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检查过一遍手表,扣上表盒,江白看向站在落地大窗前的沈清川。
沈清川正双手插兜欣赏窗外美景,泛着光泽的高定皮鞋在有节奏地敲打着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他难得的穿起了正装,肩宽腰窄大长腿穿上工艺考究的高定黑西装,整个人矜贵又散漫,光是一个背影就能迷倒千万人。
“走了老板。”
沈清川闻言转身,白衬衫上打着挺括的黑领带,浓眉瑞凤眼,唇润齿白,五官立体却不凌厉,而是一种勾人的清冷,就连每一根发丝都能撩得人意乱情迷。
江白看得惊心动魄:吗的,人间尤物不过如此。
两人坐上一辆埃尔法。
“西郊南宫。”江白边交代司机目的地,边系安全带,“上朝进贡去咯——”
系好安全带,江白想再欣赏一下旁边坐着的绝色佳人,不料却看到了佳人一脸不想上班的淡漠。
江白:“怎么感觉更像是陪着公主远赴边疆和亲。”
沈清川没心情的懒懒应道:“陪嫁的小丫鬟少说话。”
昨晚的雨下得断断续续,今早七点多才彻底停下来。
老天真好,心疼劳动人民,特意赶在他们要上班前停雨。
从商务车下来,沈清川打量着南宫5号,这幢奢贵的别墅像昂贵红酒里的冰块,静幽幽地坐落在一片潮湿之中。
此时的天空是洗刷过一遍的晴蓝,带着雨珠的青叶子味很迷人,泛着清新的草香气,仔细闻还能闻出和嫩黄瓜一样的清甜。
沈清川闻得心情栩栩。
突然,一辆劳斯莱斯古斯特闯进沈清川的视线。
沈清川定睛一看,心感不妙,立即长腿一抬,绕到车前。
看着被撞得歪斜的保险杠,沈清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操。”
“又看上啦——”江白提着表盒,跟在沈清川后面,边说边绕到车前,站到沈清川身旁,“靠北啦!这么贵的车!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给撞成这样喔!”
沈清川:“我撞的。”
江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反应了过来:“什——么?!”
沈清川平静地说了个字:“嗯。”
江白沉默了一会,艰难开口:“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沈清川:“故意的。”
江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个口气长长叹出:“你真的…哎…我…哎……”
江白真的服了这些富家子弟的嚣张跋扈和无法无天。
沈清川试图安慰一下江白:“目前为止还没人联系我,应该还不知道是我撞的。”
江白一个头两个大:“万一人家早就知道了,只是暂时不想追究而已呢?”
毕竟还有生意要谈,谁会不先做好表面功夫?
江白脑子转得快:“算了,先不管,一会我们进去,绝口不提这件事。赶紧送完赶紧走,事后追责到你,你再道歉,然后该赔的赔,知道吗?”
沈清川又嗯了一声。
江白提着比十几斤的表盒还沉的心,跟在神清骨秀风度翩翩的沈清川身后。
一名保镖穿着严正的黑色西装,正站在入户大门等着他们。沈清川看着脸板得严肃的保镖,觉得有些面熟,心想保镖真是统一批发的,穿的长的都差不多。
保镖引着他们去会客厅。
穿过玄关,来到会客厅。
空气中飘着幽幽的檀香,浸染着房子的每个角落,会客厅装修设计得极有品味,古典美学与现代艺术结合得淋漓尽致,整个空间像艺术殿堂里高挂着的画作。
简单的扫视了一圈,沈清川看向极具奢华贵气的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心跳漏了半拍。
男人靠坐在牛皮软沙发上,上身是剪裁合体的高定白衬衫,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下身是平整有型的黑西裤,一双长腿自然地交叠着,坐得随性有风姿。
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被他穿得张力十足。
再细看他的五官,立体深邃,透着凌厉,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沉黑墨镜,墨黑的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会客厅安静,只有墙上挂着的钟表在嘀嗒嘀嗒地响。
静谧繁复的空间里,他孤独得像在盼望的痴情恋人,又高冷得像某个人祈祷的浮生若梦。
江白在一旁低声叹了句:“我靠!天菜!”
