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轻风盈袖。
罗杨又一次背着背篓、吊着竹筒、手持砍柴刀和打草的竹竿子走在山林里。
背篓里放着一袋三升的麦面、一块约摸三斤的腊野猪肉以及……一套冬日里的棉衣裤。
——罗杨要到邓家村去。
距离撞见野猪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上前天早上还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想来那些血迹现在已经散干净了。
既然是这样,那原先决定走一趟那边的事又被罗杨提了起来。这次秋杏原本还要跟着一块来,但罗杨不确定情况,不敢大意,细想之后就拒绝了——他怕万一真的有意外,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
秋杏知他顾虑,便也歇了心思,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真遇着野物,没了自己这个拖后腿的能更轻松些。之后,便细致的准备起东西来。
麦面和野猪肉是两人商量着拿的,罗杨感激邓三毛当初那袋粮的救济,想着肉也不错,就干脆舀了两升麦面出来,取了一块腊野猪肉放进去。
另外,秋杏还给罗杨放了一套冬日穿的衣裳。这还是秋杏后来回味过来的,那日他们临乱闯过那扇门,确实觉着有些冷,只是当时情势紧急便没多想,后来再细想,那里真不像他们这边这么热。再加上罗杨最初去的一次,他们这还是三月里,对方却已经至豆子将熟的时候,可见时日是不同的。以防万一,秋杏就给收拾上了。
罗杨觉着秋杏想的在理,也没拒绝。
一路顺利到那破屋外,罗杨这回很小心谨慎,确认墙外无危险,又警惕着进去。因为之前下过雨的缘故,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野物来过,但血腥味是完全没有了的。至于破屋周围,仔细一圈看下来,也没东西藏匿。
如此,罗杨松口气,走到那扇门前,推开了那扇奇特的门。
顺利进入,天地骤换。
凌厉的寒风扑面而来,冷的人直打哆嗦。罗杨无暇想别的,只得赶紧放下背篓,从里面将棉衣棉裤拿出来穿上,这才暖和了许多。
手缩在袖子里,罗杨抬眼一瞧,只见原本青翠的山林变得枝叶枯黄,许多落叶掉落在地,枝丫间光秃秃的。树干、石块、山峰、落叶间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有些树木的枝丫上甚至还有凝冻的冰条。
——冬天。
一个烈日炎炎,一个冰雪覆盖。罗杨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的意识到这门里门外确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过,罗杨没退缩。他迅速收拾好自己,寻着自己记住的路,快步朝山下去。
山下没有雪,但寒风依旧。广袤的田地和各色房屋映入眼帘,跟那日他上山前看的虽然景致不同,但位置却差不多。
没记错位置。罗杨心想。
顺着路进村,沿途能看到很多蓄着短发的男人在清河里的淤泥,或扎辫子或短发或挽发的女人们则在侍弄土地。地里种了一种罗杨认不出的菜,很广的一片。
有外人来,有人看到了,不觉出声问:“那是哪个大队的?看样子是要往我们大队去。”
周围人听见话抬头,有人说不认识不晓得,也有人认了出来,“诶,这不是那个谁嘛!”
“哪个谁?”
“就上回救了三毛那个,说是姓罗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那个救了邓三毛、然后惹出了一堆事来的罗同志啊!
有好事者大喊,“诶,香枝,救你男人的那个罗同志来了!”
这下,齐刷刷的抬了不少脑袋。
一头齐肩短发的于香枝也在其中,她很瘦,虽然这个年代大家普遍吃不饱饭普遍瘦,但她在其中也更瘦几分。于香枝当时刚生产完,自是没见过罗杨,听见话忙问:“哪儿?”
那人手一指,“那个,背着背篓的男人,瞧见没?”
对方已经离得远,但于香枝眼神不差,自是看见了,“真是救了三毛的罗同志?”
“还能骗你不成。”那人说:“当时我就在晒谷场,见了两回,哪儿能认错。”
于香枝不再迟疑,连忙往自家二嫂赵荷花的位置去,“二嫂,我去看看,劳烦你帮我顶一顶。”
赵荷花答应下来。
边上却传来一声冷笑,“追一个男人,你也好意思。”
说这话的是大嫂朱小雪,对方冷着一张脸,眼带嘲弄,仿佛她这一去是去找野男人的。
为妯娌这几年,对方仗着婆母撑腰没少刻薄她,于香枝也被欺负惯了,心中有阴影。这会儿听了她这话,便打起了鼓,最后说:“我去河边找他爹。”
说完,也不再管朱小雪是个甚么神情,抬步就朝清淤泥的河边跑。
现场,大家眼神换的飞快,一个个挤眉弄眼的。
就邓家那点事,谁不知道啊!怕是马上要有好戏看了!
这边,罗杨尚且不知道这些。
村里房屋无变动,他根据上回走过的路到了邓家,敲门之后传来一位老太太的声音,“谁啊?”
这声音罗杨之前没听过,加上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本就警觉,便没吭声,继续敲门。
“来了来了,敲什么敲!”老太太不耐烦了。
门一开,一双吊梢眼、盘着发的老太太出现在罗杨眼前。对方眼里原本还带着几分不耐,却见门口是个陌生人,不耐变成了疑惑,“你找哪个?”
罗杨没直说,“请问这是邓三毛家吗?”
老太太听见那个名字就面带嫌恶,“不是。”
罗杨奇怪,上回他明明进的是这个门,怎么又不是邓家了?不知是不是太冷了,还是这个变动让他警觉,总之他寒毛直竖,喉咙干涩发问:“那不知他家在哪?劳烦您指……”
“不知道!”说着,老太太砰一声把门关了。
罗杨:“……”
怎么回事?
这地方究竟是人间还是哪儿?
怎么突然就不对了呢!
罗杨心跳飞快,有种转头赶紧回去的冲动,可又一想人都已经入村了,确确实实是上回来的村子。他只能按捺住这种冲动,又到了隔壁人家去敲门询问,“请问邓三毛家怎么走?”
开门的是个看着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破棉衣,脸皮子也被吹的皲裂。听到这个问题,他回答说:“三毛叔叔家住村尾。”
闻言,罗杨心中疑窦丛生,“该怎么走?”
那小孩说: “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最后那家茅草棚子就是了。”
罗杨又问:“他原先不是住你们旁边吗?”
小孩儿回答:“分家了,你不知道啊?”
罗杨恍然,但依旧有地方不明白,正欲再问,却听那小孩儿好奇发问:“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
罗杨瞬间警惕,含糊着说:“我是别的村的。”
怕他又问,罗杨不敢再待下去,说了句谢谢就赶紧走了。
那小孩儿挠挠头,心想我本来还想跟他说说分家的事的,怎么跑那么快啊。
这头,罗杨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路上再遇到什么人。他毕竟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就怕被人发现不对。也幸好眼下天气冷,该出去上工的都上工去了,不上工的就窝在被窝里或者小火炉边,鲜少有人在外逗留。
路越走房屋越稀疏,罗杨对比原先的房屋再看看眼前这草棚子,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找对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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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