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阇迦坐在书房里提笔撰写和精绝王商议收复失地问题的文书草本,“国王。”古里甲闯进来:“乌拉卡亲王来了。”
“噢。快有请。”陀阇迦连忙放下笔,这位亲王虽然只有三十来岁,彼此年纪相差一大截,但按照王室辈分,国王得尊称他为表叔。
“国王万安。”乌拉卡急急忙忙走进书房面见国王弯腰行礼。他和别的亲王不同,不关心政治而是喜欢经商,经常走访西域诸国谈买卖,赚得金银满钵。
“王叔不必多礼。”“今日突然进宫面见本王不知所谓何事?”陀阇迦笑容满面地问。
“国王啊。”乌拉卡神情复杂,“我遇到大麻烦了,请你务必要帮帮我!”“王叔别着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和本王说。”陀阇迦请他到书房一角的地台入坐,让侍女奉茶。原来这故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当时乌拉卡扩建宫邸急需一批仆从,于是在城里张贴出告示,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楼兰本地人前来候选。物色不到本地人,乌卡拉不得不在楼兰附近的几个邦国挑选,这其中就有来自焉耆的巴尔扎尼.拉蒂辅。此人被来到乌拉卡宫邸后,职责主要是打扫卫生。乌拉卡估计是太懂得经商,日子过得太富有,人也变得飘飘然,居然很多放置珠宝首饰的盒子和保险柜经常不上锁,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怪他,宫邸里面层层侍卫守护,戒备森严,谁敢进来偷盗?所以他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经常把贵重物品大大咧咧地摆在桌面上。
而巴尔扎尼.拉蒂辅,因为家里老老小小十几口人要养,光靠在庄园主家里做活计赚取的那点微薄收入简直是杯水车薪,已经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整日愁眉不展,直到听到朋友说楼兰贵族既富有又慷慨大方,去楼兰谋生吃穿不愁,当然也是他运气好,很快就听说有一位楼兰王族来焉耆物色仆从,他二话不说立刻跑去参加自荐,因为他个子强壮,长相干净,所以很幸运地被选中了。
巴尔扎尼.拉蒂辅来到楼兰以后,每日出入金碧辉煌的亲王宫邸,时常看到亲王摆弄着贵重的珠宝,他简直大开眼界,对那些贵重的珠宝更是垂涎不已,但是,垂涎归垂涎,要偷他还是很犹豫的。
巴尔扎尼.拉蒂辅就这样边忍着诱惑边在宫邸里卖力地工作,因为仆人多,他负责的区域不算大所以工作相对清闲,每天都有大量的休闲时间,给他和仆人混熟的机会,还结识了很多外面的三教九流,平时没活计的时候就会小赌一把……慢慢地赌得就越来越大,赌瘾也越来越重。
他自己也知道赌钱是魔鬼,但却管不住自己,结果一次输钱,连□□几乎要被他输出去了……没有赌注怎么办,他那贼溜溜的眼睛就盯上了乌拉卡亲王的珠宝!!先是偷了一两件很小件的珠宝拿去卖掉还了赌债,次日胆颤心惊地去干活,但是亲王一家人粗心大意并没有发现异常。
巴尔扎尼.拉蒂辅看见亲王一家人根本不在乎也并不关注那些珠宝,于是贼胆子越来越大又偷偷拿了几次,每次都找那些小件不容易发现的拿。
这日乌拉卡突然把所有仆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巴尔扎尼.拉蒂辅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东窗事发,他脸色苍白,身子颤抖了起来,却没想到亲王其实只是通知他们说他要去天山游玩一个月不等而且会带几个人一起去,其余人则要留下来看管宫邸。
放松下来的巴尔扎尼.拉蒂辅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是被留下来的那一部分人。
亲王走后,他琢磨着,自己偷盗之事已经做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早晚会被发现,不如趁亲王不在干一手大的直接回国躲起来岂不更好?
说干就干,他跑到集市买了一些绳索,次日在打扫亲王卧房时,用绳索把珠宝缠到身上一次缠一些……就这样,连续搬运好几日他边搬边用箱子装好并托运至焉耆。临走之前还在楼兰集市卖掉一些珠宝换些要用的钱财,作为路费。
乌拉卡和妻子依穆蒂萨丽游玩回来后,依穆蒂萨丽第一个发现卧房门没有关,疑惑地进去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四个珠宝匣子这才发现少了很多珠宝,于是,叫来管家,拿来清单清点了起来,发现整整少了三百盎珠宝,这三十盎珠宝中就包含有乌拉卡父亲的传家宝——稀世大红宝石在里面。
气急败坏的乌拉卡立马把宫里的侍卫都聚集到一起,让他们去查问家里所有仆从,嫌疑
很快就锁定在不辞而别多日的巴尔扎尼.拉蒂辅
身上。
“原来如此。”陀阇迦抚摸着下巴杂乱的胡须,沉思片刻:“本王明白了。不过,没有找到巴尔扎尼本人,也没有证据证明盗贼一定是他。所以还不能下逮捕令。这样吧。本王小派人去集市查问看看……”
“国王。”乌拉卡急得焦头烂额,“别的东西不要紧,可是那枚大红宝石,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是我父亲的遗物啊!”
