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时宫廷侍卫来到公主府传话:“国王让你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哼,他不叫我,我也得去找他。黎帕那站起刚出卧房,正好看见兰娜抱着婴儿迎面走来:“‘公主你要出去啊?”“嗯。”黎帕那随意往襁褓看了看,这孩子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叠合成两道浓黑的墨线,正在睡得香。她用手指弹了弹他那胖乎乎的小脸蛋儿,就随同侍卫进宫面见国王。
“你不答应?”
“........”
“我也不想答应。”两个侍卫站在国王寝宫门口,听见两人在发牢骚,一直在发牢骚:“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不能去,也找遍楼兰也只有他了,”陀阇迦走到坐在地台上板着脸,情绪特差的宝贝女儿面前:“我也很为难,我,我......”“放他出来,你打算怎么办。”两个侍卫听到这话,很像是天香长公主有几分松口的意味,脑子激灵,立马转过身伸长脖子,争相往国王里面张望,只听国王笑了几声:“哈哈,没关系,孩子,你放心,我早就有法子对付他......”接着便压低声音,听不清楚这父女俩究竟说了什么。然后便是较长时间的沉默。
“孩子。既然他可用那就用嘛。关了这么些年,本王想他也应该学乖了吧。”陀阇迦这话十有**是故意说给外面那两个侍卫听的,黎帕那嘴上说“随你的便。”心里想的却是:“老虎关久了,也只是表面上变老实而已,兽性犹存。”“来人!”两个侍卫听见国王召唤,即刻走进来,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弯腰行礼:“国王有何吩咐。”陀阇迦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很快写好一份赦免诏书:“你等,速速去大牢,把护国大将军带来见本王!”
牢房的味道。就是雨后的潮湿加上血的味道。整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一个正常人待着一会儿也受不了。关在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原来,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笺摩那坐在床边单手托着脸发呆。长时间沉默不语:“......”晃眼入狱已经快六年。他知道国王不会杀自己,但完全可以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关在这里的人,很少劳动,也没有娱乐,酒和女人就更别说了。不过,这情形只针对普通囚犯,那些身份地位较高、可用手头阔绰的囚犯则完全可以享受到不同的牢狱生活。
楼兰的监狱有个特点,它不仅会基于凡人的罪行,还会根据犯人的身份地位,财富状况为他们分配牢房,后者占的比重往往很高。富贵子弟在牢房中能得到更好的食物,光线,取暖炉子以及床上用品等。当然,这些物品的售价也非常昂贵,不仅可以为狱卒带来额外收益,也可以让王室从中分一杯羹。另一方面,狱卒有时也会直接或间接地造成“监狱中的繁荣”。通常而言,狱卒的俸禄是固定,他们为了赚取更多俸禄,甘愿冒险为囚犯提供非法服务,例如偷偷卖酒肉,甚至是帮囚犯传唤女伎。总而言之,这鬼地方并非炼狱,亦并非天堂。
“哈哈,大将军!”典狱长费塔哈拿着赦免诏书,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让狱卒开门:“好消息,好消息!国王决定赦免你了!”笺摩那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听错了,蓦地抬起头看见牢房门打开,费塔哈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速速进宫面见国王?”“国王赦免我?”还以为自己会被一辈子困死在牢里,而今突然得到赦免,他感到难以置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费塔哈把诏书塞给他:“你自己看看,国王亲笔所写的,还有下面的印章.......不会错吧。”即便如此,笺摩那认为自己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不对。国王的性子我了解得很,里面必定有猫腻。我得多加小心。
“国王。”笺摩那跟随侍卫来到阖宫,陀阇迦双手背后,表情平和:“笺摩那。知道本王为什么赦免你的罪吗?”笺摩那谨慎地回答:“微臣不知,请国王赐教。”“因为精绝近年来不断挑衅楼兰,朝中群臣联名为你求情。本王希望你能戴罪立功。”陀阇迦说:“本王想着呢,这些年你在牢狱里也受了不少苦,念及军事贵族曾经为楼兰立下的汗马功劳。以前那些是是非非,本王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眼下,打压精绝王的傲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笺摩那不敢多问亦不敢多说,弯腰行礼,顺着国王给的台阶一路往下走:“微臣带兵前去攻打精绝,一定不负国王的厚望。”“你的军事才华,是有目共睹的。”陀阇迦继续说:“本王相信你———从即日起,你官复原职,本王命令你,明日即率领二千大军前去讨伐精绝!”
