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吗?”大赦之后萨迪克回到阔别多年的家里,胞兄卡登拿出好酒好肉款待并告诉他许多不在楼兰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当年是匈奴夫人害死了前王后?前王后生的孩子找到了?就是天香长公主?”
“哎。”卡登叹了一口气:“今非昔比,时局不同了。二王子已经去世,国王明显是提前把两张牌押在两个公主身上了。”
萨迪克说不是还有一个大王子押在汉人手里吗。卡登说谁又知道大王子是不是会落得一个和二王子一样的下场。至于三王子,血管里流着一半匈奴人的血,如今西域已经由汉人掌控着,国王岂敢重视他?
萨迪克想到那个不容分说就把自己打入大牢的陌生的天香长公主,脑子里想象着她虎视眈眈的眼神,越发感到危机重重,抓起酒壶倒酒,垂头丧气:“哎。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混。”“这嫡公主肯定不是简单人物,她......”
卡登安慰说:“你当初是陪同二王子去匈奴的,如今回来了,你还是楼兰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萨迪克说正因为我是从匈奴跑回来的,嫡公主,那么仇恨匈奴的一个人,会不会放过我还是一回事。这时候宫里来了侍卫给萨迪克带来了口谕:“国王召你进宫说事。”
萨迪克硬着头皮来到阖宫,陀阇迦说:“你以前好歹也是宫里的侍应,这几年在匈奴照料帕尔哈提辛苦了,本王给你安排个职位如何。”
“谢谢国王恩典。”
陀阇迦说宫里现在缺个译官,由你来担任吧。萨迪克弯腰行礼再次感谢国王的恩典,城南驿站的信差拿着一封邦交照会走进来:“国王,国王,不好了,不好了!”
陀阇迦问怎么了?信差将照会双手奉上吞吞吐吐:“精绝王发来的……”“精绝王!”陀阇迦一脸冷淡:“断交多年了,他发什么照会?扔了!”
“可是。国王,卑职觉得你应该看看。”
陀阇迦吼道:“不看!”
“国王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指挥使大人潜入精绝国缉拿罪妇的事情……听闻精绝王知道以后非常愤怒……”
“公主府!太美了!”随着嫡公主入住公主府的艾葳蕤在新房里美美睡了一觉,天亮以后早早爬起来四处走动观赏各个角落的美景,她很兴奋,感叹自己幸运,沾黎帕那的光,日子越过越好:宫殿只有二十根廊柱,另二十根则在殿外水塘的倒影中。水面上构成了整座花园的镜像,令它无论左右还是上下都完美对称。
长方形水池从大门引向宫殿,两侧铺满红粉白色的蔷薇花。幽深的柱廊为凉亭式宫殿正门遮挡烈日,在重重树荫下带来清凉之感。
殿内复杂拱顶和令人眼花缭乱的镜面与马赛克装饰,即便从小到大已看过无数次类似风格,艾葳蕤依然忍不住惊叹,她最爱的墙上那些细密画风格的壁画,脸庞圆润、眼睛细长的青年贵族男女喝茶、沉思、野餐……贪婪地看完一圈来到宫殿外花园,在摇曳的丝柏树影中似乎还能依稀寻到他们柔和自得的姿态。
呵呵呵呵,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巴塞木老爷家的庭院———高大的柏树在草坪上投下重重叠叠的阴影,淙淙流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水引自城外坎儿井,清澈明净,流动在纵横整座花园的蓝色水渠中,每隔一小段,便有一个小方水池,最后在中轴线的凉亭前汇聚成一个大方水池……湛蓝的水、浓绿的树荫和淡黄色的凉亭相互映照,凉风扑面,确实让人恍然间如置身天堂。
花园中心的几座凉亭表面虽朴素,内部却非常华丽——或能两面墙上描绘着的巨大波斯侍女壁画。穹顶的壁画则简略地描绘贵族男女们游猎的场景,坐在拱廊前享受凉风,并聆听不知疲倦的流水声响,不知不觉便能挥霍整个下午。
“哎哎,你们好。”艾葳蕤看见两个捧着水罐子的尉屠耆带过来的侍女走过,立马站起来兴奋地跑过去打招呼,“你好。我叫达里娅。”
“我叫梅卢辛。”
艾葳蕤大大咧咧地说:“以后我们就是一起侍奉王子和嫡公主啦,多多关照。”
“咯咯咯……”“二王子待我们很好,”三人就地闲聊起来:“从来不乱发脾气。”“不像那个安归,特别恶心。”“就是,就是。如果我们还留在亲王宫邸早晚要被他整死!!”
“他那个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着王妃不当,偏要勾三搭四,他居然还认为是二王子的母妃害得他母妃失宠,简直岂有此理!”
黎帕那晨起走出寝宫深呼吸几许,早晨的空气如此清新,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洗涤了一般……她无意看见柱廊下站着一个拿着剪刀修剪花枝的男子,眉眼似乎有点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他也看见了她,弯腰行礼,毕恭毕敬:“公主。”
“你是?”
