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觉得国王......”曼琳思忖许久,走上前一步,弯腰看着躺在树荫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明净蓝天的黎帕那,迟疑许久,才鼓起勇气说:“我觉得国王扯谎的可能性比较大!”
呵呵,胆子够肥。 黎帕那翻起眼皮子看着这个侍女,而这个侍女也觉察到天香长公主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辩解说:“前王后是希玛妮王妃的亲姐妹,希玛妮王妃应该没有必要拿她的事情扯谎,况且这么多年来国王如何如何宠幸匈奴夫人是老少皆知的啊。”
这话说得肤浅,没有说中要害。没有打消心中的疑虑,黎帕那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树叶决定出去找一个人问问详细情况。“诶。你,过来。”黎帕那走出寝宫大门,恰好撞见一个过路的男仆,立马招手示意。
“公主。”男仆来到她身边毕恭毕敬地行抚胸礼,“请问有个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黎帕那往门边一靠,悠然道:“就是有事向你打听打听……你很忙吗?如果很忙那就算了。”
“不不。我不忙。不忙。”男仆忙说:“公主有什么需要打听的,只管开口便是?”
“你叫什么?”
“我叫达乌德。”
“达乌德。你进宫多久了?”
“十五年了吧。”
“那好?。我问你。国王和匈奴夫人之间的感情如何?”“这个嘛……国王和匈奴夫人,”达乌德挠了挠脑后略卷的头发,“感情还好吧。”
“什么意思,还好?”
“前王后在世时,国王就特别宠幸匈奴夫人,可说是专宠。”达乌德打开话匣,说:“专宠到了什么田地? 当时匈奴夫人虽然只是侧室,但穿着、日用品皆奢华,西域诸国各地献给国王的奇珍异宝也被她所享用。前王后温良贤淑,从没有和匈奴夫人争过一丝一毫,偏偏国王……可以理解为忌惮匈奴吧,对匈奴夫人几乎已经到万般纵容的地步!”
“万般纵容。”黎帕那重复一遍这个词,微微眯起眼眸问:“听你的意思莫非匈奴夫人还做过许多荒唐事。”“岂止是荒唐。”达乌德小心谨慎地扭头看看四下,确定无可疑情况后,压低声音:“公主,我告诉你啊但你千万别捅出去是我说的。”
“知道了。说吧。”
“匈奴夫人生性善妒而且狠辣权诈,前手干涉政务,后手干涉内宫,一边把国王玩弄于鼓掌,威逼利诱收买笼络许多外戚贵族,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倚仗母家势力作威作福残害忠良,还在边境白龙堆一带寻衅滋事。另一边却以极其凶狠残酷的手段迫害内宫那些其他的侧室。”
“前王后死后,匈奴夫人被国王扶为正宫王后,一时间风头无两,权倾朝野。她成为内宫的主人这自然是不必说了,其他侧室自然不敢争宠,再加上匈奴在西域风头正盛,王亲国戚们也开始争相巴结她……”
“听闻国王曾经为帮匈奴夫人出气,翻脸无情掌掴前王后,有这回事吗?”
“有。前王后早就看匈奴夫人不顺眼了,想整治她一番。当时匈奴夫人晋见的时候,傲慢无礼,进退无序受到前王后训斥,匈奴夫人毫不示弱出言顶撞。惹得前王后大怒,据说夺过侍卫手中的棍子对其杖责数下。匈奴夫人就跑到在国王面前借机诉苦撒娇,国王一怒之下掌掴前王后数次,好像,还动过废后的心思但最终没成。” 达乌德这番话恰好与希玛妮的话吻合,黎帕那不动声色,沉默片刻又问他:“匈奴夫人怎么收买王亲国戚的,你知道吗。”
达乌德回答:“匈奴女人不懂琴棋书画,最喜欢就是狩猎,饮宴和游乐,高兴之余常常赏赐亲信大量财物。有一次她跟随国王外出打猎游玩,光随从就多达数十人,为了取乐,她教唆国王派出太阳武士劫杀汉使并把那些抢来的财物让贵族外戚、 内命妇和王子王女们随意攫取。她还豪奢无度,流风所及 ,使得达官贵人纷纷仿效竞奢夸富。一顿膳食及其奢侈要花费数万钱。用银槽喂马,用玛瑙碗、水晶盅、赤玉壶宴饮宾客。”
“你说她用极其凶狠残酷的手段迫害内宫那些其他的侧室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嫁到楼兰十几年,才生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子?因为她多年不孕又善妒 ,擅权跋扈将怀孕的侧室通通赐药滑胎,而国王主要把精力放在如何处理政务和如何与汉人匈奴人周旋上面,很多人惧怕她的淫威不敢告诉国王也就导致了她更加猖狂,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不允许别的女子接近国王。”
任由一个终年不沐浴,满身臭味的匈奴女人蹬鼻子上脸踩到头顶作威作福,还心甘情愿地给匈奴单于装孙子……这老东西真没有一点羞耻心。黎帕那想起陀阇迦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老脸,暗想道:如果他们说的系真,我不会立马揭穿你。我要看看你到底披着多少层虚伪的表皮。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你还隐瞒了多少不可告人的故事!