沈清川心中一片山崩地裂:我靠!是他!
夏天犯的罪,冬天受罚,沈清川昨天犯的罪,今天就受了罚。
昨晚掏的鸟窝的主人,此时就坐在自己面前,竟然还是自己要伺候的大佬客户。沈清川开始头疼:他不会认出我吧?等等,他看不见。
沈清川松了一口气,但转念再一想,他眼瞎了但没聋啊!
这么一想,沈清川赶紧扯着江白往门口走,江白踉跄了几步,两人回到玄关。
江白:“又怎么了,我的祖宗。”
沈清川沉重地看着江白,说:“江白,从现在开始,我一句话都不说,我是哑巴,懂吗?”
江白听得一脸蒙:一个眼瞎一个哑巴,组什么瞎*巴cp吗?莫名奇怪。
“沈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江白还没发问,就听见保镖问话的声音。
沈清川对江白挑眉,江白虽然懵圈,但看在沈清川挑眉挑得合他心意,还是开口:“我们老板没什么问题,现在就进去。”
两人再跟着保镖进会客厅,沈清川尽量放轻脚步,不发出声音,走得鬼鬼祟祟。
来到顾行山跟前,沈清川拱了拱江白,江白翻了个白眼,但语调却很正式:“顾先生您好,这边是山川表行,来给您送表款VC万年历三问。”
顾行山静静听着,左手撑着一根高浮雕的古董蛇头手杖,骨节分明的大手不时在蛇头摩挲着转上几圈,有些轻佻,却又不失风度,沈清川觉得他像一只杜宾犬。
江白说完,顾行山伸出右手,极为绅士地说:“请坐。”
江白:“顾先生客气。”
两人在顾行山斜侧方的沙发落座,沈清川又拱了拱江白,江白看向沈清川,沈清川伸出五个手指,做着口型:“5,5,5……”
江白比了个ok的手势,看向顾行山:“顾先生……”
顾行山像是知道江白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就直言:“多余的钱是我的自愿赠与。”
沈清川一愣,真遇上散财童子了。
“赠与合同已经签好,有律所权威公章,所得税我来承担。”顾行山的嗓音低沉清冽,又裹着一丝丝沙哑,沈清川想起了冰蚀湖的深邃和冰冷。
一旁站着的保镖将合同递给了沈清川,沈清川直摆手拒绝,江白拍下沈清川的手,直接接过合同:“顾先生您太客气啦,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昨晚发生的一切,不知情的江白不客气,但当事人沈清川实在是没脸收。
于是他左手掐着江白接合同的手,右手挥着做手势,嘴也没闲着,动着唇做嘴型:“还回去,还回去——”
江白无视沈清川一脸要死的表情,收好合同,拿开沈清川的手,边戴皮手套边说:“顾先生,我现在为您佩戴表款。”
沈清川放弃挣扎,心想就这样吧,赶紧戴完赶紧走。
不料顾行山开口:“你们老板没来吗?”
完蛋……
江白:“我们老板在呢。”
顾行山:“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完大蛋……
为什么要掏人家的蛋!!
此刻的沈清川支离破碎,他从未觉得人生如此难过。
江白看了看沈清川,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没办法,让他放弃装聋作哑。
沈清川指指自己的喉间,又摇手,想让江白说他喉咙不舒服不方便开口。
但江白突然想起沈清川的陪嫁“小”丫鬟,于是选择无视和亲公主沈清川的慌张,选择继续欣赏顾行山:这个男人,也是个人间尤物。
情况紧急,战友叛逃,大尬临头,想起昨天自己颇为阳刚霸气的声音,沈清川决定反其道而行。
于是,他学起了江白的台湾腔。
“顾先生您好~我是山川表行的~沈清川~”
声音掐得太细,沈清川一句话分了三个停顿才说完。
江白听得眼睛瞪得像眼珠子要夺眶而出,僵硬地回过头,看着坐得一本正经的沈清川,江白有一种今夕是何夕的感觉:??见鬼了??!!
