把这东西切开来吃。但眼下谁也没唉声叹气回想以前,也不会拿现在的处境跟之前的奢靡做比较。
“不错嘛,小奎。”苏木先行捏起小半块放在嘴里,糖化了些,山楂的酸立马从嘴里迸发开来,她强忍住,没表现出一点,微笑点头,“很甜,很好吃。”
“我也要。”
“我也来。”
明叔被苏木塞了半颗,见他骤然紧起的眉头,笑起来。其他人也被山楂酸到皱起脸来,了尘倒吸气,没吃都能感觉到那股酸味。
“了尘,你别想跑。”赵禾瞧见了尘悄然往后退,一把搂住他,“陈乾,给他塞一颗。”
“我,我自己来。”了尘自知躲不过了,想自己动手,却被赵禾锁住不得动弹。
“没问题。”陈乾挑了颗最大的,了尘微微往后仰,想避开的意思很明显。他向赵禾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趁其不备,用力捏住了尘的脸,陈乾眼疾手快塞到他嘴里。
瞬间,了尘就被酸到闭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酸。
“大当家,一点都不甜。”周奎被酸到挤眉弄眼,虽酸,也没舍得吐掉,“你骗人。”
苏木笑得欢快:“不能浪费啊,得吃完。”
这两年,大家每天都是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苏木不说,他们也不会丢掉,明叔自然不会再吃,剩下的就在众人打闹中处理掉。
等山楂吃完,苏木才把包里的东西拿出。
“这是素锦斋的桂花糕!”周奎很快认出,这包装精致的木盒,只有素锦斋才有,之前杜仲还在时,素锦斋的老板会差人送来。他家的糕点出了名的香酥脆软,味道独绝,寨子里的人都喜欢吃。
就是价钱有点高。
仅这雕刻的木盒,就抵得上桌上的米和面粉。苏木把盒子打开,里面正好摆放九块桂花糕。
即使苏木不说,大家都清楚寨子里的情况,他们根本买不起。
“素锦斋的老板你们也认识,杜仲的老相识。今天路过,恰好碰到他在店门口,我送了他几张野兔皮做手套,他便送了这桂花糕,盒子等我下次下山再送回去。”苏木拿起一块,放到周奎手里,跟他们解释,笑道,“不用钱,大家吃吧。”
原来是这样,大家了然,也放下心来。周奎把手中的桂花糕递给明叔,苏木则端起盒子,递到他们面前,大家都各自拿块桂花糕。
刚经历了山楂的酸,桂花糕的香甜格外明显。
“好吃!”周奎舔掉嘴角的糕屑,又道,“大当家,谢谢。”
“乖,准备吃晚饭。”苏木指着面粉,“了尘,交给你了。”
了尘还在回味桂花糕的味道,被苏木点名后,一时呆住。
大家都朝他看去,了尘甚是不好意思,抱歉道:“我,我不会弄面条。”
“啊?”赵禾惊住,“那怎么办,我也不会。”
“我也不会。”王准摇头。
连了尘都不会,他们更不可能懂,最后还是明叔凭借二十年前曾无聊跟厨娘学过一两次,目前还能回忆起那点关于弄面条的记忆,勉勉强强当个指导。
水烧开了,吃饭的桌子也抹干净了。了尘打头阵,苏木跟张鹏打下手,明叔当指挥,其他人则在一边随时等候帮忙,其严肃绷紧的状态,不似是在弄面条,倒像是在布兵打战严阵以待。
“开始吧。”面粉和热水都已备好,苏木看向明叔,“明叔,可以了。”
明叔轻咳:“好。”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和面的难度。先是水倒少了,面粉还剩许多,后面水加多了,面粉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一袋面粉用了半袋,才堪堪把那面揉成团,一戳,又变硬了。
因在场没人会拉面,苏木便把面团分成小块,每人一块,都试试,看最后谁的能成。
陈乾和周奎把面团放在桌子上揉搓,赵禾和张鹏试着甩,奈何一用力就断。王现和余准则是把面团分成更小的一团,搓成粗细长短不一的面条。了尘和苏木在面团中间戳个洞,一下下来回捏。
一群人没一个是正确的,明叔记得以前厨娘甩面,那是风风火火,利索干脆,看着挺简单,真要上手,才发现难得很。
结束后,各种形状不一,大小不均,粗细不匀的面条齐齐摆在桌上,明叔摇头,无奈苦笑。
“大当家,你捏的这些,”赵禾笑道,“是面圈吗?”