黎帕那看了达乌德一眼,“真的假的?”达乌德昂首挺胸信誓旦旦道:“全部属实绝没有半点假话!”“如果让我发现你扯谎,”黎帕那哼了一声,警告说:“届时有你好看的。”
达乌德嬉皮笑脸道:“岂敢,岂敢?” 黎帕那把他打发走,转身刚要回寝宫,侍卫急急忙忙跑来禀告,“ 不好,出大事了,公主!”黎帕那惊诧地问:“大事?出什么大事了?”
“幸好有多年的积蓄,我全家老小一起东拼西凑总共能拿出二十五万钱。”塔卡尔来到三间房就趴在桌上埋头写画,并告诉各位外戚:“不过接下来可能要穷得三个月吃不上肉。”
费萨尔向他请教:“采邑和府邸仆从的工钱怎么算。”他气哼哼地回答:“ 还能怎么办,按人头算都减掉一半!”费萨尔又问站在旁边的桑古伊,“你呢?”
“现在没有僮仆都尉那头野狼,我倾尽所有也只能拿出二十万钱。至于吃肉的问题嘛。”桑古伊不假思索道:“家里那些妻妾可能藏有些私房钱,但是就算逼她们全部交出来也不见得能补得了眼下这个缺。哼,女人就是花钱如流水不懂得节俭的玩意儿……尽败家!”
“我就不信国库里没钱,赔偿凭什么让我们担着啊!”三间房再次炸开了锅,原来亲国戚表面上赞同国王的决议,但实际执行起来则引发了诸多强烈不满,纷纷大发牢骚。“发动骚乱祸害民众的护国大将军笺摩那,凭什么国王非要拉上我们一起?”
“嘿嘿嘿。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索芒跳起来,指着他们满脸坏笑道:“诸位有怨气,正好中国王的下怀啊!”
“索芒你的意思是?”桑古伊顿时脑海里闪过灵光,愣住,望着索芒欲言又止。“国王的脑子精明着呢。”塔卡尔冷笑一声,一语道破其中猫腻:“发动骚乱祸害民众的是护国大将军,你们个个都懂,他能不懂?”
“明白了。”桑古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非国库紧缺,这是一箭双雕。——既可以挽回民心,又引导我们这帮王族成员把怨气撒向军事贵族。国王阴险着呢。”话音刚落,听见楼下传来异常的叫喊声:“抓刺客!抓刺客!” 他走到露台围栏前探出头看见 一大群衣着华丽的贵族男女操着棍棒,气势汹汹地在大街上到处乱跑——
“没抓到?废物,全是废物! ”气急败坏的热合曼站在城门前对着那几个在天香长公主“遇刺”当时被分派出去抓刺客却空手而归的卫兵又打又骂:“都过去多久了,区区一个刺客,你们这帮废物居然和老子说没抓到?让老子怎么和国王交代?”“存心让百姓看王室的笑话吗?!”
“……”卫兵们挨了打骂,个个低着头, 大气也不敢出,“都尉!” 这时候在另一拨宫里轮值的卫兵急急忙忙策马赶来:“那个行刺天香长公主的该死的刺客已经抓到了!”
“什么?”热合曼喜出望外,“谁抓到的?现在在何处?”“他已经被押至王宫,等候国王审判……”卫兵说。
“怎么样,国相,凑钱顺利吧?” 陀阇迦坐在书房里边看书卷边问。“国王请放心。”古里甲拿出账目有板有眼地回答:“截止到昨日,楼兰王室成员人数由原先的五十九位增添到六十五位——男性有三十八位其中亲王十六位,王子二十二位。女性有二十位,浑忽太后,天香长公主和凤卿公主加上亲王妃十一位,王女八位,此外,另有四位王子和两位王女尚在襁褓之中。”
“哈哈哈哈。”陀阇迦开怀大笑:“我楼兰王室真是人丁兴旺啊。”
“听闻为了凑这些钱,亲王和王子们想尽办法,”古里甲继续说:“ 连家里的女眷都拿出私房钱东拼西凑,大概能凑出二三十万吧,加上二十几位朝中大臣还有下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百来号人…… 二百万钱估计能在三日之内凑齐。”
“那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
“没想到本王的兄弟们 这么痛快就答应凑钱,本王还以为他们会无理取闹一阵子呢。”
“国王多虑了吧。你作出的决定,他们也不得不从啊。”
“不对不对。” 陀阇迦想来想去总觉得蹊跷:“他们精明着呢,本王才不相信他们会傻乎乎地跟着出钱。”“国王。”侍卫突然闯进书房禀告:“宫外传来好消息,那个行刺天香长公主的刺客被抓到了。”“好哇!”陀阇迦狂喜,跳起来一蹦三尺高,心想只要抓到这个刺客,本王惩处匈奴夫人又多了一道铁证!“现在何处?”侍卫回答:“已经被押到阖宫候审。”
陀阇迦哼着快乐的小曲儿兴冲冲地赶去阖宫,古里甲尾随在后,陀阇迦想看看那个蓄意暗害自己宝贝女儿的凶手长什么样,然而进门就傻眼了,只见一大群衣着华贵的贵族男女解着被揍得鼻青脸肿,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四肢被绳索紧紧反绑住动弹不得的首席侍医苏罗漓等候发落。
“怎么回事?”古里甲指着苏罗漓,疑惑不解地问他们:“国王要抓的是行刺天香长公主的刺客,你们怎么把首席侍医给抓来了?”
