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听见舍缇如此解释:“王妃。我确实给你熬了汤水。这清清白白的汤水怎么会……啊!”
玛雅捂着心口问:“你啊什么?”
舍缇交代黎帕那曾经强行揭开盖子闻汤水气味的事,安归才得知原来那个丧门星堂妹又被尉屠耆带回来了?嘿嘿嘿,原来此刻丧门星近在身边啊,又和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安归又惊,又怕,又疑惑,心情复杂万分———又惊又怕是不知道丧门星”还会带来什么厄运, 疑惑是她究竟用什么妖术把好好的汤水变成血水?
安归悄悄来到偏院,老远听见“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听起来好似得意忘形,他从大树背后伸长脖子探出头看见尉屠耆和丧门星两个人肩挨着肩互相依靠坐在一起,无比亲热的样子。“尉屠耆,你看好了啊。”丧门星手里捧着一个昂贵的汉朝瓷器,瓷器里插着一大把五彩缤纷的美丽鲜花,她拿出一块黄色帛布盖在鲜花上,嘴里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然后掀开帛布,鲜花不见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鸽子从瓷器里面跳出来使劲扑腾着翅膀,“咕咕咕”叫着飞向天空。
鲜花变成鸽子。这是粟特人拿手的一种魔术吗……敢情这丧门星嗜血好杀还懂得玩魔术,现在她又住进来了,自己若再不当心些,真的连什么时候被她活活弄死都不知道!安归暗想着赶紧掉头逃跑然而没跑出几步,猛然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幸更加刺耳的笑声:“今晚……有人要遭殃喽。哈哈哈哈哈……”
“虽然成功制住了匈奴婆娘,我觉得不妥。”从国王回宫复位后一直和亲族呆在三间房的塔卡尔双手背后,眉目间颇有疑虑。
“怎么。你怕了。”费萨尔走到他身后,“ 我告诉你啊,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了。 当年匈奴那个休屠王就是因为临时反悔所以死于非命,你可别要学他!”
“我不是怕,是担心。”塔卡尔转过身说:“现在汉人横扫西域 ,如果将来匈奴人反扑重新夺回西域怎么办,要是让他们知道苛待戏弄匈奴婆娘这出戏,我们全部都得完蛋。”
费萨尔愣住:“这个……”
塔卡尔继续说:“我认为暂且不要高兴得太早, 最好先铺另一条出路。”“还有什么出路可言?”盘腿坐在矮床上的桑古伊说:“汉人屠灭轮台之后,西域已经有很多国家担心被累及,纷纷臣服于汉朝。我们楼兰人不跟风还能有什么出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塔卡尔依然坚持己见:“毕竟汉朝的距离太远,打出这长长一鞭子,能否长久掌控西域尚且是个未知!”
“依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死匈奴婆娘得了。”尼贾提冲到塔卡尔和费萨尔中间,他也是陀阇迦的另一位远房堂兄弟,边说边抽出腰间的佩刀狠狠扎在墙上,恶狠狠道:“届时如果匈奴人追究起来, 我们全部统一口径说是受汉人威胁实在迫于无奈,匈奴人也没有理由对楼兰人怎么样。”
索芒眉毛一挑:“杀了她?”
“难道不是吗?”尼贾提走到索芒面前:“因为前王后的事, 我知道你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匈奴婆娘死吧。否则后患无穷,让她有机会向匈奴告状,我们真的全都完了。”
“恰恰相反,尼贾提。”索芒不紧不慢道:“正是因为这样, 我不希望她死。”塔卡尔诧异地睁大眼睛,“噢?”
“我要她好好活着,”索芒的语气变得低沉凶狠:“好好活着,感受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嘿嘿,这是个好主意。”费萨尔明白了索芒的真正用意,嘿嘿地发笑几声,拍拍尼贾提的肩膀:“你有点鲁莽呀。 匈奴婆娘到底是国王之妻,杀她不杀她可由不得你我来决定。”
“说得有点道理。”尼贾提在索芒旁边坐下来,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现被囚禁在寝宫里会是什么样子。”
“哼。”索芒冷笑道“我猜她气得发疯呢。 想不到你们一个个曾经的匈奴走狗居然倒戈胆敢合起伙来把她当成傻瓜来蒙骗,她不气得发疯才是怪事。”
“你们看这样如何,”塔卡尔提议: “今晚进宫试探试探国王有什么想法?”话音刚落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黎明刚下过雨 ,才放晴没到一日的功夫乌云又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地压向低空。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暗,刹那间天昏了地暗了。可怕的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个世界吞下掉。诸位不约而同把脸扭向长廊,第一眼看见放肆的大雨并不像以往的“万根银针竖地面”那样竖着拉开帘子而是被风折磨成变形的“巨浪”!
