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绣坊,就看到柜台上摆着各色的布料和丝线。
掌柜正招呼着买东西的几个客人,见到婆媳两人进门,笑着招呼了一声,随后又跟前面的客人介绍起来。
“这布料是最适合做嫁衣的,还有这匹布,拿来做新妇的常服也很好。”
岑嫣听着前面女客的声音,感觉有些熟悉,侧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对方还是熟人。
正是昨日刚见过的李春桃,此时的她,正用心地挑选布料,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子。她猜测,那人估计是她的未婚夫。
果然就听李春桃柔柔对着男子道:“这布料还挺好看的,我觉得都不错呢。”
那男子用手拍了拍折扇,一脸宠溺地看着李春桃:“只要你喜欢,咱们都买下来!”
李春桃则是一脸娇羞,忽的她余光看到旁边熟悉的身影,抬头一看,立马就对上许慧的目光,她被吓的后退了一步。
男人察觉到李春桃的异常,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和一名少女。
他疑惑道:“怎么了?”
李春桃怔住了一会儿,才回神道:“没什么,我想看看首饰。”
很显然,她不想多说什么,只想快速离开。
男人见状,虽然不解,但还是顺着李春桃,付钱把刚才的布料给定下,又说明了定制衣裳的细节。
之前听说李春桃定亲,许慧心中是生气的,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当初她看这李春桃娇娇柔柔的,十分乖巧听话,她当人家是个好的,没想到她家大郎一出事,李春桃直接没影了,幸好没上当娶进家门来,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找了个富家公子也好,以后再难见到,省的日后在村里闹她的心。
撇过刚才的事,她专心地同儿媳妇挑起丝线来,看着眼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彩色丝线,许慧看花了眼。好几种颜色相似的丝线摆放在一起,她也不懂,只能看着儿媳妇挑。
“老板,就这几种丝线吗?”岑嫣挑中几种丝线,但中间缺少合适的过渡丝线。
掌柜有些惊讶,要知道他这里可是镇上最大的绣坊,店铺里的布料和丝线的种类也是最多的,这瘦巴巴的小姑娘语不惊人死不休,还觉得他家的丝线不多?
“姑娘,我们家的丝线就这些,在柜子上摆着了,你这是来买丝线的把?”掌柜的语气有些不善。
岑嫣见状,也不恼,点了点头:“自然要买,就要这几种丝线吧。”
从前她碰过的丝线,颜色和种类可是比这里的多多了,大概是这里只是个小镇,能够有的东西有限。
许慧虽然不懂这些,但从儿媳妇失望的眼神猜到这买到的东西恐怕不合儿媳妇的心意。
出了门,许慧问:“嫣娘,这店里卖的丝线少吗?”
“嗯,从前我在家时,丝线种类很多,编织物件用接近颜色的丝线过渡一下,编出来的东西也会好看些,这店铺里的丝线种类有限,编出来的东西恐怕没那么好看。”提到父母,她心中又升腾起一阵惋惜。
“害,估计城里丝线的种类多些,等大郎日后好了,就让他给你带。”许慧想,如今儿子是秀才,若是以后再去读书,考上举人啥的,那可真是扬眉吐气。
当初那李春桃不就是看着大郎是读书人,又是秀才,将来的前程大好,这才用她那张狐媚的脸勾引大郎么?
回家的归途,婆媳两人因为赚了钱,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直接找了镇子街口的牛车。
因着牛车还未满,又等了好一会儿。
婆媳两人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啃着手中的玉米饼。
忽的,岑嫣面色凝重起来,她看着大街上有许多穿着破烂的人,精气神极差,看人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对,隐隐有些熟悉。
她扯了扯许慧的衣角:“娘,咱们白云镇的乞丐有这么多吗?”
“乞丐?”许慧经常来赶集,对街道熟悉许多,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果真有许多破破烂烂的人蹲在角落,只是不同于以往,这乞丐的数量有些多。
“从前似乎没这么多啊,我之前来镇上的时候,没见这么多人啊,许多生面孔。”
许慧有些疑惑,她前几次来赶集,倒是没注意这么多,如今一看,这乞丐确实变多了。
就在这时,赶车的老程头也跟着开口:“最近似乎来了许多逃难的人,也不知是为啥,唉。”
老程头只是普通百姓,对于同样是百姓却衣衫褴褛的百姓自然多了几分理解。
被这么一提醒,岑嫣也回想起来,当初她在逃难路上的时候,见到的灾民都是这般。眼底带着绝望,但当你靠近时,有的人会警惕地跑开,有的人则会张开倾盆大口,露出对方的獠牙,直接把他人给吞掉。
回想过去那段记忆,她就开始恐惧,发抖,那段记忆太可怕了。
逃难路上,再懦弱的人,若是不变得凶狠起来,恐怕都会活不下去,变成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回到家时,许慧见儿媳妇神色恍惚,猜到这事可能跟今日那些逃难的难民有关,也就不叫儿媳妇帮忙干活,只让她回屋歇着。
董伯年看到神情放空的媳妇,起初还有些疑惑,以为媳妇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关切地拉了媳妇的手:“怎么了?”