顾行山停下摩挲蛇头的动作,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只听他声音里藏着笑意:“那就辛苦沈老板为我戴表了。”
江白还在僵着,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声音。沈清川不磨蹭,一把扯下江白还没戴好的手套,边戴手套边说: “好滴~顾先森~”嗓音比刚刚还嗲还细。
先森?!
好阴间!好阴森!
江白是真的怕了,吓得从沙发站起身,直指沈清川,大喊:“我不管你是谁!马上从我老板身上下来!”
顾行山:?
沈清川:?!
顾行山眉宇微蹙,沈清川也被江白的大喊吓了一跳,见大事不妙,立马也站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推着江白往入户大门走。
江白僵僵地被沈清川推着,两人出到入户大门,沈清川声音正常起来,小声地说:“你鬼上身了?整这死出?”
江白终于缓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川:“到底是谁鬼上身哦?!”
沈清川不想多说话,只想速战速决:“闭嘴,你在外头等我。”
江白独自站在别墅门口,内心一片迷茫。
简直活久见,平日里的狂傲少爷竟也有如此娇嗔柔情的一面。
是顾行山太帅,让沈清川这只从崆峒山爬下来的猴直接爱上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可是亲眼见到过沈清川极度恐同的一面……
一定是这块地的问题。
这么一想,然后江白开始走来走去琢磨起这栋别墅的风水。
听着皮鞋声越来越近,顾行山问道:“沈老板怎么了?”
“没……”差点忘记掐嗓子,“没事~”
顾行山笑了笑,将手杖搭到一旁,向沈清川坐近,伸出左手:“沈先生,请。”
沈清川没有再说话,快速戴好皮手套,又很快地掀开黑丝绒布,打开表盒,取出手表。
看着顾行山早早伸出的左手,沈清川努力说服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做个没皮没脸的人。
正准备上手给顾行山戴上手表,沈清川听到顾行山说:“潘海利根的狮子。”
沈清川闻言一愣,停下手上的动作。潘海利根的狮子?
随后心里一惊:他是狗吗?这都能闻出来?
潘海利根的狮子是STAR CLUB的香,那俱乐部被潘海利根的狮子腌入了味,从那儿出来的每个人也都跟着腌入了味。不过沈清川昨晚回去洗过澡,今早起床还洗过澡,洗完还喷了潘海利根的麻雀……
很快,沈清川就明白了什么:他认出我了。
沈清川顿时浑身战栗,试探性地问:“昨天晚上……”
顾行山嗓音宠溺:“以后走路和开车注意点就是了。”
沈清川心里哀嚎:我靠!那我矫揉造作的声音是为什么?!不就是掏了个鸟窝撞了辆车吗!我为什么要慌!!我为什么要装!!大大方方的不好吗!!!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一想到自己的造作,沈清川羞耻得浑身发热,耳朵红得要滴血,额头沁出了微汗,手表也戴得卡顿起来。
顾行山云淡风轻:“我不介意,你不用这么紧张。”
沈清川风卷云涌:“啊……啊……好。”
啊啊啊啊啊啊我淦啊啊啊啊啊啊!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沈清川第一次觉得手表这么重,第一次觉得手表这么难带戴,第一次觉得钱难挣*难吃,第一次觉得钟表嘀嗒嘀嗒的走动声如此沉重,像一种凌迟。
沈清川在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顾行山也并非看似的那么冷静,他心里恍惚,心潮在澎湃。
明明靠得不近,但沈清川好像能听见他的心跳。
顾行山长着一双品相极佳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虬起,张扬肆意地散发着荷尔蒙。
江白要是看见了这么一双手,肯定两眼放光直呼艺术品。可惜了直男沈清川此刻又烦又燥,只觉得这手长得像坨狗*。
“把手套脱下吧。”顾行山开口,“方便些。”
也不知是戴着皮手套的缘故,还是心烦气躁的缘故,针扣扣了好一会儿,沈清川还是扣不上。
“嗯……嗯……好。”
摘下手套,三两下就上好了针扣,一切完事。
“我送你吧。”
沈清川正欲拒绝,但顾行山已经撑着手杖起身,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两人走到入户大门,沈清川抬眼盯着那副沉黑的墨镜,然后翻了个白眼:“顾先生就送到这吧。”
顾行山笑了笑,嗓音柔了些:“嗯,沈老板路上注意安全。”
不等顾行山说完,沈清川转身就走,走得又快又急,又气又羞。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烦死了!!
