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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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首都国际机场,看着灯牌上写着“Beijing”,我才回过神。
冬季午夜的北京,寒冷极了,阿文这么怕冷的姑娘此刻应该更冷吧。毕竟太平间的温度更低一些。
我打了车,司机问我去哪,我有些茫然。
以前我来北京都是住在阿文那里,现在没有阿文了。
我说了一个酒店名字。
这晚,我麻木地看着一遍又一遍地说唱节目,失了眠。
那是我和阿文曾经追了很久的星,如今他小有名气,在很多地方都能听到看到他的名字,他也存在在我的微信里,却两年未说过一句话了。
第二日是阿文的追悼会。
我相识了20年的姑娘,躺在前面的透明棺材里,等着每一个来人去献上那朵花,寄以哀思。
这太讽刺了,那是她最不喜欢的菊花,她说这花味道难闻。
我握着她妈妈的手,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她看着我说了句“楼楼,小文没了。”
然后泣不成声。
我上前抱住她,余光看见一身黑衣,带了墨镜口罩的人,是一个一丁点儿都不想理的熟人。
追悼会后,我扶着阿文妈妈上了车,转身看见他站在车边抽着烟,还是原来那张张扬得过分的车。
“余楼,看不出来我在等你?”
还是那样,晨起抽了烟的嗓子,带了沙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泄了这些天一直紧绷的神经和情绪。
但我忘了他是重山啊,那个曾经说着爱我至死的重山。
多年的相伴有一个坏处,就是随便的一举一动便会被看个透彻。
他灭了手中的烟,踏步过来,一把抱住我。
被抱住那一刻,眼泪便如约而至。
原来,我不是不悲伤,只是不愿在他人面前表露而已。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记得重山抱我上了那张车,我坐上熟悉的副驾沉浸在悲伤里,难以自制。
后来,兴许是累了,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入夜。
身上盖着重山白日穿的那件外衣,他靠坐在车头,手指间闪着点点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变,也就是此刻,我才恍然原来我还是那么的......想他,无法遏制。
听见开门声,他下意识回头,看着我下车站定后,说道:“余楼,我们聊聊吧。”
重山。
那个刻在我生命里抹不去的名字,是纹在我左腰的名字,也是微信对话框里标了星、置了顶却两年未说过话的名字。
我认识他,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和多数少女一样,我的爱情也起于暗恋,只不过太过于刻骨铭心罢了。
那年,我和阿文刚升高中。
阿文梦想着要当主持人,从高一起便开始了播音主持的路,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文化课真的不太行。我和阿文性格迥异,她外放得像一团火,没有人会觉得她那样火烈的性子会和安静的我成为闺蜜。
我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不错,舞蹈跳得很好,但是邻居们很少用我和自家孩子对比。
当她听到我说我喜欢听说唱的时候,惊讶得合不拢嘴。
“楼楼,这也太夸张了吧?打死我我也想不到你喜欢这风格。”
我挽着她的手,走在后操场的跑道上,拿了一只耳机给她。
“真的很好听啊,那些歌词,这个曲风叫bamboo,你不觉得就很有趣吗?”
“这些歌词太犀利了,你......你......”她大概真的觉得这和我太不搭了吧。
可是若她知道在她出现的前些年里,我有多压抑,兴许就不会觉得奇怪了;若她小时候在外受了欺负,回家找母亲哭诉,得到的反而是冷眼相待,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母亲会冷笑着说:“我一个残疾人,可没法帮你讨要说法,去找你爸啊,他本事大。”
小时候的余楼还真的哭哭啼啼,走过了三条街,敲开了父亲家的门,可开门的却不是余焕生,见到余楼的那一刹那,秦卿明显的一愣,表情夹杂着不悦和僵硬的笑。
“卿姨,我想找我爸。”
秦卿顿了顿,右手撑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另一只手牵起她往里走,“你爸爸去欧洲出差了,有什么事你和卿姨说也一样。”
她朝保姆挥挥手,不一会儿余楼手里就抬着一杯橙汁了。余楼刚想开口,就听见二楼传来响亮的哭声。
秦卿为难的看了一眼余楼,“陈妈,你去看看子阳怎么了?我在这里陪着余楼。”
可陈妈上去了好一会儿,那哭声依旧没停,余楼不安的抬眸,下午三四点的太阳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巨大的水晶灯上,晃得她眼睛酸疼。
“楼楼怎么了?要开家长会”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了余楼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这是怎么摔的?你上学还骑车吗?你爸爸不是给了你钱让你打车去上学吗?”