呵呵呵,国相。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苏罗漓巴巴地望着古里甲只是苦笑——原来他和瓦让还有其他几位侍医外出诊病归来,正讨论着病情,没想到刚刚推开侍医苑的大门,里面立马冲出一大群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揪住他不容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首席侍医,就是蓄谋暗杀天香长公主的刺客!”贵族男女异口同声地回答。“胡说。”古里甲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我们没有胡说!我们有真凭实据。”他们振振有词地说: “ 天香长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刺客,她在外面卖糖果的时候曾经亲口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死于非命,凶手就是那个刺客!”
陀阇迦听罢蓦地脑子激灵,这才猛然想起上次巴塞木府邸里深夜闯入一个刺客偷盗镶金玉镯与黎帕那发生打斗,结果负伤越墙逃跑的旧事!对啊对啊,本王怎么忘了?黎帕那在西城区贴出悬赏的榜子,是海珑麟设计将苏罗漓抓到童格罗迦面前受审……敢情各级贵族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呢,把首席侍医当成刺客抓起来送到本王面前受审。
古里甲觉得棘手,转身询问陀阇迦:“国王你看该怎么办。”
“无凭无据,本王哪儿知道?”陀阇迦扭头问苏罗漓:“你有什么可说的。”
“国王。”苏罗漓辩解说:“微臣是冤枉。微臣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绑到这里来了。”
陀阇迦正色说:“你是侍医,表面看起来与公主无冤无仇,本王就算相信你无罪,可眼下这么多人却言之凿凿地指证你 ,搞得本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放了你还是不放?”
“父王,父王!”黎帕那嚷嚷着跑进阖宫劈头就问:“刺客抓到了?嗯?”她的目光随之落在全身污糟的苏罗漓身上,立马睁大眼睛,惊诧道:“是你。怎么是你?”
“公主,我们抓到了刺杀你的刺客,就是首席侍医!”贵族们眉飞色舞地说。“全拜你所赐啊。公主。”苏罗漓苦笑道。
噢。我真的差点忘了……黎帕那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没想到这么多人为我惦记着啊。多谢了。“公主。”古里甲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黎帕那: “如今多人指证首席侍医,就当是有嫌疑吧。你看该怎么办?”
黎帕那想了想,转身对陀阇迦说:“借一步说话。”
陀阇迦欣然允诺,父女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大柱子旁边,“你说该怎么办?”
“孩子,这事与你密切相关, ”陀阇迦惊奇地说:“我还想问你,你反而问起我来了?”黎帕那笑了笑,“你是否认为他有罪?”
“有罪无罪尚不知晓,但他毕竟有过不良案底。”陀阇迦向宝贝女儿坦承自己的想法:“别忘了上次他在你王叔面前亲口承认深更半夜溜进巴塞木府邸盗窃的事。”黎帕那说: “这么多人指证他,说明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必须得想法子找出证据来证明他到底没有罪才能给楼兰臣民们一个交代。”
“嗯,也只能这样了。”陀阇迦点点头,重新返回至苏罗漓面前说: “此事涉及本王的孩子,本王倘若贸然释放你显得太草率又无法给楼兰全体臣民一个交代,怎么办呢?只能暂时将你收押,如果日后查证你确实无罪...... 本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王子,王子!”尉屠耆自从王宫返回自家就来到马厩看马,顺便喂着粮草。依布蒂哈吉急急忙忙跑来禀告:“我刚听到消息,宫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尉屠耆抚摸着马的鬃毛惊诧地问。“ 首席侍医被国王收押,很多贵族出面指证他就是行刺天香长公主的凶手! ” 依布蒂哈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苏罗漓?”尉屠耆感觉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数月前天香长公主曾经在西城区贴过榜子重金悬赏捉拿首席侍医啊。” 依布蒂哈吉提醒说:“ 王子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如此。我还差点忘了。尉屠耆猛地恍然大悟,狠狠一拍脑门迫使自己清醒:这分明是老早以前黎帕那挖下的一个大坑!“那么国王怎么说。”他忙问。
依布蒂哈吉回答:“暂时收押候审,等找到证据以后再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