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麦蒙走进来:“不得了了。又来了……”“到底有完没完了!”艾葳蕤正要搀扶黎帕那闺回房歇息,这是为没出生的小王子疏梨阇考虑嘛,一听麦蒙说又来了访客,不禁大发牢骚:“今晚怎么回事,一拨又一拨!”
“谁来了。”黎帕那问麦蒙。
“哎,稀客啊。你肯定想不到……太阳武士的指挥使大人。”真的是稀客。“他怎么来了。”黎帕那满腹狐疑,想不明白此人会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居然深夜前来拜访自己?
“我也觉得奇怪。噢,他好像还带着礼物呢。”
“好吧。”黎帕那心想既然来了,总也不能不见,便让麦蒙将稀客迎入。
“呵呵,嫡长公主万安。”艾什勒弗进入客堂笑容满面地弯腰行礼。黎帕那问:“指挥使大人。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微臣听闻公主腹中又怀了一胎,特意送来礼物道贺。”艾什勒弗说罢让两个兄弟把大木箱子抬进来,当面打开,黎帕那看见里面算是玲珑剔透的玉石打磨而成的玩具,有小刀,小斧头还有小弹弓等等件件小巧而精致,令人叹服。孩子们一定会喜欢。黎帕那微笑说原来指挥使大人还有这手艺,佩服佩服。
艾什勒弗亦笑说这是微臣一片心意,请公主笑纳……这话引起了黎帕那的警觉。她原本以为这些礼物是王叔委托其送来,莫非还另有隐情?“这不太好吧。指挥使。”
“怎么会呢。”
“你是楼兰国王身边的近卫亲兵,却给我一个公主送礼,成何体统?”
“公主你贵为国王之女……当年却没有陀阇迦王的提拔,也不会有微臣今日。陀阇迦王这份恩情,微臣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坐吧。”黎帕那明白五六分,看了他一眼,说。“微臣多谢公主。”艾什勒弗在对面入坐,艾葳蕤端上暖茶款待。
“指挥使一定有其他事情相求吧。”
“嘿嘿,公主果然聪明。”
“说。”
“近日朝上发生的事,公主知道了吗?军事贵族居然上折弹劾微臣。”
黎帕那并没有惊讶,淡然道:“你有国王做靠山,还害怕这个?”
“国王很恼火。笺摩那也真是,微臣就算和他有过节,可他和国王好歹都是姻亲了,居然还一点颜面不给留。”“微臣这些年兢兢业业,恪守成规,怎么到他眼里,就成结党营私了呢。”
“你打算怎么办。”
“微臣虽然有国王袒护,可朝堂上的局势明争暗斗,一直都是不稳定的……如果发生什么不测,希望公主能看在微臣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多多美言几句。”
“妥当吗。你认为。”
“公主你可还记得陀阇迦王临终前留下的遗言。”“军事贵族万万纵容不得。”
“……”
“上次加拉瓦指使叛军大开杀戒的时候笺摩那平叛有功,微臣可真担心你被迷惑了心软了呢。”“你也别忘了他怎么平叛的?”“加拉瓦愚蠢是一回事,而笺摩那正好钻上新王刚继位未稳的漏洞……暴露了军事贵族的潜藏已久的野心!”
“哼,你还有脸说。”黎帕那冷笑一声继而眼神阴暗下来,“如果当时那个杂种发号施令,你不是照样去执行!照样是帮凶!”
“那个杂种狂妄又愚蠢……如果他用得上我们,也不用召集那么多叛军了。”艾什勒弗迎着黎帕那投来的阴暗的目光,话锋蓦地又一转:“好就好在如此胡作非为注定了他的王位坐不长……”“死掉一了百了。”
“我们其实也无奈。什么近卫亲兵,不过国王用来稳固王权的工具而已。工具本来没有好坏,是用工具的人的起心动念决定了工具的善恶。”
“你想说什么。”
“笺摩那不是一个好东西。肚里的坏水多着呢。你千万千万不能因为他平叛有功就对他放松警惕,他现在仗着国舅身份和累累功绩已经开始飘飘然,……以后指不定还会搞出什么更大的动静来!!”
“国王!”
“不好了!护国大将军叛变了!”几个仆从惊慌失措地跑来禀告,一切始料未及,童格罗迦望着空荡荡的王宫越发心惊肉跳,又有几个仆从跑来说:“宫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童格罗迦!”笺摩那既然一脸狰狞地出现在其面前,“你已经众叛亲离了,若老老实实写退位诏书还可以留在宫里养老!”
“笺摩那,你,你敢造反!”
“是你对长姐无情在先,逼得我不得不出手!”
“我要是不写呢!”