“本王明白。你就放心吧。一定帮你找回来的。”
“你见过这个人吗。”“他没有向你出卖过什么贵重东西?”热合曼带着巴尔扎尼的画像和一众卫兵来到集市上挨家挨户查问,一连三日下来,果然查到一些巴尔扎尼出卖过的珠宝,但是数量不多。他带着珠宝回到王宫“呼呼啦啦”全部扔在草地上打算留给国王过目。
不过国王到来之前古里甲首先看了看,问“就这些?”
热合曼回答:“就这么多。卑职估计这盗贼也不敢一次卖太多,容易暴露的。”
“都尉!不好了!”一个卫兵慌慌张张跑过来:“盗贼早就离开楼兰……跑了。”
“什么。”热合曼瞪大眼睛问:“一个人带着那么多珠宝出城,你们都些蠢货,居然都没发现吗!”
卫兵低眉顺眼地说:“嘎力巴和玉山看了那盗贼的画像,认出他是五日之前……甚是更早的时候,就不断往城外托运箱子。”
“真是蠢货!蠢得无可救药!”热合曼气得举手要打:“那箱子里面装得应该就是亲王的珠宝!你们闯下大祸了!!”
“热合曼大人你先别动怒。”古里甲冷静地说:“如今当务之急是去赶紧查问守城门的那些兵士才对。”
“……国相,一起去吧。”
“嘎力巴!玉山!布赫温都斯!雷克璜还有兰姆西斯,你们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热合曼来到城门就召集所有卫兵,唾沫横飞,破口大骂。“那盗贼连续多日往外托运箱子那么可疑的一件事,你们居然不察觉?不去盘查?最后让他有恃无恐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你们——”
“这,这。”玉山吞吞吐吐地回答:“卑职盘查过……可是。”
“可是什么?!”
“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酒罐子。没什么可疑的。”
“那如果他把珠宝藏在酒里面呢?”热合曼气得给他当头一掌。“真气死我了!”
“没法子了。”古里甲站在旁边听到这里摇摇头说:“盗贼跑了,那么只能动用外务手段。”
“外务?”
“盗贼是焉耆人,偷了那么珠宝,肯定跑回老家避风头吗。”古里甲很快回到阖宫对陀阇迦禀明情况:“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和焉耆王联络,让他协助查找珠宝下落。”
陀阇迦挠挠头想了想,楼兰和焉耆两国关系一般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听闻焉耆王毗沙门是个厚道之人,应该会答应。“那好吧,国相,有劳你出使一趟焉耆,和毗沙门说清楚情况。”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达乌德把刚听来的消息告诉主子:“乌拉卡亲王因为一时疏忽大意,三百盎珠宝被盗贼偷了,还跑回焉耆去了。这种事情真是鞭长莫及,国王只能派使者去找焉耆王商议。”
“噢,珠宝!珠宝!”小奶团子什么也不懂,只是听见“珠宝”这个词,就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此时正是明媚的午后,他的父亲和两个母亲正坐在树荫下悠然地度过惬意时光。“来,毗珈摩。”黎帕那拿起小木勺舀起一点甜粥喂到他嘴里,他吧嗒吧嗒着嘴吃得津津有味:“好吃!”这甜粥是一种波斯风味甜点,用稻米和巴旦木果仁煮成,加入玫瑰水和红花色泽金黄诱人,最后撒上干玫瑰花和香料粉而成,香甜可口。
“毗珈摩。”兰娜看着看着,有些过意不去了,因为主母怀有身孕可不能累着,她便试图制止:“母亲喂你好不好?让嫡母歇息。”
“我要嫡母喂!”毗珈摩不高兴,大声吵闹起来。这孩子。兰娜真无可奈何。尉屠耆坐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顺手从精美的圆罐子里掏出几块青绿色的菩提花纹状饼干,也就是沙枣做成的饼干。
这是一种波斯风味的无糖糕点,因为面团完全不加糖,尉屠耆很喜欢。它是由面粉、酸奶、藏红花、鸡籽黄和酥油制成的,沙枣、胡桃、肉桂和豆蔻的馅料的淡甜味,亦是众多粟特人喜欢的糕点,楼兰人可以在粟特人聚居区的任何地方买到这个饼干。“有点乏味。黎帕那,找点什么乐子吧。”
“我早就准备好了。德尔曼!”
