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大人想下山 第4章 本大人先撤了

陈襄夷前脚刚走，陆三要等的人就来了。

一个樵夫握着把柴刀走到山里来，行色匆匆，就连陆三的无病呻.吟都没顾着听。

见他直接掠过自己，陆三直接牙齿漏风喊道：“老匹夫！站住脚！”

陈扁顿足，扭过头朝山下张望。却见一个身材矮小，略显臃肿的老妇人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他愣了愣，扶着竹子下去：“老人家，这么晚了，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地里啊。”

陆三张牙舞爪：“还不是那个狗娘生的作孽啊！他那短命老爹前脚刚死，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急着要分家产……连夜……把我丢到这个偏僻地方来了。不就想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么！！！”

陈扁是家中最小的儿子，爹走后，兄长们便闹着分家，各自分了些财宝就举家往镇上发展去了，独留了间空落落的房子给陈扁。到最后，他的娘亲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竟在冬天活活给冻死，成了陈扁一生之痛。

如今，他怎忍心见得这般疾苦，一手朝眼眶擦去，随后朝陆三道：“老人家，我现在有急事需上山一趟。若你不急，等我下山就带你回舍下暂居，家中犬子识些大字，定给你讨回公道。”

陆三心想：“这个好，都不需要继续哄骗下去，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摇身变回原身，托着下巴思考片刻，继而乘银月、驾清风，端坐到山腰白石上，静候张叶儿的大驾光临。

过不多久，少女爬山的喘息声从林中传来。

张叶儿抬手挥了挥落下的松毛刺，呵手环视四周。

目光终于定在了一道月光照拂下的白石上，确切来说，是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神仙身上。

她想起山脚婆婆刻意描述的“一表人才”，最初听的时候还不信邪，以为那阿婆为了吹嘘才刻意咬重这四个字。如今一见，她不禁咽了口唾沫，心想：“若这位当真是那位阿婆的孙儿，何止是一表人才，简直……简直……”

简直了半天，叶儿姑娘也简直不出什么词来，只能提着裙边小心翼翼地朝前挪步过去。

陆三都快等不耐烦了，在心里催促道：“我滴个小娘子，你在动么？能不能狂野一点跑过来啊。”

这十几步路的距离，硬生生被叶儿姑娘走出了相隔银河的既视感。当她站在石下仰望陆三时，石上之人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那个……郎君可是有位祖母随行的？”

陆三缓缓掀开眼眸。

这一睁眸，那罕见的眸色可给张叶儿看得心脏一紧，狂跳不止。她想别开脸，又觉得不看可惜，这一来一回的不停转头，不知道的以为她哪根筋抽着了。

陆三暗笑道：“姑娘找错人了。”

听见仙人的声音，没怎么同男子说过话的张叶儿直接浑身酥麻，抱着双膝背靠在白石旁，合掌暗喜：“这一遭是遇着正缘了，谢老天赏我个如意郎君，叶儿此生无憾了。”

陆三乜眼道：“姑娘，你不是要去寻人么？”

张叶儿一愣。对啊，她本是为了寻人才遇到的正缘，倘若寻不到人，老天要将这正缘收回去可了得？！

她马上爬起身，也不知怎的说话顺溜极了，一点都不带卡壳地道：“公子一直歇在这吗？可是迷路了？需小女子引你下山否？”

陆三淡淡道：“我是这——”

考虑到山神的样貌是不可被世人见到的，这会儿现了原形，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山神了。

话音拐了九十度，他道：“我是这里的守山人。”

张叶儿原本见他模样高冷，心想是个不爱搭理人的仙君，一听是个守山人，不免会心一笑：“那公子可以替小女子带个路么？这山我不熟，恐迷了路。”

陆三也不计较张叶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迷路论，从白石上起身，落地时风姿翩然。徐行林间，与张叶儿擦肩过，意思显而易见，是要带她一块儿寻人。

路上，张叶儿按捺不住想要攀谈的心思，悄声询问：“公子一直都在山里么？为何要守这山呀？”

陆三有问必答道：“此地是山神居处，我是他钦点的守山人……若擅自离山，山神要罚我永世不得超生。既然下不了山，那只好老实本分做个守山人了。”

这句话可把张叶儿的怒火点着了。这小仙君可是她的正缘，往后是要与她长相厮守的，山神凭什么叫他一辈子呆在山里。小姑娘气呼呼道：“这个山神很厉害吗？他知道囚禁活人是犯法的吗？”

陆三沉吟了一会儿，道：“他很厉害。若是惹了山神不快，凡间哪处着大火、发大水都是有可能的。”

张叶儿一听山神还有降下天灾的神力，身子不由害怕地一抖，讪讪道：“天呐，那他可知道现在你我在做什么吗？”

陆三颔首，半张脸在暗处骄傲地眉飞色舞，他道：“山神自然无所不知。”