“我叫麦蒙。公主,你不记得我了。那日我陪同王子逛巴扎,你在街边卖糖果。”
黎帕那听到他这么一说,仔细回忆起来有点印象。“为何我去亲王宫邸几次都没没见过你?”麦蒙说我只是一个花匠……“公主!”吾日耶提跑来说外面传来风声,精绝王发来了邦交照会。
黎帕那说楼兰和精绝断交多年,精绝王发什么照会?吾日耶提说还不是因为上次指挥使潜入精绝逮捕罪妇奈比海的事情?精绝王说罪妇是精绝人,向国王要人呢!
“笑话!”陀阇迦坐在王椅之上脸色阴沉地聆听王族贵戚发表各自见解,塔卡尔气呼呼地将照会撕碎,说:“罪妇分明是楼兰人,什么时候变成了精绝人?我们楼兰人缉拿要犯轮到精绝王来管吗!”
尼贾提惊诧地问:“你怎么把照会撕了?”塔卡尔说不撕留着什么?你觉得这种照会有用吗?两国断交多年!
“问题是在精绝的土地上。”索芒沉着冷静地说:“罪妇既远嫁精绝,当然会被认为是精绝人。”“精绝王这是在借此事向楼兰发难呢。”
赫勒敦说:“精绝王发来邦交照会,说明他很重视此事,罪妇早已被处死,他居然要求我们楼兰人在十日之内交出人?”“哼。”陀阇迦拍扶手大吼:“罪妇虽嫁精绝但出自楼兰,本王依法将罪妇处死,他精绝王能把本王如何?企图借此事干涉楼兰的内政,休想!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说得是啊,他精绝王是不能把你楼兰王怎么样。而我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索芒回到宫邸便坐在地台上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库尔班也跟着过来串门见状好奇地问想什么呢?
索芒看过照会的内容,“精绝王勒令国王在十日之内放人,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傻瓜。世仇摆在眼前,他能猜不到楼兰国王肯定会拒绝?”
库尔班思考片刻:“如果他猜到楼兰国王不会答应,为何要发照会?”侍女过来给两位国王倒茶,索芒含蓄地说:“极有可能是试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库尔班惊诧:“难道精绝王会报复?”索芒说楼兰国王不理照会,那精绝王岂不是很没面子?弄不好会借此事再次挑起事端呢……
“王子?”狱卒看见安归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立马起身弯腰行礼:“你怎么来了。”安归诡秘地笑了笑,扔给他一个装满金币的小袋子:“护国大将军最近可好?”狱卒回答说一切安好。安归说那就对了,我今日特意来探望探望这个半亲的亲戚。
“笺摩那!”安归走到牢房前,目光穿过栏栅看见他坐在里面留着豆大的油灯光阅读,“呵呵呵,没想到你还能把坐牢坐得如此有滋有味啊。”笺摩那头也不抬,全凭声音判断访客,神情冷淡,回话也冷淡:“你来做什么。”
“怎么。我不能来吗? 你被关进来这么久了,我们好歹有一点姻亲关系,我过来探望探望也是应该的吗。”
“……”笺摩那没理他 ,因为心里直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安归把一只手搭在栏栅上,说话的内容是报喜,但用的却是一种羞辱的口吻:“哎,我和海珑麟成婚了,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懂不懂?”笺摩那立马明白他今日来探望的真是用意,心里燃起熊熊怒火可碍于如今耻辱的阶下囚身份不便发作,“是吗那我祝贺你们了啊。”
“哟哟哟,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应该生气的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的心上人嫁给我了, 你不生气?不嫉妒?”安归话音未落,牢房里立即响起惊雷般的吼声:“安归!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啊哈,难道你不过分吗?”安归眼见笺摩那发怒也不再伪装:“众目睽睽之下你们孤男寡女一室,鬼懂得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翻旧账,诋毁!笺摩那忍无可忍将手里的书卷向栏栅砸去:“无耻之徒,滚!”“笺摩那,你给老子听着。”安归也知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不便说得太明白,毕竟传出去有损自己颜面,他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假想情敌”竖起手指放出狠话:“你…… 还有赖丹那个混账东西,给老子带来的耻辱,老子迟早要讨回来,走着瞧!!”
“什么?”陀阇迦刚刚平息精绝王外交照会的怒火,没想到刚回到寝宫麦尔瓦依提汗上来禀告方才在牢狱里发生的事,他再次火上心头:“安归去找笺摩那?”“可不是么。国王”麦尔瓦依提汗绘声绘色地说:“你是没看见那场景,笺摩那冲着大王子发很大的火!他们两个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陀阇迦猜到五六分:“难道又是因为海珑麟的事?”麦尔瓦依提汗回答: “卑职认为极有可能。”陀阇迦将怒火中烧:“ 她已经嫁给了安归,还想怎么样?难道还在惦记笺摩那!”