苏木指着他那断成一节节的面块:“丑得各异,谁也别嘲笑谁。”
众人又是吵吵闹闹起来,还要准备投票看谁的弄得最丑,胜负还未分,周奎的肚子很是时候咕嘟一声,在别人看过来时,他呵呵笑着:“我饿了。”
最后还是了尘把面再次揉好,用刀切成均匀的片状,弄了锅面汤,拌野菜吃,味道居然还不错。
苏木给他竖起拇指,这都能弄好吃,也是多亏他这厨艺了。
吃饱喝足后,众人很是舒坦地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房间里,苏木把钱倒在桌面上数,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以为张鹏是来叫她过去,便想着回来再数还剩多少钱,走出屋后,却见张鹏不动,她问:“鹏哥,怎么了?”
苏木不会对他们隐瞒,那钱袋子就放在桌面上,他看了眼,须臾,才道:“素锦斋的老板去年来过一次,他说他要回去祖籍,店铺交给他弟弟掌管,最后来看看清风寨。那时你和小奎去了飞云寺,其他人去了山里,寨子里只有我和明叔。”
他的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清楚苏木在典当东西供大家度日,但饰品总会用完,不用想都知所剩无几。
野兔皮换不了多少钱,最多只能买点米面,那些桂花糕对他们来说,价格颇高,他担心苏木。
苏木心想,难怪自己说桂花糕不花钱时,明叔和张鹏的眼神都闪烁了下,但他们没有当场拆穿。
“确实是送的。”苏木示意他进去,把钱袋递给张鹏,“徐老板回祖籍前,交代了他弟弟,如果在街上看到清风寨的人,偷偷帮一把,不要被人知道。”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别说是熟悉的朋友,相交的知己,就是亲人夫妻,于生死关头,背后捅对方一刀而能换来自己性命时,有多少人会选择动手,且不说出手相救,不落井下石就已算是大恩。
杜仲花了十几年将清风寨焕然一新,广交天下好友,但他们在世人眼中,依旧是十恶不赦的土匪。剿匪后,多少人出来主动跟他们撇清关系,甚至倒打一耙,各种无中生有的污蔑和莫须有的罪名都按在他们头上。
只因他们是土匪。
但人要是一生结交那么多好友,没有一两个足以将生死度之以外的至交,也算是白活了。而素锦斋徐老板算是为数不多的,还在默默关心他们的人之一。然而不知为何,被现任县令得知他和杜仲的关系,先前来往清风寨频繁,即使他什么也没做,却因此而受到威胁,回祖籍也是迫不得已。
苏木道:“鹏哥,我知道你和明叔都担心我。这钱,是我把两年前杜仲送的那件衣裙给典当了,换了三两银子。”
有一点她没说,那些典当铺出的价钱都很低,这料子就算放了两年,也不止这个价。回来的路上,苏木经过素锦斋,想着如果能换多点钱,还能买些糕点回去。
可能是自己站在人家店铺门口久了些,被伙计瞧见了,出来询问。而徐老板的弟弟徐盛恰好出来,他对苏木有点印象,将她请了进去,又把徐老板离开之前说的话告诉她,还她的衣服买了下来。
本来是给了五两,苏木觉得过高了,徐盛送她桂花糕时,她偷偷留下了二两银子。
张鹏微张嘴巴,心一下揪紧。那件衣裙,是杜仲送给苏木十五岁生辰的礼物。
在苏木生辰的前一日,朝廷的官兵突袭清风寨。
“大当家,对不起。”张鹏胸口泛疼,那是杜仲留给苏木的,她却为了大家,拿去当掉。无力,悲愤,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鹏哥,”苏木摇头,“杜仲,姑姑和卫爷爷,还有大家......他们都不在了,这裙子,也没必要再留着。”
“桂花糕虽贵,但是我想啊。”苏木看向张鹏,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伤怀有隐忍,也有深深歉意,她笑了声。
“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