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十分狭小的屋子,东西堆得很乱,唯一一张床比较干净了,现在上面是前几天命案留下的干涸的血迹。
柳音跟在闻让身后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一些茶证明了属天奇此行的目的,再就是桌上杂乱摆着的书,好几个已经喝干了酒的小酒坛子。
喝了这么多酒……柳音数了数坛子,有些惊讶。
整个屋子散发出一种阴湿的气息,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哆嗦。柳音抽了抽鼻子,听着差役的报告。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床上有一处血迹,应该是属天奇留下的。属天奇所携带的茶叶已经全部发霉变质,只有这一个坛子,”差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桌上一个茶叶坛子,“因为防潮措施做得到位,保存得非常好。桌上的酒,据店家所言,都是店里的文君酒。“
“属天奇喝酒一直只喝文君酒,从未换过。“柳音在后面轻声说。
闻让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柳小姐知道的真多。“
得了吧你,你会不知道。柳音心里想着,暗暗翻了个白眼,翻完就看见闻让一脸戏谑的盯着她,吓了一跳,连忙找补:”眼睛不是很舒服,呵呵。“
“那你还是回府歇着吧。”没等柳音回话,他就自顾自走了,柳音又翻了个白眼,追上去。
在这里逛了一圈,费了一行人约莫两个时辰,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柳音吩咐的原本停在路一旁的马车却不见了。
柳音站在门口,只感觉头大。
不该出这样的岔子……
眼下回去要紧。
“不知大人可否送小女一程?家里的车不知怎的把我撇在这里了,天色太晚了,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柳小姐每次遇见我,都要发生些事情,莫不是,喜欢我?“闻让微皱一下眉,笑得像是一个风流少年郎,也不管周围人都在看着,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两人靠的有几分近,柳音完全被拢在他的阴影里。
“大人多想了,小女实在是情况特殊,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见谅。“柳音恨得磨了磨牙,极快得退后几步,他自己名声不好,这是要拉她也下水吗?
“那看来是闻某多虑了,小姐请。“闻让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似乎刚才他说的只是玩笑话,看起来很好脾气地做出了一副诚心邀请的样子。
柳音顾不上他眼神中的讥笑,赶紧上车,毕竟有求于人,能忍就忍。闻让在后面也轻巧地登上车,吩咐先去柳府。
马车颠簸行进,车内寂静无言,京城此时却渐渐开始繁华,原来是夜色渐深,小商小贩都出来摆铺子了,街上人多了起来,火树银花,灯火一片。
马车吱吱呀呀在人群中穿梭,柳音坐在马车里,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格外清晰。
她偷偷看一眼身旁的闻让,闻让斜倚在车壁一侧,闭着眼,因为一天的奔波原本整齐的发冠已经有些乱了,几缕头发垂落脸颊侧,随着马车的摇晃微微晃动,莫名的勾人。柳音看的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首辅手段品性先不论,长得是极好了,尤其是现在不说话不讥笑人的安静时候,真的就是个美人。
柳音又看了一会,垂下眼,心想着他应该是睡着了,便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
车外人头攒动,卖香粉卖衣裳卖各色小吃的比比皆是,人们大都是活泼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着迷的烟火气息。
柳音正盯着一幼童手里的糖葫芦,身后突然出现低低的笑声,吓得她忙放下窗帘,转头迎上闻让含着笑意的目光。
“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不仅与我共乘一车,还举止不端,心浮气躁,不知道柳大人是否知道呢?“
“大人有大量,您自然不会与小女计较的。“
“我偏要计较呢?“
柳音无语了,这闻让初见高冷,实际就是一只狡猾毒舌的狐狸,闲的没事了拿她找乐子,索性不说话,忍不住瞪了一眼他,他不怒反而笑了,一副悠闲又得意的样子。
“难不成这夜市你从来没见过?“
确实没有,柳府这方面规矩严,她平常这时间又忙,当真是一次没见过。
柳音又默不作声,只是这次闻让察觉到了她格外的低气压,不再讥讽她了,闭上了嘴。
“想看便看,没人拦着你。“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只是柳音不应声,也没有看,只是坐的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便到了柳府前的一条街,马车停下来,柳音下来,道谢。
‘你一个人,需不需要我替你解释解释?“闻让点点头准备走了,突然又想了想,问。
柳音摇摇头,自己朝着柳府走去。闻让的马车很快走了,柳音走了一小会,突然后面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回头发现是阿知驾马车赶过来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在门口等我?“
“是五小姐一身狼狈地过来,让我先把她送回府,我想着小姐平时跟我们说在外柳府还是要是一个整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答应了,想着时间应该来得及,结果就……“
“你这脑袋啊,先送回柳眠是对的,不管怎样不能让别人发现柳府小姐狼狈的样子,你来最稳妥,可你就不会再给你家小姐雇个马车?我的钱可都留在车上,而且你那时间找车多容易。“柳音苦笑,觉得白遭了一场罪受。
“这这这……那小姐是怎么回来的啊?“阿知擦擦汗,涨红了脸。
”你就说你接到我了就行。“
“哦。“阿知不解,阿知点头,阿知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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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今儿是怎么了,一身狼狈的回来。”柳音来到柳眠房中,只见柳眠是沐浴后的样子,一袭白衣,盯着桌上的书卷和木簪。
“顾修辞就是个懦夫。“柳眠幽幽开口。
“所以呢?终于准备换人了?“
