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摩那!”玛雅害怕极了,全无此前的嚣张气焰,心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个灾难像飞鸟似的在天空中飞来飞去随时都有可能砸到头上。“你帮我……帮我求求情?”
“啊呀真是热闹啊。”希玛妮悠然走进来,“我今日特意登门拜访,怎么这么久都没人接待啊?。”
“希玛妮王妃。”玛雅胡乱理了理身后的发辫又整了整衣襟陪笑道:“ 稀客啊稀客。快快请坐。”“舍缇,快上茶和点心款待希玛妮王妃。”
舍缇抬起不住地发抖的双脚,踉踉跄跄跑出寝宫。希玛妮也不客气,进来就直接在矮桌前坐下来,环视一下四问:“怎么这么乱啊。”笺摩那扭头向长姐抛去一个眼神暗示,让她亲自解释。“ 那只该死的猫到处乱扒弄得到处乱七八糟。希玛妮王妃别介意啊。”玛雅慌乱地回答说。
希玛妮不依不饶,追问:“我好像听见什么不见,滚呢?”“咯咯。”玛雅陪着笑继续解释道:“ 那就是我在赶猫,你别误会啊。”
“我看也是。” 希玛妮意味深长地笑道:“玛雅王妃平时爱美爱整洁,怎么能容忍一只淘气的小猫到处捣乱呢?”
玛雅一个劲地点头附和说是是,希玛妮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小猫淘气归淘气,其实也有它讨喜的一面。淘气是上苍赋予它的天性,如果太过于计较,再温柔讨喜的小猫也会伤到自己的。 ”说到这里看着玛雅手上的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痕故作惊讶道:“说得没错吧果然受伤了。”
“玛雅王妃,我可是看在我们同为王室宗亲的情分上才好心提醒的你呀,也许话不大好听,你别见怪。”
“怎么会呢。我感激还来不及。”玛雅当然听得出希玛妮的弦外之音,她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暗暗埋怨胞弟笺摩那如果早点告知尉屠耆带回来的这个姑娘就是十三年前调包的嫡公主 ,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般丢人现眼的田地啊。
“我的长姐性情是比较暴躁但她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之人。” 笺摩那替长姐解围说:“我以后一定会提醒她多多注意。” 希玛妮笑了笑,顺势给玛雅一个台阶下:“那就好。”
当天深夜。冷风轻轻地吹着。大地已经沉睡,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几个举着火把赶路的人或则城内巡视的卫兵,四通八达的冷落的街道皆是寂静无声。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于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吹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白天的热闹和繁忙。运河面的水波映着微弱的星光,闪闪发亮,远远望去好似一条巨蛇身上的黝黑光滑的鳞甲。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 提着火把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么样,借着昏黄闪烁的烛光照亮眼前的一小块试图看清眼前这一切,但却发现再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努力朝着自己向往的方向艰难前行,未来充满着未知也充满着希望。同样也藏匿着危险。“啪”坐在梳妆台前的珤勒尔突然拍出狠狠一掌,手掌被尖锐的发饰边角刺得鲜血淋漓!“ 王后你又怎么了?”正在身后给她梳头的依娜姆慌忙唤人去叫侍医,“如果本后没记错,今日那个和玛雅王妃掐架的小贱人,”珤勒尔气急败坏地说:“就是上次抗命将汉朝使团带出白龙堆的那个忤逆份子吧!!”
“不仅仅如此呢,王后。”依娜姆将听到的风言风语告诉珤勒尔:“她是上上次那个涉嫌刺杀你的疑凶,因为证据不足国王只好把她放了。没想到她不懂悔改,私通汉人。”
珤勒尔听到这么说,立马回想起数月前的糗事:当时她乘着华丽的马车招摇过市时,突然闹起马惊,马不听车夫使唤向前猛冲,她差点没从马车里甩出来,卫兵好不容易将马制服将她送回寝宫安抚不久后得知卫兵逮捕了一个在集市卖糖果的粟特女子,指控她疑似用弹弓行刺王后可这姑娘巧言辩称自己只是玩个恶作剧,卫兵搜索许久始终没有发现罪证国王便以证据不足将其释放。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本后?!”珤勒尔气得浑身哆嗦,牙齿咬得咯咯响。头脑中充斥着姑娘那张巧言令色的脸,真想一刀结果了她,以解心头之恨。 “她肯定是汉人买通的奸细,还有那个尉屠耆,这两人沆瀣一气来对付我,都该千刀万剐。”
“王后。”依娜姆说,“话不可以乱说啊。”“无凭无据贸然指证王子是汉人的奸细,这会牵连至摄政王一族。况且摄政王正得势,保全自己的儿子轻而易举。”
“保全?笑话。保全个鬼。”珤勒尔冷笑道:“看童格罗迦那副熊样。能保全他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顿了顿,又问:“大宛那边战事,怎么样了?”
