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花欲燃 第1章 举手之劳

淮城的初夏在四月就已初露端倪。

茵茵绿意铺满街道两旁的杨柳，遮挡了阳光些许的灼目，让整条街道反倒显得有些惬意。

由于是周六的上午，咖啡店的客人还不是很多。街道两旁的躺椅上也仅有零星的人影。步行道上，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的宝宝在享受着初夏的宁静与美好。

不远处，洒水车也在不紧不慢地工作着。

眼前的一切，都昭示着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周末上午的节奏。

除了急匆匆骑车的程念——她与整条街道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切还都要从一个小时前说起。

“今天咱们与静远派的以武会友，不需要大家都上场，选派三个代表即可，”语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身为大师姐，身先士卒我义不容辞。另外两个人选有没有人毛遂自荐啊？”

师姐妹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周六原本就是养精蓄锐补觉的最佳时间。谁曾想到昨晚突然收到通知，今天有场与静远派的切磋赛。大家没有休息好，一时反应都有些慢半拍。

程念原本想着如果其他师姐妹们都太疲劳，那今天自己就主动参加下。就在此时，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主编：“今天有突发情况，所有人12点前准时到公司加班。”

程念一个激灵，顿时感觉自己的血槽空了一半。

主编：“午饭有工作餐，别又背后蛐蛐我虐待你们啊。所有人速来！”

看来又是逃不掉的加班了，她只能悻悻地举起了手。

语诺看到程念这次如此积极，面露喜色，刚想感叹她这次怎么就开窍了，就听到那厮道：“大师姐，我刚刚收到主编通知，得马上回去加班……”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语诺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怎么天天就你这么忙啊，”想到程念平日加班的强度，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了，对她挥了挥手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程念更加不好意思，歉疚地跟各位师姐妹们躬了躬身，然后飞快地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她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只是简单地罩了一件衬衫，就冲进了地铁。原本想着现在汉服流行起来，而且各种COSER的造型已比多年前常见很多，她这身装扮应该不怎么奇怪。后来又担心被熟人认出来不免有些麻烦，还是戴上了太阳帽和墨镜。

只是，这样看起来就更加不伦不类了。

只要别被认出来，丑点就丑点，奇怪就奇怪些吧。

好在周六早上地铁的人流量比工作日要少很多，加上如今大家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程念也就是被个别人多看了两眼，大部分人并未投来过多探究的目光。

只是地铁站距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程念下地铁后不得不骑车猛蹬。她心里想着是在其他人赶到前，至少得把自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免得露出什么马脚。毕竟，他们的职业本身就需要极高的八卦素养。

前面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停了下来，原来是宝宝的气球飞走了。小宝宝不开心地撇嘴哭了起来，年轻妈妈只能安慰安慰他，然后转过身去，想要抓住飘在身后没两步的气球。

洒水车恰在这时开到了他们并行的马路上，而宝宝婴儿车面对的方向就是洒水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程念没有多想，直接踩着共享单车脚踏板借力，往前方纵身一跃，顺手掏出背包一侧的飞花伞，在她起身飞跃的瞬间完成了开伞的动作，然后落脚在婴儿车前，替宝宝遮住了身前的水花。而共享单车车则被甩在身后，整个动作飒爽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水触碰到红色的伞面，在程念身后形成了漂亮的圆弧形的水花，向四周散开。

小宝宝被眼前漂亮的红伞和绚丽的水花吸引了，止住了哭声，好奇地盯着程念看。

“真是太谢谢你了！抱歉，因为帮我们，让你的衣服都有些湿了。”

“没关系，举手之劳。我还要赶时间，再见啦。”

“快谢谢大姐姐。”年轻妈妈对着小宝宝说道。

“谢谢——”小宝宝的发音还不太清晰，有些害羞，还软软糯糯的，但是程念看懂了他作揖的手势，瞬间被逗乐了，笑着道：“不客气啦，小可爱。”

程念收好伞，转身推起共享单车，又疾驰而去。

程念把共享单车停在公司附近，然后用手掩着头走进了办公楼。门口的保安大叔看到这个装束有些奇怪的人，刚刚想拦下询问，就看她利落掏出了工牌，刷进了闸机。

这栋办公楼里有很多家公司，程念公司在7层，但是她并没有直接上去。

她转身去了一层的洗手间。一层主要是大堂，平时除了这栋楼里的物业，鲜少有其他公司的员工进入，所以人少就能减少被同事撞见的麻烦。

程念一直坚信一滴水只有融入大海，才不会被轻易发现。

所以半个小时候后，一位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小姐姐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这个装扮与之前的女侠气质又相差甚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应该让人很难相信。

毕竟谁会把一个看起来清纯小白花一样的小编辑与一个仿佛可以叱咤风云、气场两米八的“武林高手”联系在一起呢？

这也是为什么程念上班总喜欢提前一小时到公司。路上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她又有什么日行一善的想法，为了保持自己精心打造的形象，她每天只能提前到公司，先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再开始一天牛马的工作。