秦卿起身,找来了医药箱,隔着肚子给她擦药,嘴里都是责怪,怪她不小心看路,怪她节省。
她手指紧扣在掌心,才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没事了,卿姨,我,我就是来和我爸说,下个月我有比赛,想让爸爸来看。”
秦卿笑着抹她的头,“好,我转告你爸爸,几号来着?”
“8月9号下午,在市剧院。”
可8月9号,余楼得了一等奖,孤零零地将奖杯放在书包里,骑上自行车回家的。
似乎没有人记得这一天,包括我在内。
我忽然回想起阿文站在楼道间大声喊着:“余楼,余楼。”
不可否认,阿文里外如一的张扬,她长得好看极了,追她的人很多,早恋当然也是她学生生涯的重要一环。
但是,她却告诫着我:“不可以早恋,楼楼要好好学习。”
我靠着她的肩窝,笑着回她:“那是自然啦,我可没那个胆子。”
母亲对我管得十分严格,我不喜欢跳舞,但因为母亲曾经是舞者,所以我从小就学舞;我想要和别的孩子一样,能在做完作业看动画片、找朋友玩,但我有做不完的习题;就连大笑大闹,也是会被打手心的......
渐渐地,我所有的喜好都隐藏了起来,假装自己没有喜好。
一切似乎在阿文出现后,才有了变化。
阿文往我碗里夹着肉,理所当然地说着:“主持人可不能胖。”
“舞蹈生也不能胖啊。”我反抗的把肉夹回去给她。
“你太瘦了的话,会没有力量。”
每次都这样,我习惯了。
“楼楼,我昨晚回去上网看了你说的那几个说唱歌手。”顿了顿,像是在思考“还不错。有一个长得要好一些,就是年纪还小,感觉唱得还不算太好,有些稚嫩。”
“你说的是重山?”我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隔壁桌凑过来两个姑娘,兴奋地想加入阿文的话题。
我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身子,听见阿文说:“是啊,你们认识?”
那语气有些莫名。
“嗐,我们认识他,他又不认识我们。”
于是,三个姑娘展开了叽里咕噜的好一通讨论,话题人:重山。
这人,我认识。
因为我上个月捡到了他的身份证,还听过他的歌。
所以,我有了他的手机号码。
确实长得不错,可以说是长得有些痞性的帅气,总之是那种很容易让小姑娘昏了头那种。
3
百度百科告诉我,重山自小在美国生活,受黑人文化熏陶,选择说唱也是自己忠于热爱,成年后回了国继续着自己的说唱事业。
八卦很多,比如他抽烟喝酒纹身一样不落,比如他绯闻女友很多,还比如他身材很好,性张力很强......
阿文看着我红着耳朵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碗里的饭,笑着和那两“姐妹”说着拜拜。
“我就说吧,说唱这个圈子,果然混乱,楼楼你听听就可以啦。”
我不认可她说的,有些想据理力争,但是确实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无力说了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我能在我白开水的人生里加上了阿文放进来的果味糖已是幸运。
可那天她神秘兮兮跑来我家楼下,像在学校里一样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急忙跑下来,生怕母亲的脾气发到了她身上。母亲的情况愈发不好了,喜怒无常,外婆提出让我们搬去杭州,也被她拒绝,甚至在脾气上来的时候,和外婆说“我的人生被姓余的毁了,要不是”,她停下来斜斜瞪了我一眼,接着说:“妈妈,你就当从没生过我。”
我不知道外婆情况怎么样,因为她不让我联系。准确说,她不希望我联系任何人,除了姓余的父亲。
所以我赶紧拉着阿文走出了小区。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家,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和我说:“生日快乐!小楼子!”
手掌里摊开的是两张音乐节的门票。
照以往,我是不可以也不敢去的,可这次鬼使神差我撒了谎,跟着阿文一起去了音乐节。
那时,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追星,还以为我对这一类音乐的喜欢无非就是我压抑情绪的宣泄,太安静太悲伤的歌都不适合。
却不妨,第一次去便听了重山的现场,就开启了“追星”的道路。彼时并不懂他唱的是什么曲风,就连唱得内容也没听清太多,他嘴太快,听不清。
到后来,也只记得那个大屏幕上大大的写着“MOUNTAIN”。
生活正常运转着,我开始关注这个叫“重山”的歌手。
阿文陪我一起。
在外人看来,我和阿文是重山的粉丝,如所有追星族一样,关注着他的新闻,听着他的歌,收集着他的周边。
阿文也在这几年陪我去了一次又一次的音乐节。
果真把追星族的名号坐得很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