依娜姆说,李广利一路所经的西域各国都不愿向汉军提供食粮饮水,并且闭城抗拒。李广利下令逐个攻打,但凡拒绝交粮的,一律视为大宛盟国,破其城灭其族。
汉军到达大宛边界的时候, 由于水土不服粮食缺乏一路跋涉大漠荒滩,汉军饿死、渴死、病死的不计其数,两万大军损失了一大半,马匹也伤亡殆尽。那些汉人一个个面黑肌瘦像灾民一样狼狈。当他们和大宛人在郁成国都城附近展开了激战。
精疲力竭的汉军呐喊着发起冲击竟然将大宛和郁成国的联军压制。最后郁成军逃回国都,大宛军则向贵山城后撤。汉军立即包围郁成国都猛烈攻击。双方一连两日僵持不下,郁成国损失惨重,国王甚至产生了投降的想法。就在这时大宛骑兵突然从侧后杀了回来。疲惫不堪的汉军腹背受敌终于支持不住向东方溃败。大宛骑兵沿途追杀,汉军尸横遍野,最后李广利仅带着几百人逃回了敦煌。另外漠北草原的战事,汉军也蒙受了空前的惨败,前去接应匈奴叛军的两万人遭到包围,主帅赵破奴被生擒,部下也被匈奴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哈哈……”珤勒尔听到这里,轻蔑地笑说:“我还以为汉人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西域是匈奴的天下,汉人想和我们匈奴争夺西域简直痴心妄想。”“我要趁此机会给大单于带口信,马上出兵楼兰给童格罗迦来一个下马威。”
王后要发疯了!霍达躲在窗外偷听到这里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转过身猛跑回去通风报报信。
黎帕那抱着箜篌,轻轻划动细细的琴弦,悠扬舒缓如淙淙泉水的琴声从指尖慢慢溢出, 时而高亢激昂像悲壮激烈的战场,时而委婉低沉像母亲在呼唤久别的孩子;时而清脆薄亮像徐徐清风拂过静寂的胡杨林,时而清柔如水像牢兰海彩霞满天的暮色之中打渔归来的姑娘划着船桨唱着歌谣,满脸幸福,时而缥缈空灵。
“静谧的暗夜和淡然的心情,浓郁的花香和甘甜的美酒,天籁之音伴着昆虫的低吟声,这夜色多美~好曲。好曲!”
琴声戛然而止。片刻后,“哎。”黎帕那打开门,尉屠耆背倚廊柱坐在地板上逍遥自得,她瞪大眼睛道:“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坐在这里干什么?”“赏月啊。”尉屠耆坐直腰身,挪了挪腾出一点儿位子:“来来来。我们一起来赏月亮。”黎帕那抬头发现天空灰蒙蒙的,别说月亮连星星也躲起来了只有几朵黑云飘在深蓝寂寥的天上:“分明没有月亮。你在这里傻坐着等呢?”
“被云挡住了嘛。 坐下来耐心等一等。”尉屠耆边说边伸手拉拉她衣角的流苏。她只好在他旁边坐下。“喝酒。”
酒,葡萄美酒,在爱酒的人眼里是有生命的!尉屠耆轻轻拿起细颈银瓶将润红的酒体浸入晶莹的杯中,红色缓慢铺展开来渲染了整个空间。黎帕那看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欣赏它在杯中摇曳,缥缈与朦胧的美便涌上心头,幽幽淡淡,思绪也随之沉醉了如水般静谧。
黎帕那端起酒杯,轻摇一下,有股幽香浮在其中,啜饮一小口有一股酸甜适中的流体在舌尖上溶动,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酒香缠绵在嗅觉里,心儿便开始柔柔暖暖地沉净下来。附近的水池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月光下。月亮勇敢地摆脱了云层的束缚从云层中跳出来露出了它那张甜美的脸,真像一个白玉雕成的圆盘。托杯,抬头看夜色朦胧,辰星闪烁便有千千情结涌上心有悄悄话充盈在杯中直抒胸臆……红了面颊醉了这如水的月色。再这葡萄酒中,姑娘品出一丝丝温情,丝丝沉醉。
“玛雅那个老贱人。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嫁给父亲。我亲生的母妃在父亲纳妾后郁郁寡欢,没多久不幸辞世。记得当时他们让我叫她母妃,我就是不叫,她还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急不急等尉屠耆和我再熟悉熟悉就好。我恨死她了。带着这样的恨意,我和她磕磕碰碰了十几年。”
“花好月圆之夜。 别说过去的伤心事了。”黎帕那饮尽杯中的酒,让尉屠耆在给自己倒上,“我们谈论点开心的吧。”尉屠耆问谈论什么开心的事?讨论什么?琴棋诗画?不适合。 黎帕那想来想去,看着杯中的琼浆,突然灵机一动,兴致勃勃道:“我们来谈论酿酒如何?”
