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 第1章 第 1 章

7月初，村里的小学和幼儿园开始放暑假，锈迹斑斑的校门上了锁。

刚过四岁生日不久的陈继岚像往常一样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儿跑到离家不远的小学，眼巴巴地趴在铁门上从缝隙往里看，里面没有传来读书声，也没有拿着木棍巡逻的老爷爷。

“怎么没人了呀，滑滑梯也不见了……”陈继岚小声嘀咕着，眼里满是失落。

她喜欢跟在邻居哥哥和姐姐后面跑，邻居哥哥是陈广武的孙子，小名豆豆，在读小学一年级，比她大三岁，邻居姐姐是陈广武的孙女，小名果果，在上幼儿园，比她大两岁。

豆豆和果果喜欢跟同龄人玩儿，不喜欢带着小尾巴陈继岚，奈何家长们都让他俩带着点儿隔壁妹妹。

陈继岚跟着他俩去过一次学校之后，爱上了操场上给幼儿园小朋友玩的滑滑梯，便天天早起跟着去上学，玩儿够了再回家吃饭。村子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互相都认识，断不会有拐卖孩子这种事儿，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公路上偶尔出现的车辆。崔之秀跟着孙女去了几次，见孩子远远见到车便躲在路边让车先走，非常小心警惕，便也放下心来，随着她跑到学校玩儿。

今天早上，陈继岚吃过早饭，便去隔壁叫豆豆果果，两人难得放假都在睡懒觉呢，不耐烦地让她自己去玩儿。她就一个人来学校了，可惜进不去了，能怎么办呢。

她的小短手够不到锁，当然，够到了也没用，没有钥匙。她皱着小鼻子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能明天再来了。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两个月，这校门都得这么锁着。

第二天，她来了，失望而归。第三天，她又来了，有点沮丧，耷拉着小脑袋沿着公路慢吞吞往回走。

走着走着，太阳公公没了，天好像要黑了。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压顶，接着是电闪雷鸣。

毕竟是四岁小孩儿，一道闪电劈下，接着一声炸雷，陈继岚直接吓哭了，边哭边跑，跑着跑着，豆大的雨点儿开始砸在脑袋上。

雨势越来越大，雨雾迷了双眼，能见度越来越差，小孩儿慌不择路地在雨里横冲直撞，哇哇大叫：“爷爷！奶奶！快来救我，呜呜呜呜……”

“呲——哒——”

一辆黑色轿车紧急刹停在了小孩儿面前，泥水飞溅，小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和庞然大物吓得跌倒在地上，许是受惊过度，竟忘了爬起来。

雨刷以最快的速度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视野却还是模糊的。开车的男人右脚把刹车踩到了底，切换到空档，拉起了手刹。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里一阵后怕，缓了一会儿后气冲冲地高声骂道：“草！谁家小孩儿这么大雨在外面乱跑！这破地方，说了不来非要来！”

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抚着自己的胸口，心跳格外快，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从后视镜看到了坐在后排被吓到的儿子，最终只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那小孩儿有没有事。”

男人没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女人从座位前方的储物箱里拿了把伞，推开车门后快速撑开伞遮住头顶，反手迅速合上车门，就这么会儿功夫，雨水淋湿了她一条胳膊。

满身泥水的小孩儿坐在地上抽泣，手背胡乱在脸上抹，女人赶紧把伞罩在她头顶，蹲下身柔声问道：“小朋友，你能站起来吗？有摔到哪里吗？”

没了雨水打在脸上，视线清晰了许多，小孩儿抹了一把眼睛，看清了来人，是个漂亮阿姨，穿着她从没见过的漂亮衣服。

盯着这个跟村里的女人们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小孩儿莫名地想要亲近她，于是她缓缓地爬了起来，委委屈屈地说了句：“屁股有点疼。”

这场雷雨来得又急又大，公路表层松软的泥土被冲刷殆尽，露出了碎石的棱角，摔上去不疼才怪了。

陈明蓉见小孩儿还能自己站起来，想来没有伤筋动骨，于是放下心来。小孩儿还在低声抽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不知怎的，她心里涌起阵阵爱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在哪儿？”