“这个,庶公主是否惦记他, 卑职不得而知,不过他冲着大王子发火那样子,没准。”
“没准什么。说。”
“没准。”麦尔瓦依提汗压低声音:“没准是罪人在惦记庶公主呢。”“放肆!”陀阇迦觉得火气涌上头顶,几乎要把头发给烧着,怒吼道:“本王关押他这么长时间,他居然还不知道悔改,还在想着和那个孽障勾三搭四!!这种人,本王杀他个十次都不够!”麦尔瓦依提汗眼见国王动了杀心,立刻使出个“以退为进”之计,好言安慰:“国王你息怒,息怒哈.....”“卑职给你倒一杯茶。”
陀阇迦哪有心思喝茶:“不用!”麦尔瓦依提汗说:“国王,其实你也不用生气,庶公主已经出嫁,笺摩那再怎么惦记也没用,这是安归王子的家务事,卑职相信安归王子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陀阇迦冷笑一声:“军事贵族有多嚣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会害怕安归一个旁系的王子?!”
“废物!”麦尔瓦依提汗回到佛陀伽耶大菩提寺就挨了艾什勒弗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我说过多少次,最重要的任务是打击军事贵族,可你这个傻子倒好,怎么。想鼓动国王册立副王储吗?你知道册立副王储的后果吗?!”麦尔瓦依提小心翼翼地解释:“国王并没有说要册立副王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艾什勒佛骂道:“亏你还是一个宫里混了那么久的,国王真要动了利用安归对付军事贵族的心思,册立副王储就是最可行的办法!”
“哎哎哎,指挥使大人,息怒,请息怒。”伯哈亦这个时候笑嘻嘻地端上来一壶美酒过来安慰艾什勒弗:“国王也不是傻子,难道他会因为男女之间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就随便册立副王储吗?”“再说了,就算国王有这心思,那也看天香长公主答不答应。”“眼下天香长公主已经成婚,三岁小孩都懂得副王储的最佳人员应该是尉屠耆才对。”
艾什勒弗低头一想,嗯,确实有道理,居然把她给忘了。于是逐渐平息了怒火。“我的好兄弟,你就放心吧,”麦尔瓦依提汗一点也不着急,悠然得很,他从伯哈亦端来的托盘里拎起银壶,倒了两杯葡萄美酒一杯递给艾什勒弗一杯留给自己:“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国王的怒火已经点燃了。笺摩那的末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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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帐之下,不远处马头琴声悠扬。远山之下,漫山遍野淡淡格桑花香。绿丝绒草坪之下,阳光蒸蕴水汽升腾,迷蒙之中雾气淡淡,阳光暖暖。火红的达如拉嘎在阳光下光彩熠熠。希布阁金色的铃铛在风的吹拂下发出脆响。不远处骏马群飞驰而过,帽檐下满是欣喜。右谷蠡王胡鹿姑和正妻哈日伊罕为长子壶衍鞮迎娶右大都尉之女阿诺兰大办酒席宴请四方宾客。匈奴人的正式婚礼要经过说亲、相亲、订婚、娉礼、许婚筵、迎亲、送嫁、举行结婚等较为繁复的程序。新郎在欢乐的气氛中,穿上艳丽的匈奴长袍,腰扎彩带,头戴圆顶红缨帽,脚蹬高筒皮靴,佩带弓箭完成娶亲回到家后,新郎新娘不下车马先绕毡帐三圈然后新郎新娘双双穿过两堆旺火接受火神洗尘表示爱情的纯洁,新生活的兴旺。新郎新娘进入毡房后首先拜佛祭灶然后拜见父母和亲友。礼毕,由梳头额吉给新娘梳头。梳洗换装后等待婚宴的开始。婚宴通常摆设羊背子或全羊席,各种奶食品、糖果应有尽有。婚宴上新郎提银壶,新娘捧银碗向长辈、亲友逐一敬酒。小伙子们高举银杯,开怀畅饮,姑娘们伴随着胡琴放声歌唱。
虚闾权渠坐在席间默默看着父亲母亲笑容满面地被宾客好友敬酒喝酒,再看着在父母桌前席地而坐的同样笑容满面哥哥壶衍鞮和新娘阿诺兰,不知为何,突然触景生情,想到了她———当年那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楼兰女子。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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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帕那!\"尉屠耆睁开眼睛看见东方依旧被黑夜弥漫着,不露一丝光亮,黎明前的黑暗真叫个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一切俱静,只等太阳的那一跃而出迎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万事万物苏,开始新一日的生活。“黎帕那。”他拍了拍身边熟睡的新婚妻子:“起床了噢起床了。”“干什么啊......”正熟睡着的黎帕那动了动,眼睛也没睁开,嘴里嘟哝几句,似乎不满新婚夫婿打搅美梦。“快起床了,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约定过一起去看大漠日出的?”尉屠耆使劲拧她一把,非要把她叫醒不可:“晚了就错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