“嘿嘿嘿,本王早就有所防备,孩子,你看。”当晚黎帕那躺在床上久久未眠,她满脑子还在回想着白日和父王的秘密商讨:“首先是从军粮入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个军队有了足够的粮草,才能够打出胜仗。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就算是再精锐的部队也不能赢得战争的胜利。我决定从此以后对于兵营的粮草补给增加许多限制.......每次发放的粮草都是一个月的量,然后下个月再继续发放。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会向战地输送增援士兵,怎么样?掌握粮食就掌握军事贵族的大命脉。吃多少就送多少。第二是老办法,扣留家眷。表面上说是帮助守护家人,实则是充为人质。只要谁敢轻举妄动,其就会全部受到牵连。男丁直接处死,女的降为官伎或沦为奴隶。第三,最关键的一点,设立监军之职,一旦谁想要起兵造反就会被监军立刻上报然后一举歼灭。”
监军。虽然听起来像是监督军队的情况,实际上却是皇帝安插在大将身边的眼线。他们专门盯着武将,随时报告动象给国王。呵呵。作为一个将军原来是有多么的辛苦。打了败仗就会受到惩罚,赢了战争,虽然就可以拥有更高的地位和权利。但是却会引起国王的猜疑,怀疑其功高盖主随时都会谋反,所以最后还是得不到重用。传闻中的“伴君如伴虎”,也就不过如此。有的人忠心耿耿一辈子却还会遭受国王的怀疑猜忌,最后不得善终。而那些谗言的小人却可以获得皇上信赖,世道就是这么残酷。黎帕那正想着,忽然感觉身旁的尉屠耆动两动:“你还没睡。”
尉屠耆其实也没睡着,他一直知道旁边的侧身而卧的妻子还没睡。“我在想问题。”她说。“还是笺摩那的事?”他无语至极:“别想太多了,伤脑子。”“不是他!”黎帕那说:“是你儿子。”
“毗珈摩?”尉屠耆睁开眼睛:“怎么了。”
“都两个月大了,你父亲还送来亲手磨制的菩提子祈福呢。可怎么有些人,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啊。别说礼物,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黎帕那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尉屠耆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暗指谁,闭上眼睛,语气冷淡:“你这是干嘛。父亲关心也是应该的,她一个外人,又不是她的亲孙子,与她何干。”“你顾忌她无礼,我还顾忌她暗中捣鬼对毗珈摩不利呢。”
“毗纳耶迦也不是她的亲孙子,”黎帕那坐起来,扭过身子盯着他:“看看她送礼物送得多勤快。又是珠宝又是衣服。前几个月办一岁生辰的时候,她还送了喂乳器。你和安归,同样是继子,她就这么区别对待?明摆着在跟我们示威!”尉屠耆已经知道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又在故意找借口挑事,发难:“毗纳耶迦是海珑麟抱养过去的,没有母乳,只能用喂乳器喂养。兰娜的乳汁充足,不需要喂乳器,我才不羡慕这个。她爱送什么送什么去。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平安长大。”艾葳蕤躲在窗外偷听到这里,嘴角浮现出丝丝诡异的笑,转身溜了。
深夜。鼾睡中,厅堂里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谈话声。玛雅被惊醒,心想谁在外面?她悄然下床,蹭至门旁,嵌开门逢一看,差桌没吓死,此刻厅内绿光莹莹,魅影重重……一群鬼正围着圈,席地盘腿而坐畅谈呢。
众鬼发言声很低,但清晰入耳。玛雅看见它们中间摆着一盘盘剩菜,好像是吃剩下的那些?有些鬼边吃边发泄不满。
另一鬼赌气囔囊的说:尖头鬼你也是,人家大头鬼一百年才过一回生辰,让你找个地聚聚,你可好,选这地方,让弟兄们吃的啥?要不……把这里住着人给生吞活剥喽?
嘿嘿。我看玛雅王妃不错,细皮嫩肉,一定很好吃!!
哼,这个婆娘。还是贵族小姐出身,每月俸禄挺高,却比咱们这些吝啬鬼还抠门儿,人家二王子刚刚喜得贵子。她非但不送礼还连一句祝福的话也没有!这般品行,差!
所以偏偏选了此等人家,连个聚餐都操办不好。
尖头鬼恼了,怒曰:还有完没?你们平素只知闲荡,不识妖法鬼律。律法明文规定:凡吝音鬼集会聚餐时必须选和我们吝啬鬼有一拼的人家。这几天我费神费力的把全个国都摸了一遍,唯有这玛雅王妃自恃清高,气富笑贫一毛不拔,她的住处才是我等弟兄的聚会聚餐的上佳之处。
大哥为啥不选选慷慨仁义之家聚步呢?一初出茅芦的黄毛小鬼怯怯的问。
真是黄毛小鬼,不懂事!尖头鬼用手指头点搭着说:给我记牢,擅闯仁义善士之家,弄不好,我们这些吝啬鬼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此话一出。众鬼皆骇然。黄毛小鬼道:那小弟只能在这里老老实实聚餐。又一鬼□□道:少吃口就少吃口吧,在这里聚餐心里踏实。然而过生辰的大头鬼似有不满;明天就是小头鬼过生辰,地方选哪儿?尖头鬼双肩一耸:这还用问,当然也选这里。旋即。尖头鬼向众鬼宣布:以后我们吝音鬼们无论哪个鬼过生辰,都在玛雅王妃门前!