“我就让你人头落地。送你去西天和陀阇迦那个老东西做伴去!”……童格罗迦还想说什么,赫然惊醒。这不正睡在床榻上么。原来是一场梦。
此时正值三更时分,窗外弯月西悬,童格罗迦再也睡不着了。他翻了个身侧卧着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反复叩着床榻面,开始独自生闷气:王兄啊王兄。时至今日我才真正理解你多年来作为国王的辛劳和苦衷!
童格罗迦认为此梦不祥,近来几日必定会有大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在晨起之后早膳之前这一段念佛经的短暂时间里,侍卫送上军事贵族递交的第二张折子,他展开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笺摩那。”没有心思用什么早膳,童格罗迦按压住肚里的火气,横冲直闯来到阖宫第一个就当着所有王族亲贵和大臣官员的面公然讯问:“听闻你昨晚进宫来看望你长姐……很久才离开。都说了些什么呀。”
“没说什么。”笺摩那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面容坦然:“就是很久没有探望她了。所以想叙叙旧。”
“是吗。”童格罗迦冷着脸,将折子抛到他身上:“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笺摩那展开折子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上面的大概内容是无法理解国王为何要无理剥夺玛雅王后的内宫管理大权,王后好歹也伴陪过国王很多年,如今国王却淡漠夫妻感情翻脸不认人,莫非是有谁在旁边挑唆不成?
“诶呀,小宝贝,醒了。”黎帕那一大早就来到两个小宝贝的卧房,亲昵地把他们从床榻上抱起,“来来,亲母亲一口。”
睡醒就能看见母亲,兴奋的尉梨迦往母亲左脸上“叭”一口,黎帕那逗他道:“还有右脸噢。”尉梨迦又往母亲右脸“叭”一口。
“蓝乐丝也来。”
“左脸……右脸……蓝乐丝真乖。”
黎帕那逗过两个小宝贝,边给他们换上新衣服,边问曼琳:“毗珈摩起床了吗?”曼琳回答说大王子早就起来了,自己穿衣服穿靴漱洗呢。黎帕那交代说照顾他用早膳,记得多放一些他喜欢吃的酸奶酪。
“公主啊,大事不好了!”穆茜尔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黎帕那问又怎么了,穆茜尔说方才听到消息……军事贵族疑似要造反!
“国王,我什么也不知道。”笺摩那看过折子以后开始为自己开脱,辩解。“呵呵,你不知道。”童格罗迦冷笑道:“上次弹劾太阳武士,你说不知道,这次你还是说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昨晚你才进宫探望她,今早折子就送进宫。依我看,昨晚她应该和你诉了不少苦……你们姐弟同心,我就是被你们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大傻子!!”
“军事贵族说有人挑唆离间国王和王后的夫妻感情?指的是谁?还能是谁!”因为不想一个人用完膳,毗珈摩过来找嫡母,他刚刚靠近虚掩的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达乌德拱火的声音:“你们还想不明白吗?”“联系近来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已经显而易见——军事贵族对公主早就不满意了!”
“咚!”脸色阴沉的黎帕那冷不防一拳重重打在桌面上,发出的巨响把站在门外的小奶团子给生生吓了一大跳!
“请国王明鉴,微臣绝无二心。”笺摩那只能弯腰行礼,一个劲地道歉。
“绝无二心?”童格罗迦当然不相信:“我问你。”“上次弹劾太阳武士的折子说他们结党营私,那究竟是结什么党,营什么私?”
“……”笺摩那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艾什勒弗那只狡猾的狐狸极有可能已经抢先一步在国王面前反告自己一状。
“我直到阅至最后才明白原来要追溯到陀阇迦王在位时期的那桩陈年旧案——”童格罗迦冷冷地说:“当初,他在阳关遇险,下落不明,突然城里掀起一阵流言蜚语说什么你涉嫌和庶公主合谋在白龙堆搞鬼作祟,企图另立新王。可你没有承认。如今根据折子的说法,那些流言蜚语系太阳武士勾结朝中某些奸臣和民间的某些奸人所散布,意欲混淆视听,栽赃陷害你和庶公主。”
“太阳武士是国王身边的近卫亲兵,只听从国王的命令,既然国王不在宫里,我一个摄政王都没有调配权,还有谁敢去调配他们散布流言蜚语?!再者……这张自称揭发真相的折子,在陀阇迦王在世时一直没有呈送,时隔多年却偏偏给我呈送了?是不是也在连带怀疑我啊?!笺摩那?你能回答吗?”
“近来军事贵族非常不安分。”薇迪雅的坏消息告诉海珑麟:“先是几日前呈送弹劾太阳武士的折子,……今早又呈送了一张,说是质疑国王剥夺王后的内宫管理大权的做法,怀疑是否有人在背后教唆呢。”
毗纳耶迦正坐在地毯上玩玩具,突然听见“咚”的一声,他抬头看见母亲脸色铁青,一拳重重打在桌面上。啊啊啊,母亲生气了!