柳眠抬头,与柳音漠然的对视,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算计。
夜还很长。
柳音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处理今日的消息。
第一桩便是顾修辞与柳眠秘密出游,突遇贼匪顾修辞抛下柳眠一人逃命。
柳音冷笑一声,早就知道顾修辞没出息,没想到是这么没出息。不知道柳眠怎么样跟父亲谈,才能全身而退了。
第二桩是她派人查的闻让。不得不说,闻让处理的真干净,除了他是一个孤儿,苦读成状元之才,因为长得实在俊朗被点为探花,并在这之后升迁迅速,成了年轻首辅,颇具权势,其他的细节,往事,都被封锁的干干净净,手段了得,她的人竟然也查不出。
其余处理了那些琐碎小事,柳音叹了一口气,打开关于属天奇的消息。
属天奇,四十七岁,南疆深县人,年少时颇聪慧,科举顺利,考中进士。也是这时家乡发生水患,亲人俱丧,孤身一人,自己也不知为何拒绝担任官职,选择再次回到南疆,从最普通的贩茶商做起,这些年走南闯北,逐渐有了基业,成为南疆茶王。
柳音放下这张基本介绍,又拿起另一张真正彰显她手下本事的纸。
属天奇不仅文采飞扬,更是武艺精湛,是文武双全之人。当年进京城考试的时候,他就住在他死的这家店里。他在还是学子的时候,似乎有一个红颜知己。
文君酒……柳音想了一下,有了猜测。
翌日,柳音陪祖母用了早膳,着急去了闻让的必经之路上把他拦下了。
闻让散漫地坐在马车里,随意看了柳音一眼,无聊地笑了笑。
“小姐这是做什么?吓到闻某了。”
“案子。”
“那你上来吧。”
柳音不知道闻让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上来,刚坐下闻让便开始聊家常一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闲话。
“柳小姐这么早起来不困吗?”
“今天天真蓝。”
“听闻小姐有只心爱的猫,一直骄纵着它,甚至冲撞过客人都舍不得责罚?”
……
“您究竟带我去哪里?”柳音受不了了,直接问。
“到了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了严宅前。严将军亲自出来迎接。
“大人里面请。柳小姐是?”
“路上碰见,一道来的。“闻让说完,大步走进去。柳音匆忙行礼,跟了进去。
都在会客厅喝了三四盏茶了,严将军陪着闻让聊,闻让说一句他恨不得说上几十句,生怕惹得他不快。柳音在旁边听的昏昏欲睡,突然闻让叫她:
“柳小姐不是来找严夫人吗?怎么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柳音听出他的意思,猛地一惊。闻让向她挑挑眉。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柳音很快见到了严夫人,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年轻时的貌美仍然可以看出,气质高傲,但待她却十分亲热客气,当然,柳音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都是因为闻让罢了。
客套了一会,柳音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夫人知道吗?最近有一出大案子呢,南疆茶王属天奇死在京城的客栈里。”
“我……”
“您和属天奇,是什么关系?“
四
“严夫人原来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在年少时与属天奇相识,两人情投意合,甚至有过私定终身之意。本来严夫人的娘家见属天奇是个读书人,也不错,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严将军偶然见了严夫人一面,生出了娶妻之意。一个中了进士前途未知的读书人,和一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将军,他们很快做出了选择。严夫人毁约,嫁给了严将军,而彼时刚刚参加完科举的属天奇伤心欲绝,又见识到官场的算计,毅然决然放弃仕途,回到南疆经商。“柳音和闻让汇报自己询问的结果,脑海里又浮现出严夫人说话时痛苦的模样,”文君酒便是他们二人定情酒,属天奇这么多年只喝此酒,想来是放不下吧。“
“这么说来,你觉得严夫人无辜?“闻让侧过头,望着一旁陷入沉思的女子。
“我觉得,严夫人很奇怪。“柳音皱着眉。闻让的视线落在她紧紧揪着的衣袖上,笑意浅浅,眼神却锋利。
“我在和严夫人的交谈中,并不认为她有她表现得那样痛心,我能感觉出她的高傲和对门第的看重,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会爱上一无所有的书生的女子。至于属天奇这次回来,她说她对此一无所知,可是属天奇死前那许多的文君酒,又该怎么解释?时过境迁,年岁已长,就算再思念再追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滥饮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事什么人刺激了他,那就和严夫人脱不了关系,她怎么一点可能不知道。况且她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又有谁会代她做这些,难道……“
“严将军可以查一查了,这对夫妇也不知道是卖的什么药。“闻让撇撇嘴,将手里的书卷一丢,像一只慵懒的猫一般,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的样子”今天先到这里吧,在下还有别的事处理,不送柳小姐了。“
柳音无奈离开,心里暗暗骂着闻让这副不正经的模样,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的首辅,书卷随手丢,睡觉睡得到快,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这边柳音一走,闻让立马睁眼,站起来望着柳音越来越远的背影,吩咐刚现身的暗卫以竹:“再查查她,她不简单。“
转身看见身边一大堆要处理的公务,闻让无奈叹气,又要忙到深夜了。
柳音很烦躁,案子有了进展,凝月却还出不来,今天又去了严府,不知道怎么才能躲过
“跪下!你好好解释,怎么和首辅一起去了严府?我们与这两位素日里没有交情,你去干什么?“果然,柳道言一听她回来,便让她去厅中。
柳音知道隐瞒不了太多,就把她要救凝月到现在的事捡了几件能说的全说出来。
“至于去严府,就是闻让顺路,不便把我丢下,他和严将军不用客气,就带我去了。”
“那他去找严将军干什么?”
“不知道,我一直在和严夫人聊天。”
周旋了好久,柳道言终于放她走了,可她知道,柳道言对她的信任动摇了,以后只会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