弟兄们同意。众鬼异口同声。很快,脸色惨白,玛雅战战兢兢看着它们将一盘盘剩菜吃光,大头鬼淌着口水,盯着卧室的门说:我没吃饱。我要吃她的肉!小头鬼劝道:大头哥先忍忍,日子还长,好吃的留最后吃。好吧。大头鬼使劲咽了口唾沫。临天亮,众鬼走了。
天亮以后玛雅赶紧准备了一大堆贺礼遣人送去公主府,并放言,以后会定期去走访。
“你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这么大方?”童格罗迦惊奇地看着后妻仿佛撞邪般不断给侍从侍女赏赐金钱和礼物,惊奇:“还不打扮了?这张脸弄得粗皮黑刷的?”
午夜,玛雅提心吊胆的候在卧室门旁。果然,众鬼又到了。然而这次没等众鬼发话,尖头鬼就急扯白脸鬼说:快撤,快撤,这里不能来了。吝啬婆娘竞然转性慷慨解囊了,今夜小头鬼的生辰聚餐得另外择址了。小头鬼还想深问,尖头鬼恼道:还啰嗦,呆会儿化为灰烬可别怨我。
随即,尖头鬼向众鬼吼道:不要发怔了,快点跑吧!!……
“啪!”得知笺摩那被国王释放,脸色铁青的安归一拳重重锤在桌案上,久久一言不发。“王子。”仆从被吓到,连忙好言安慰:“你别生气,别生气,因为天香长公主不能去,国王改派他去攻打精绝。”“你以为我是介意那个丧门星去不去吗!”安归抬头瞪着他,吼道:“我介意的是他!”“没必要啊,王子。”仆从深知其意,继续安慰:“护国大将军就是去打仗嘛。你和他较什么劲?”
“我不和他较劲?我能不和他较劲吗?他现在去打仗,那打仗回来以后呢?”“这个,谁知道啊?”仆从唯唯诺诺道:“我理解王子你的心情,是担心他回来以后继续骚扰庶公主,对吗?”“庶公主现在你的妻子,是小王子的母亲”没说完,“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安归继续吼:“那年国王失踪,有人揭发她和他私通,后来国王赐婚,又有人揭发她和他依然‘暗中往来’,他还密谋练兵反叛,把野鹿子当成国王射掉,这种人,品行败坏,能相信吗!?”
“王子你小声点,当心又传到公主府去。”
“哼,我还真想快点传过去呢。”
“王子你应该相信庶公主,她现在已为人妻,为人母,绝对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尽管仆从这样劝解,秉性多疑的安归还是觉得不放心,思索许久,自言自语道:“我必须得出手好好管她才行。要不然.......”
“安归。”蒂亚妲这时急急跑进来:“我儿子怎么样了?”“侍医看过几次。”安归看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已经痊愈了。”
“我想去看看他,好吗。”蒂娅妲苦苦哀求。安归知道她在生下儿子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难以割舍母子之情,尽管海珑麟明令禁止她探望毗纳耶迦。可她就是忍不住,今日她敢提出这个要求还是借着海珑麟外出的机会。
安归把她带到了毗纳耶迦的卧房。这孩子正在午睡。浓密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淡淡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却眯成了一条比棉线还细的缝。
他已经一岁,学会了蹒跚走路,那张粉色的小嘴巴偶尔咿咿呀呀地叫“父亲”“母亲”还蕴藏着丰富的表情:高兴时,撇撇嘴,扮个鬼脸;生气时,撅起的小嘴能挂住一把小油壶。他还很好动,调皮,有时能让人气得火冒三丈,有时却让人忍俊不禁,大笑不已。
蒂娅妲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禁不住泪流满面。心爱的儿子啊。这一年多的时间来。我都坐在床上废寝忘食,抚摸着当初特意为你缝制的小衣服,不停哭泣。
吃饭时间,我夹几块肉对着你的衣服里面塞:“乖孩子。来,吃菜;好不好吃啊?如果你喜欢,母亲每天这么喂你。”一碗饭菜和汤都浇湿了你的衣服,又怕你口渴,于是倒茶给你喝,水从衣服上蔓延到床上。我却还感觉这是你在和母亲呕气……“孩子,乖,听话。以前是母亲不好,你原谅母亲可以吗?”见你没有回答,我捂着胸口:“儿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走了……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抛下我……”凄厉的呼喊之后,我忽然清醒,你早就离开我了,刚才做的一切或许你根本感觉不到。
孩子。无论在哪里,母亲眼前通常出现你的影子,我走过去想抓住你,可是如何也抓不住,一会儿,你的影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能团聚……亲爱的孩子,请把一切悲愤往母亲身上发泄,只要有你在身边,母亲甘愿在天堂忍受地狱之苦;如果你可以再次回到母亲身边,母亲愿当世间最愁苦的人来成全你的快乐。
“他叫什么名字?”
“毗纳耶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