“公主!”一个穿着黄色袍子粟特艺人拿着一卷粗大的绳索,还领着一个七,八岁的金发男孩走到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尉屠耆知道这是要耍艺,挺好,他于是好奇地问:“你们要表演什么技艺。”
德尔曼诡秘地回答:“通天绳。”他那绳索大概有男孩的手腕那么粗,他嘴里不断念着咒语,同时一边将绳子往天上扔……神奇的是绳子居然就这样凭空直挺挺地竖立着。当男孩一边唱着歌谣并一边顺着绳子往天上爬的时候众人渐渐发现他的身体就像消失般,不见了。
兰娜睁大眼睛问:“他人呢。”
德尔曼不以为然地回答:“他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身体会渐渐不堪重负,然后,发生碎裂……”话音未落,从头顶上果然陆陆续续掉下一些人体残肢如胳膊,大腿,手掌等。吓得围观的仆从们连连发出惊叫“啊!啊!”并后退出老远。旋即,古怪的事发生了,男孩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地上。按照德尔曼的解释这是因为之前扔下来的各种身体残肢自行拼凑回来的缘故。
“母亲。”毗珈摩似乎对这吓人的技艺不感兴趣,他盯着德尔男插在腰间的笛子,“我也要一只长管。”“不。”兰娜纠正道:“那叫笛子。”黎帕那则一口答应:“好,回头母亲送你一只。”
“豆子!豆子!”他又抓起一块炸糕掰碎扔在草地上,猫儿立马从草丛里钻出来“啊呜啊呜“大快朵颐。原来自从听了“豆子”的故事以后,这小奶团子还真的就把家里的猫儿当成了“豆子”,每日不忘给它们喂食。
“这个太吓人了。”尉屠耆说:“你还懂得其他技艺吗?”
“有。耍蛇。”德尔曼回答:“不过,今日草民没有带回来。”
“呵呵呵,王子!还有公主!”伯金笑容满面地跑过来:“久违了!”“管家。”尉屠耆眉毛一跳,惊喜到:“稀客啊,稀客。是不是父亲托你带话过来?”
“是的。亲王说很久没看见小王子了。怪想念的。所以想让王子和公主带着小王子择日回去一趟,一家人好好聚聚。”
“噢……居然有这样的事?”焉耆王毗沙门在国都员渠城的行宫接见楼兰王派来特使古里甲还阅读了楼兰王的书信,大为震惊的同时当然又有几分尴尬:“没想到我焉耆国居然会有如此厚无颜耻的败类?”
“国王陛下……”
“贵使请放心,事既出自焉耆,本王岂置之于度外?”毗沙门信誓旦旦道:“本王鼎力协助缉拿盗贼巴尔扎尼!来人!———”
再说巴尔扎尼这厮,回到焉耆以后其实也发愁,那么多珠宝。藏哪里比较好,又不能急着出手,一下子卖得太多会引起别人觉察?于是他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两个地方,挖坑把两箱珠宝藏在地下,一处藏一箱,想着如果事发就只招认一半这样自己还能得到另一半。
另外还有一箱,他在楼兰已经变卖了很少的一些,回到焉耆后又再变卖了一些,但是数量都不多,主要是怕引起别人觉察。
就这样沉寂了一段时间,巴尔扎尼见没有人找他,表面略略放心些……平白无故坐拥这么多珠宝,他其实也很紧张,晚上经常失眠甚至整晚睡不着觉总是怕哪日官府就被抓了去。
他的预感果然成真。焉耆士兵接到国王命令后很快就直奔他的家中把他抓捕入狱。
“大胆刁民!”焉耆官员拍案大吼:“快从实招来,你在楼兰都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不不,官大人。”巴尔扎尼被抓捕后并没有紧张恐惧,恰恰相反,感到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该来还是来了。“草民没干多少,就是一件……仅仅一件而已!”
“啊哈。这么说。”官员冷笑道:“你招认了?”
“草民招认。招认。”
“好,那就快招,怎么盗走的珠宝?!”
巴尔扎尼说,他本来是一个贫穷农户,家里人口多,入不出敷,经常吃不饱饭,所以不得不去为楼兰王族打杂。
来到楼兰之后,他得到了一份不错的活计,酬劳也高,自然很开心。他并非没什么见识的仆人,他在王室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自然也就长了见识。空闲之余学着花钱、享受好日子。
比如说赌钱,他就认为是贵族身份才会享受的人生。所以很快就沉迷于这份快乐,时不时去赌场消遣一下。
可老话说得好,十赌九输,巴尔扎尼这样一个不懂技巧,不会手段的赌徒,凭的只能是运气。只是运气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所以他赌了输,输了赌,好不容易挣得工钱很快就被输出去……惨!
不过,他并没放心上,钱输了就借,凭着王室佣人的身份轻松就能借到钱。只是赌徒借了相当于没借,因为很快就会又输掉。
这样一来,他渐渐有些吃不消了,欠的赌债越来越多,工钱又入不敷出,怎么办?这个时候,他拼命地祈祷上苍给他一个意外发横财的机会……没想到,这个机会说来就来了:乌拉卡亲王与王妃出外游玩,这偌大的宫邸转眼就变成了无主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