“轰隆”雷神像是一个路过的看热闹的东西张牙舞爪大发神威: “轰隆隆!”吓醒了熟睡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 赶路的男女老少连忙披上雨衣斗篷,脚步慌乱。乌云活像佛祖的大手遮蔽了天空的阳光,天黑得不像话,时光仿佛在无声之间加速,令人直怀疑,现在已是夜晚?过去许久许久这滂沱大雨仍是不饶人,继续释放着它的暴怒 ,恨不得把整个楼兰化为海洋,让人禁打了个胆颤———这是怎样的一场大雨?
雨未停。直至夜幕真的降临,便注定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暴躁的乌云把楼兰当做出气筒,暴怒着把一道道锐利的闪电丢下来以释放自己气急败坏的心情!!“咯咯咯咯,骗本后,都骗本后。”
依娜姆将寝宫内务安排妥当,急忙赶到王后住处,看见盛着膳食的杯盘碗碟被尽数掀翻在地,油污尽染桌面,还有摔得粉碎的金银器皿等以及用刀割烂的衣物和幔帐等碎片混在一起洒到处都是,角落的烛台和首饰盒摔得四分五裂东倒西歪,整个空间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 。“都骗本后……”珤勒尔依靠在窗边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发出猫头鹰似的怪笑。“咯咯咯咯咯咯”
“王后,请息怒。 ”依娜姆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后试图劝解,“愚钝东西,你还有脸来见我!!”她还没缓过神,就见珤勒尔蓦地转过身,似目眦尽裂般的气急败坏的瞪视着。“国王还活着, 早就被汉人释放回来了你敢说你不知道?!”珤勒尔脸色铁青, 颈子涨大得像炸开,歇斯底里的叫喊就像野兽的高鸣。
“我,我已经打听过了,”依娜姆吓得心惊胆战,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其实这件事情太后和摄政王早就知道,只是故意隐瞒不说。”
“还有旁系亲王他们也早就知道, 同样故意隐瞒不说。”“上次在芦苇荡发现的那具无名死尸根本就不是国王,是首席侍医杀了人之后将镶金玉镯套上去造成伪装的表象……”
“还有呢!”
“太后早就知道,故意不说,她是想利用无名死尸来试探诸位,所以先后试探了王女和安归王子,可他们都没上当……”
“哈哈哈!所有只有本后上当了是不是?是不是?”珤勒尔发疯似的举起拳头朝女官身上猛揍猛打,边打边骂声不止:“ 全怪你这个蠢东西不懂办事,害得本后无地自容!”“ 王后不能怪我呀,不能怪我呀!”依娜姆无处躲闪,忍受着皮肉的疼痛连连告饶: “宫里全是奉太后的旨意封锁消息就瞒着王后你和寝宫里所有侍候的人”
“太后,太后!这个死老太婆从来就看本后不顺眼!”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珤勒尔那张气歪了五官几乎不成形的脸孔,每条暴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依娜姆似乎可以听见其被电光照得惨白的皮肤下面那些管壁濆张的血液的叫嚣声。“她就是认为本后不如斯忒妲那个贱妇嘛!”
“阿弥陀佛。”“所谓人死为重,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国相古里甲双手合十走进寝宫,面容严肃且振振有词道:“王后怎么可以随便提及前王后的名讳呢?”
“哼哼。国相怎么来了。 ” 珤勒尔嚣张气焰丝毫未减:“如果是来看本后笑话,立马滚出去滚得远远的!!”“诶哟,王后岂可不问青红皂白就叫老臣滚呢。”古里甲放下手,冷冷道:“国王可是让老臣给你带话来了。......”原来早在半个时辰前,塔卡尔和索芒等人悄悄来到国王寝宫的书房————
“匈奴夫人的事呢。”陀阇迦挠挠鬓角的发丝, 悠然道:“本王暂时不想追究。”“现在王族当中对于如何处置匈奴夫人的争论非常大,” 索芒说:“有人希望她快点死了,否则夜长梦多。” “那可不行。”陀阇迦意味深长道:“本王到底和匈奴夫人到底是多年夫妻,她再怎么犯错,本王还是得讲一点点情分。”顿了顿,“对了,索芒,本王正好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索芒说:“国王请指示。”
陀阇迦嘿嘿地笑道:“本王找到了斯忒妲当年生的那个孩子。她就是嫡长公主。打算明日就接她回宫认祖归宗。你是斯忒妲的胞兄即嫡长公主的舅父了。”原来如此。索芒明白国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高举着双手欣喜若狂道:“国王英明! 嫡长公主流落民间多年得以落叶归根乃是佛祖庇佑,苍天有眼,更是王室之福分!”
“对对对。可喜可贺!” 塔卡尔亦在旁边笑容满面连连附和:“嫡长公主回宫,想必前王后在地下 也得以瞑目了吧?”陀阇迦又嘿嘿地笑了几声,唤来国相古里甲:“国相,快去,叫王后过来。”“ 她既然是本王的妻子,自然是公主的母后。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可以隐瞒她呢?”