尉屠耆好奇地问:“酿酒?”“咯咯咯怎么样?”黎帕那指着他嘲笑道:“你们这些王公贵族都是只管喝酒的,却从来不关心葡萄酒是如何酿制的。”
“不就是酿酒嘛。老少皆宜的活计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尉屠耆把腿一盘,让黎帕那给他说说葡萄酒的酿制方法。
黎帕那打开话匣说多年前有一位波斯国王特别爱吃葡萄,所以将葡萄压紧保藏在大陶罐里标明有毒以防人偷吃。等到数天以后,他的其中一个妻子对生活发生了厌倦,产生了寻死之念。国王不是保藏有许多有毒的葡萄嘛?干脆偷出来吃掉一死为快,国王也没法责罚自己。于是她擅自饮用了标明“有毒”的陶罐内的葡萄酿成的饮料,滋味非常美好,非但没结束自己的生命反而异常兴奋,她又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于是盛了一杯专门呈送给国王,国王饮后也十分欣赏。自此以后,颁布命令专门收藏成熟的葡萄压紧盛在容器内进行发酵从此得到葡萄酒......
夜色渐深。树叶筛下点点光芒,在池水中跳动着,好像月亮洒下的点点银白色的粉末。微微摇晃的酒杯任性地亲吻着葡萄酒毫不掩饰地放肆着自己渴望的自由。体会着它的美,感叹着它的柔。带着它那无尽的情怀,随性地漫步在干渴的咽喉。大概三更左右黎帕那终于控制不住困意,开始打哈欠。尉屠耆于是对她说,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微醉的姑娘有些站不稳,尉屠耆连忙搀扶了一下,发觉其身上散发诱人的少女体香味暖暖的花香加上白檀香闻起来很舒服。据说葡萄酒还有助兴之功效,姑娘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加上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更想靠近她。
尉屠耆不禁**大动连想都没想便直接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含情脉脉凝视着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的她的睫毛,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他静静地凝视她,默默地,就像那片静静地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没有任何激情荡跃,有的,只是寂静的心动。两人接吻了。黎帕那的嘴唇异常莹润香甜,尉屠耆由于是生平第一次亲吻姑娘所以有这种奇异的感觉,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他只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也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索性就势将她抱进卧房共度良宵:“黎帕那……不管今世也好来世也好……我所要的只有你……我爱你。”
“王妃。伤口已经好很多。”舍缇张罗着给玛雅换药,关切道:“很快就可以痊愈”“你明日去催催苏罗漓,”玛雅最担心就是痊愈之后留下疤痕影响自己的美丽仪态:“让他快点配制消除疤痕的药方。”
舍缇回答说知道了。玛雅觉得困乏,上眼皮重重搭在下眼皮上,恨不得用一根木杆把它撑起来。“三更天你也困乏了。回去歇息吧。”
舍缇向玛雅行抚胸礼表示告退刚转过身,晚风掺杂着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至。伴随着醉言醉语熏得她几乎作呕,“嘿嘿,我的母妃!我来看你来了!”
玛雅不得不捂住鼻子,骂道:“你父亲每日为政务操劳,你倒逍遥快活。” 安归跌跌撞撞地闯入继母寝宫,喝醉了嘛,固然心思无定,神情恍惚,喜怒无常。脚下不稳身不由己,忽东忽西。 眯起眼,在云里雾里,瞪大眼,不知身在何处。“父亲当摄政王……我高兴…… 多喝几杯没什么大不了。”
“母妃!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安归边说边抓起玛雅的手,行为轻浮可把她气得不打一处来,将这个继子推出几步远,“你父亲不在家,白日你不来偏偏选在深更半夜这种时候。你想干什么?惹人说闲话吗?”
“你别生气啊。”醉醺醺的安归语无伦次,“不就是父亲胆小怕事,看着你被人欺负也没法替你出头吗?还有我呢。”
“尉屠耆收纳的一个贱婢嘛想要教训教训还不简单?”
安归这番醉言醉语吓得舍缇碧眸瞪得如铜铃大,脸色陡然变成灰黄,两颊筋肉都松松地下垂,一 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可笑样子。玛雅亦同,尤其是白日胞弟笺摩那说过的话再次回响于耳边:“想息事宁人也行。从即刻起给我闭嘴什么都不许再说。至于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
“你还嫌不够乱吗?滚!”玛雅大发雷霆,张牙舞爪将继子撵出寝宫,“ 给我滚出去!”……
几个时辰过去,天边渐渐地亮起来,遥望绵延起伏的沙海在簿雾笼罩的地平线下隐隐有些发蓝的沙丘背后慢慢地注入清新如燃的晨光,起初是淡青, 再由淡青变为淡黄,渐渐又由淡黄色变为绯红、深红、金红,紧接着金光四射跃出一轮红艳艳的朝阳霎时让整片牢兰海显得生机勃勃,碧蓝湖面上金波闪烁芦苇轻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