大伞隔断了雨水，又有漂亮阿姨笑着跟她说话，小孩儿的恐惧感一下就减弱了。

她瓮声瓮气地答道：“我叫陈继岚，我家就在前面。”她伸手指了指家的方向，雨势渐弱，勉强能看见自家的房屋了。

原来是二叔家的的孙女，孩子长得真快，上次见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

陈明蓉朝她伸出手，笑道：“我是你姑姑，把手给我，带你到车上避避雨。”

小孩儿面露疑惑，小声道：“可是我没见过你呀。”虽然对漂亮阿姨很有好感，但是她的三个姑姑都不是长这样的呢。

哟，还是个警惕的小孩儿。

陈明蓉耐心解释道：“我是豆豆和果果的姑姑，自然也是你的姑姑啦。”

小孩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豆豆果果是说过有个好厉害的姑姑，会给他们买糖买衣服，就是很少见到，说起来跟爸爸是一样的呢。

刚走到车门边，崔之秀撑着伞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小岚！”

陈明蓉转头，看清来人后喊了声：“二婶。”

小孩儿则是欢快地喊了声“奶奶”。

崔之秀原本在离家不远的菜地里除草，眼看要下雨了，就从地里回了家，前脚到家后脚就倾盆大雨，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娃不见了。想起来孩子早上出门说过要去学校玩儿，便一路急匆匆地往学校赶，担心得要死，这会儿看到孙女没事才缓了一口气。

“蓉蓉今天回来了啊，这孩子瞎跑，得亏碰到了你。”

陈继岚全身都湿透了，这要生病了可咋整，崔之秀心疼坏了，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

“二婶，您跟小岚坐我们车吧，比走路快点儿。我看她衣服都湿了，怕孩子感冒了。”陈明蓉善解人意地说道。

崔之秀连声说好，带着孙女坐进了后排，坐下才发现边上还有个孩子。孩子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

陈继岚离那孩子很近，正好奇地打量这个好看的哥哥，何时鸣也在看这个花脸猫儿，冲她友善地笑了一下，哪知小花猫儿立马羞涩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平时来村里的车子以小型货车居多，轿车很少见，祖孙俩还是第一次坐轿车，坐下之后不敢乱动，鞋底粘了泥巴，生怕扩大了脏污的范围，颇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我二婶，住在我家隔壁，开车吧。”陈明蓉对着驾驶位的男人说完又转过头看自己儿子，跟他说道，“鸣鸣，坐在你旁边的是你二外公家的妹妹，边上是你二外婆。”

何时鸣乖巧地叫了声“妹妹”和“二外婆”，崔之秀忙不迭夸他是个礼貌懂事的孩子。

陈明蓉老公闷不吭声地启动车子，注视着前方路况。

崔之秀对陈明蓉的夫家和孩子知之甚少，因为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侄女婿，第一次还是新婚回门的时候，都过去七八年了，孩子则是第一次见。

听说侄女婿是城里人，陈明蓉公婆家瞧不上农村人，当时不同意俩人结婚，不知怎的后来还是结了，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

侄女婿没跟崔之秀打招呼，崔之秀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何况自己还算个长辈，这城里人也不见得个个都识大体啊。只是可惜了这个好侄女儿，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崔之秀：“鸣鸣都这么大啦，孩子长得真俊，上小学了吗？”

陈明蓉转头道：“过完这个暑假就上小学一年级了，以前没有公路不方便带孩子回来，现在可算是有路了，以后就可以常来了。”

崔之秀：“是呢，自从修路之后，外面回来探亲的多了不少，嫂子经常念叨你们呢，特别想看看鸣鸣这孩子。”

这话倒是真的，李旭芳最疼这个靠着读书走出农村的女儿，奈何女儿在县城工作很少回来，婆家又是不好相与的，外孙从出生到现在也就见过几张照片。

这些年打拼事业甚少回家看望父母，虽说给了老人家不少钱和物，终归心里还是有些愧疚，陈明蓉道：“嗯呢，所以这次回来让他在这边多玩儿几天。”

陈继岚的小脑袋又悄悄地转过去看何时鸣，好耶，这个好看的哥哥要在这里玩儿，好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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