国王传我去书房见面。珤勒尔愣了愣,气焰瞬间消退了大半,变得冷静许多,说话声音也低下去许多:“本后知道了。”“那好。” 古里甲朝门廊外伸手作出“请”的动作:“走吧。”“不行。”珤勒尔想到自己身上的着装不合适,垂下眼皮道:“本后需要稍稍搭理搭理着装。”
古里甲欣然允诺:“王后请便,老臣在外恭候。”依娜姆伸长脖子看着国相大人走出去,压低声音对匈奴女人耳语:“王后你要当心啊,国王肯定是冲着擅权拥立摄政王为新王之事来问罪的!” 珤勒尔沉默片刻,“本后知道。”依娜姆又说:“必须得想个法子开脱才行,否则......”珤勒尔觉得苦恼:“王族一群人合着伙来戏弄我, 国王已经抓到了我的把柄,要想开脱恐怕不容易。”依娜姆动歪脑筋出主意说:“你就直接和国王解释擅权拥立摄政王是被外戚戏弄所致。最不济的话干脆把罪过全部推给护国大将军。反正国王也忌惮军事贵族。”忽然,一道刺眼的闪电打破了夜空紧接着“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那声音整耳欲聋,然而聚集在穹顶凉亭下面兴致勃勃的一群男女仆从却没有哪个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理,打雷就打呗,还是看王子变魔术更有趣! 豆大的雨点儿从天而降,打在凉亭顶上噼里啪啦地响,雨越下越大,声音也越来越重。远处的亭台楼阁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人给它们套上了一件轻纱。雨点儿重重落在树叶上“沙沙沙”,树枝随风猛烈摇动“哗哗哗”。雨点打到凉亭旁边的小池塘里,朵朵水花四溅。尉屠耆站在凉亭的正中央,雨点顺着风势从两边打进来吹到他身上,凉凉的。他也没顾得上,拿起一个通体晶莹剔透的长颈琉璃瓶子,大声说:“你们先看看这是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瓶子!”
穆茜尔率先抢过瓶子从头检查到尾, 质感冰凉光滑没发现什么异常,好奇地问:“是啊,是啊,是一个完好 无损的瓶子。王子你要变什么魔术给我们看啊?”“稍安勿躁——— ”尉屠耆抓过瓶子就往一只安安静静趴在台面上啃食点心的毛色棕白相间的小兔子罩去,“不不不! 王子你不可以这样!”关键时候依布蒂哈吉居然跳出来搅场, 只见她先用身体护住小兔子,然后抱在怀里反复抚摸,满脸疼惜:“你会把它碾死的, 你知不知道?”“怎么会呢。”尉屠耆惊诧地说。
“怎么不会?”依布蒂哈吉的嘴唇噘得老翘,满脸委屈:“这小东西是我今天在街上跟猎户买的,花了不少钱呢。”“诶诶,依布蒂哈吉,你不要搅场好不好?”男仆们不乐意了,纷纷发出强烈抗议:“王子都说了是玩魔术吗,又不是真的!”“就是,再说不就一只兔子而已,外面有的是。”“去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我们看王子的魔术啊!”“王子,别管她,继续!”
这帮人,冷血无情根本没有一点同情心。依布蒂哈吉被激怒了,她最喜欢这只小兔子,甘愿当宠物养着,看看,才巴掌大小,长得多可爱啊!毛茸茸的耳朵摸起来绒绒, 一个小小的鼻子下面有一张红色的小嘴,整个像一个蓬松的球儿。她怒吼道:“这是我的宠物,你们说也不许碰。”
“你,你简直无理取闹!”男仆们被搞得悻悻然,如果不是当着王子的面,这只破兔子早就被强行抢走了,“依布蒂哈吉。我向你保证,”尉屠耆只好向她发出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这小东西一根毫毛。” “听见没有?”穆茜尔冲着依布蒂哈吉生气地说:“王子亲口向你保证,还不行么?你还要怎么样,非得对天发誓才肯作罢?”“好好好。”尉屠耆看见依布蒂哈吉依然犹豫,干脆举手指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发誓:“以苍天为证。我尉屠耆如果弄死这小东西,便遭天谴......”
“你给我闭嘴!”穆茜尔看见天空闪过的呈枝叶状的闪电 ,吓得抓下尉屠耆的手:“胡说些什么,为了一只破兔子,你愿遭天谴?哪有这样的道理。”转而又对着依布蒂哈吉破口大骂:“非要闹到王子被天谴被雷劈你才高兴是不是?简直活得不耐烦 。”边骂边抢过其怀里的小兔子扔在桌上,尉屠耆将长颈琉璃瓶子往小兔子身上 一盖然后再提起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兔子居然被活生生罩在了瓶子里面!它两只前掌使劲爬着瓶壁好像在向众人得意宣告:嘿嘿嘿,我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