张叶儿的脸色先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最后渐渐恢复，竟还染了几分粉色生机，她揪着衣带娇俏道：“那……若是山神知道你有了心上人，他会不会放你——”

这话都快说到尾了，山下忽然爆发出一声嚎叫。

李二狗被猴子挠着脸狂奔而来，两串泪水像面条似的挂在后头。见到张叶儿，李二狗喜极而泣，当即不顾形象地扑过来，哭喊道：“叶儿妹妹！老天，叶儿妹妹。我找着猴子和你的荷包了，结果被困在山里出不去！”

他奔突到了陆三身边，像看不见陆三一样将他挤到一边，旋即跪倒在张叶儿腿边揪着她的裙摆：“幸好你在这儿，我才能把荷包交还给你，兑现承诺。”

张叶儿先是看了眼陆三，继而面红耳赤，抬脚挣脱开李二狗的手，与他保持距离。她气道：“你、你在说什么呢。我何时说过我丢荷包了，还有什么猴子，你快把它放了。”

而眼下哪是李二狗放了猴子。那只泼猴一直抱着李二狗的脑袋不放过他，挠的李二狗吱哇乱叫。

“话说叶儿妹妹，不是让你在山脚下等着么，怎么上山来了？莫非……”李二狗刚要想入非非，一想又不对，立马爬起身护在张叶儿身前，道，“自从我上了山就一直鬼打墙下不了山，叶儿妹妹，这里不太对劲，咱们得赶快下山了。”

张叶儿哪儿还乐意听李二狗叽叽呱呱，直伸长了脖子去寻陆三，可惜半点影子都找不到了。寻了半晌，她终于急道：“你个呆瓜，定是你的出现，叫小郎君以为我已有……哼！”

李二狗冷不丁被啐，两手绞着荷包，惊道：“什么小郎君？妹妹上山还见了别的男子？”

张叶儿见了陆三那般姿色的男人，又自顾自地认定是上天独赐给她的姻缘，现在哪里还肯正眼瞧李二狗。

那荷包，原本确实是她与李二狗暧昧期间为他绣的。现在的张叶儿只想当自己从没绣过什么荷包，只想着赶紧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她一把夺过荷包：“这荷包可不是我的，你别收着了。”

李二狗记得张叶儿让他寻来亲眼认认，如今认了却说不是，就只当真的不是那个荷包。

二狗的脑袋耷拉下来，看着灰心极了，委屈巴巴地道：“你还没说是哪个小郎君呢，是他骗你上山来的吗？”

张叶儿理也不想理这个长相磕碜，个子也不高的李二狗。现在看他，真是看哪哪窝火，心里怨恨从前的自己究竟是看上了他哪点，真是造孽啊！

张叶儿不理李二狗，一心要找到那个不存在的人好让老天续缘。而李二狗呢，一方面想知道那个小郎君是谁，一方面又怕张叶儿孤身一人遇到什么危险，就一路跟在张叶儿身后。

在山里兜圈子，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张叶儿腿都走酸了。正好，李二狗的嗅觉随了名字，左右一嗅，动作灵巧地爬上树摘了串果子下来，趁机讨好。

可张叶儿在树底下见了，却嫌他像只猴子一样爬上树的动作很是粗野，别过脸不愿意搭理他。李二狗不懂今晚的张叶儿为何如此冷淡，只当是果子不干净，于是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重新递过去，她还是没接。

二狗直犯委屈，揣着果子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张叶儿去哪他就去哪儿。

夜色越来越深，山上越来越冷。二人又一次绕回了远处，真的碰到鬼打墙。

她抱着双臂提防四周，开始怀疑先前自己见到的守山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李二狗。”

见张叶儿终于肯搭理自己了，李二狗几乎从地上弹跳起来待命。

张叶儿：“你说你在山下遇到了我，我让你寻荷包，你就上山来了？”

李二狗狂点头称是。

张叶儿瞬间脚底发凉，脸色煞白，她又问道：“那你……在山脚下见没见着一个老婆婆？”

李二狗又狂摇头称否。

张叶儿恍然大悟，心下惊骇万分。其实这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也没有什么守山人！全都是这山间的孤魂野鬼来找活人讨债来了！

现在还一直鬼打墙，一定是不想放跑了上山的猎物。要是被那只鬼抓到了，她岂不是要香销玉鼎了！

张叶儿不住打寒战，终于知道害怕，朝李二狗贴近了几分。李二狗肩膀被张叶儿靠着，一时之间竟然僵成木头，刚刚想动一下，又听张叶儿啜泣道：“这里有鬼。我们都被鬼骗上山来了，还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李二狗趁机揽过张叶儿的肩膀，自信道：“叶儿妹妹放心！有李二哥在，鬼来了也先抓我！”

张叶儿鼻尖一酸，抿唇不语。

却说陆三为什么一见着李二狗要躲开呢？这属实不是他的本意。

只因他忽然失去了第三个上山的人的去向，心中不详预感频频冒出，便放弃了眼前那对痴男怨女，先去寻陈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