岑嫣此刻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夫君:“咱们这会不会也打起来?”
董伯年心中一惊,媳妇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怎么了?你今日去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成?”董伯年有些急切,完全不似从前温柔的语气,不过此时的岑嫣却沉浸于今日在镇上遇到的事情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夫君的不一般。
她一五一十地把早上的事情说了,又把自己逃难路上的见闻一一同董伯年解释,之后把自己的猜测点出来。
“按理说,现在又不是灾荒年份,只有可能是战乱,既然是战乱,那会是哪里的战乱导致出现难民呢?镇上都有这么些人,堂安城里的难民恐怕更多。”
此时的董伯年的惊讶无以复加,从前他怎么不知道媳妇如此聪慧,竟然能把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楚,他上一世怎么没有注意到?
还是说,上一世他与媳妇没有那么熟悉,所以才会错过那么多信息?
就在此时,岑嫣注意到手心有些湿润,她慌忙扯开被夫君拉住的手,心中有些恼,夫君怎么总是喜欢拉她的手?
莫不是自己的手很好摸?
董伯年突然手心一空,面色有些尴尬,他微微咳了一声,才道:“我猜,可能是秦王起兵了。”
“秦王,那不是戍守边关的战神吗?那?”岑嫣有些讶异,如今的时局已经变成这样了?连秦王都反了,那天下恐怕要乱吧?
要知道,秦王是唯一的异性王,他当初可是一心为皇上戍守边关,当初要不是他志不在皇位,恐怕这天下就该跟着秦王姓魏了。
“秦王太戍守边关多年,军中将领信重他,皇帝如今日渐年老,疑心病愈发严重,觉得他功高震主,有意打压他...”
脾气再好的人,也忍受不了这猜忌,何况当初皇帝可是跟秦王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更是对好兄弟寒心。
“那?我们?”岑嫣并不关心那些权贵如何,作为老百姓,她现在只想好好生活。
“或许咱们这也不安全。”说着,董伯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其实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媳妇。
“那咱们是不是要跑?”
才说出这话,岑嫣就后悔了,董伯年到底是没逃过难的,并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贸然说出来,丈夫恐怕会觉得她脑子不清醒。
哪知,董伯年却十分认同:“若是真要到那个地步,咱们自然要跑,只是我这腿还没好利索。”
“也不一定,兴许只是我杞人忧天了呢。”说着,岑嫣到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董伯年。
“希望吧。”董伯年觑了一眼妻子,心中十分欣喜,自家媳妇似乎不一般啊,才这么一点拨,就把前世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了,自己前世难道是蠢的?
没关系,董伯年自嘲地笑笑,日后自家媳妇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最聪慧的。
只是,看着媳妇的小身板,还是太瘦了,以后要多给媳妇弄些肉吃。
等到午饭时分,董伯年提起集市上的事情,许慧一听,立马把今日镇上遇上难民的事情给说了,末了还道:“咱们日后赶集得小心些,若是有难民跑到咱们这些村里,那可不得了。”
听了老妻的话,董承志有些不高兴:“你可别扯到咱们村,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真让你说中了,那可就是咱们家的罪过了!”
董仲清和董繁枝年岁小,也心有戚戚,想着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娘,您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许慧冷哼:“哪里有这么巧?再说了,我只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哪里会真的发生?”
她有些不以为意,她要是嘴巴真的灵的话,早就发财了。
看着家里几人讨论这件事,董伯年微微勾唇,他这几个月慢慢给家里人灌输这些事,到时候要是带着家人逃难,他们也不会因为事情太突然而承受不住。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许慧的话还真应验了。
花溪村附近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难民,村里会有一些难民路过,起初还好好的,后面就开始有几户人家丢了家禽和吃食。
弄得村里人人心惶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