是啊,岂止是生气,应该是恼羞成怒更加恰当。海珑麟本来以为当年那桩因为父王离奇被绑走而被人借题发挥散布的无中生有的恶意流言已经被遗忘,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被军事贵族重新提及,她极有可能会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怎么不恼羞成怒?!
“公主,会不会是王后搞的鬼。”
“还能有是!”海珑麟怒冲冲道:“心有不甘,所以故意联合母族打压我,就为了夺回内宫管理大权!”
“你和王后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她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吗。”
“人心险恶,你还不懂。”“她没有儿子傍身,我有儿子傍身。若是再连一点内宫管理大权也把握不住,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后。国王有令——” 国相古里甲来到王后寝宫传达第二道口谕:“从今日起你只管安坐在寝宫里面哪里也不用去,外戚也不必过来探视。”
这不是禁闭么。玛雅心惊肉跳道:“我又犯什么错了?”古里甲无奈地回答:“外戚干涉内宫事务,国王非常恼火。”“护国大将军难迟其咎……现已经被勒令停职思过。”
玛雅立马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惩罚极有可能和昨晚胞弟的进宫探视有关,“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台上。“王后,你别心急,”古里甲见状,好言安慰说:“等过去一阵子国王气消了就好了啊。”
“咯咯咯,原来国相大人在这里啊。”海珑麟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噢,公主来啦。”古里甲转身看见她便弯腰行礼:“老臣替国王传一道口谕。”
“口谕。”海珑麟其实在门廊外已经听见了,但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想让国大人再重复一遍:“王叔这是要传什么口谕啊。”
“外戚干涉内宫事务,护国大将军被勒令停职思过。”古里甲也真的重复了一遍。
“原来如此。”
“公主这是要来探望王后?”
“是啊,我可以探视吧。”
“可以……”
“那好。国相你先回去吧。我和王后单独谈谈。”
“是。”古里甲弯腰行礼便告退,留下海珑麟和玛雅两个人在里面。“诶呀。”海珑麟也不等玛雅招呼入坐,就自己走到其对面坐下来,语调间含着几丝傲慢和轻蔑:“王后你是军事贵族的千金,楼兰的王后,而我也好歹也是前王之女。王叔的宝座是从我们这一脉继承过来的……现在我好心过来探视你,你总也不能怠慢吧。”
玛雅知道来者不善,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寒暄:“舍缇,给公主上茶——”
“王后。”海珑麟拿出洒满香料的香喷喷的丝绢往脸上扑两下,又说:“这段时日呢估计你也看到了,宫里的事务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
玛雅有气无力道:“公主突然到访,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
“是。”
“这算什么呀,你其实也就是学点皮毛罢了。每日打扫清洁……分配俸禄物品。这内宫里也就太后,你,我还有潘孜莱蒂那个疯妇区区几个人而已,连傻子都学得会。”
楼兰王后作为内宫之主,具体负责的事务有侧王后的选评;王亲国戚的喜庆活动的举行安排;俸禄、物品的分配;楼兰王妻妾晋级管理以及对于妻妾之间里出现的矛盾纠纷的处理等等。但因为童格罗迦的妻妾不多,内宫事务也就不多,海珑麟清闲得很。
“噢,那听王后的意思,是嫌弃内宫住的人太少了对吧。”海珑麟这话令玛雅心里蓦地一咯噔,咂摸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
“王叔年纪又不算太老,再娶几个也不是问题。”
“公主。你这是故意要和我过不去?”玛雅一下子坐直腰身,情绪变得激动。
“我和你过不去?应该是你和我过不去才对吧。”
“我怎么和你过不去了?”
“少和我装傻。”海珑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多么恶毒的一个人!”
“恶毒?你已经得到了内宫管理大权,还要想我怎么样?”
“我得到了内宫管理大权,你这个王后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要不然今早的折子怎么突然把当年那件事给翻出来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你刚刚被王叔剥夺内宫管理大权,护国大将军就进宫来探视,然后紧接着折子就送到了王叔手里,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说!你们姐弟两个昨晚到底偷偷摸摸商议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公主,”玛雅气得浑身剧烈颤抖,连指着她的手也在抖:“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玛雅再怎么样都不至于拿自己亲弟弟的声誉来开玩笑。”
“当年父王在阳关失踪,我被流言蜚语所困扰,笺摩那吃什么亏了?吃亏的是我!”海珑麟拍着桌子,冲着玛雅大吼大叫:“我一个公主的声誉全被他给毁了!如果不是他这个害人精,我会被安归揪住辫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