就像有的人是会先准备一杯咖啡，然后才能打开工作的开关一样，程念的启动按钮就是服化。小裙子一穿，睫毛膏一涂，纵使刚刚是制伏咸猪手的当代女侠，她也马上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一个带着甜甜笑容，跟大家友好相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亲，工作上资历较浅的小透明。

程念在11:45走进了会议室，意外地发现主编早已等在会议室了，这倒是不符合主编平时踩点开会的习惯。

“今天什么情况啊，主编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不知道啊，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不然她不会这么重视啊！”

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了程念的耳朵里，大家的疑惑其实也是她的疑惑，但是她深谙一个小透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闭口不谈的道理，这样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的人设。

程念在靠近门边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为了不在主编面前露脸，也为了一些“急难险重”的工作任务不会降临到她头上，她对于开会前到场的时机和座次也是拿捏得很到位。

他们的行业性质与工作内容避免不了突然加班，所以程念总是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多给自己创造一些摸鱼的条件和机会。

临近12点，林婉看到人员都到齐了，也不再墨迹，直奔主题：“我想今天的新闻大家应该都看到了——陆泽川回国了。”

听到“陆泽川”三个字，程念的大脑突然宕机，她觉得自己只能看到主编一开一合的嘴，却听不到主编说的每一个字了。像是火车在她的脑海里呼啸而过，“哐当”与“轰隆隆”交织着，让她陷入了长久的鸣笛声中。

程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十几秒钟后，她终于甩开了那鸣笛声，再次听到了主编的声音。

“陆泽川之前在音乐方面颇有造诣，再加上他清冷自持的气质，我以为他回国后会继续深耕音乐。”

“清冷自持么？也许那也是他在大众面前呈现的一面吧。”程念想到那人促狭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

只见林婉喝了一口咖啡，用手拿着播放笔，划出来一条今天热度很高的一条娱乐新闻。

“粉丝齐聚机场欢迎陆泽川回国”的标题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今天的一条新闻，热度还蛮高，我原本以为这与咱们关系也不大，毕竟咱们是一家影视公司。可是，我今天突然收到消息，今后他会往影视方向发展。”

林婉停顿了下，看着大家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说道：“陆泽川的经济公司是‘深海’，这有没有让大家想到什么？”

“前段时间深海周姓艺人的事情，我想大家应该还没有忘记吧？曾经红遍国内的流量明星因为自己的不端行为，现在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程度。而陆泽川恰恰在这件事之后回国，纵观深海目前旗下的艺人除了张昊辰，其他大都不温不火的，而陆泽川又与张昊辰是完成不同的两个类型，这说明了什么？”林婉又一次停顿了，这次她还没有继续开口，就听到了一个温柔清亮的声音。

“说明深海在押宝，他们要再次打造一个与之前周姓艺人一样的流量明星，而陆泽川与张昊辰则是他们推出的不同风格。一个是清冷俊逸的音乐天才转战影视，一个是热情帅气的影视小生再创佳绩，不论是谁更吸睛，最后获利的都会是深海自己。”

当林婉与周围的同事都齐刷刷看向自己时，程念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自己一碰到陆泽川的事情，就有些不冷静与不理智了。

“啊，我刚刚是随口一说，感觉咱们影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嘛，说错了的话，还请大家多多包涵。”程念赶快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大家也只当她是小女生的率性发言，除了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林婉。

“程念是吧，你的随口一说倒真是说到了点子上，”林婉又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已经收到消息，陆泽川马上会接触一些大制作与大导演，但是他毕竟没有演过戏，为避免演技到时候被诟病，反而不利于增强粉丝黏性，所以深海有意让他先接几个短剧练练手。这个消息目前仅有咱们公司知道，但是今天下午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林婉的解释让大家隐约猜到了什么，尤其是程念，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有些怪自己刚刚多嘴了。

“这就是咱们今天开会的目的了。咱们公司已经与深海签署了协议，陆泽川在国内的第一部影视作品，将由咱们公司来策划执行。虽然只是一部短剧，但是也会比其他公司更先吃到红利，咱们赌的就是陆泽川的一炮而红。”

“鉴于陆泽川的情况，所以公司准备安排一位敏感度较高的年轻编辑与他们团队对接。”

听到这样的描述，程念想着自己的小透明形象，加上这种好事一般也轮不到自己，所以刚刚想安慰自己“好在今天无事发生”时，就听到林婉的声音。

“刚刚发言的程念，我觉得蛮不错。话不多但是说到了点子上，陆泽川这个人具体什么样、什么情况，咱们也不太熟悉。但是以往这种稍有些清高的音乐人都不能按以往的套路出牌，程念资历浅、套路少，所以这次就由程念来对接吧。”

程念真是后悔自己刚刚的发言，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上。但是她也只能表现得像一个终于被公司看到自己价值的小螺丝钉一样，用饱含感激与期待的语气说道：“好的，主编，我一定会不辱使命！”

其他同事不禁腹诽：“原来，资历浅在某些时候是褒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