顾行山撑着手杖,在门口站得风度翩翩,优雅又绅士,身体斜向商务车行驶的方向,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车上,江白急急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川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你真脱了?!”
“脱了啊。”
“你真的!脱了?!”
沈清川收回看风景的视线,转头看向江白,不耐烦地说:“老子脱的是手套,又不是裤子,你激动什么。”
顾行山的心思,江白懂得不能再懂。他不愿看到自家白菜被拱,就算拱自家白菜的也是个白菜,于是直言道:“他在占你便宜!”
听着江白的话,沈清川又想起了昨晚,现在他有一种想把手剁掉的冲动:“都是男的,我能被他占什么便宜?”
江白呵呵一笑:“老板,我有时候蛮羡慕你的。”
沈清川一时不解:“什么?”
江白叹了口气:“很天真,很烂漫,很可爱。”
沈清川:“听你这语气不像是在羡慕我,倒像是在说我白痴。”
江白:“这是你自己说的哦,不是我说的哦。”
沈清川不再理江白。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沈清川也没有心情拿起手机,看是什么信息。
回到公司,已是午后,烈日当头,办公室空调开得足劲儿,沈清川已经脱掉西装套,穿着马甲白衬衫,长腿交叉在脚蹬上。
“我感觉这个顾行山,不简单。”江白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开始阴谋论,“你把他车撞了,他不仅不计较还赠与我们五百多万,他是不是有什么计谋?在温水煮青蛙?”
江白心里琢磨:毕竟这一切发生之前,顾行山并没有见过沈清川,不存在顾行山见色起意,但送完表后就不确定他有没有别的心思了。
不仅把他车撞了,还掏了他鸟窝。沈清川心想。
沈清川实在不想再回忆自己的丢人现眼,于是说道:“钱都收了,管他什么计谋,以后他的生意我们不做了。”
江白停下脚步,看着躺得闲情似水的沈清川:“没有明确是敌是友,这么大一客户,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表行还要不要开啦!”
沈清川:“和这样的人做生意,我不安心。”
“让你不安心的还在后头呢。”江白语气严肃,“沈万霖的表行明天才开业,我们表行的客源就流失了三分之一,你猜都流到哪去了?”
一块蛋糕就这么大,馋涎欲滴的商人之间可没有什么“我切你选”的讲究,要想自己吃的多,那就得虎口大张,耍尽手段地夺食。
情绪经历了一系列过山车的起伏,沈清川没有任何精力再去思考什么商业博奕,于是打发着江白说:“我知道,客户要维护,对手要提防,我现在想静一下。”
沈清川眉头紧皱地盯着手机,像在思考着什么。
难得看见沈清川这么用脑的样子,江白欣慰,没再说什么,直接出了办公室。
沈清川眉头紧皱地看着那条好友验证,头像是只黑猫,备注:顾行山。
嘶——我刚刚把微信给他了吗?好像……没有吧?
在夏天,阳光触手可及,人也能变得直接,沈清川没多想江白口中的什么阴谋论,直接通过了好友验证。
想起那五百多万,沈清川又在备注好的顾行山三个字后面加了个括号,括号里打上了四个字——散财童子。
沈清川看着界面上的顾行山(散财童子),沈清川叹了口气,开始许愿:“把你的钱都给我吧,让我直接退休。”
他实在不想面对手足之间的尔虞我诈。
时针指向五,分针指向十二。
到点,打卡下班。
沈清川又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斜对面的面包店。
还有什么比今天发生的更尴尬?没有!
于是,沈清川长腿一抬,买小面包去了。
暂时没有碎碎念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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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夏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