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山河舆图 > 第39章 二 暗潮

山河舆图 第39章 二 暗潮

作者:浮树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10 20:38:44 来源:文学城

顾绘素徐徐向陈太后禀明了公孙太子妃的病情时,已是斜阳在天。人们不必仰头就可望见满天霞光,耀眼炫目。傍晚的西风吹过渐渐萧瑟的庭院,穿过檐廊,摇晃起檐角铜铃齐刷刷向东偏浮,叮叮当当响作一片,然后又贴着地面丝溜溜穿过锦衣华服的衣袂,将脚下的青石板吹得光溜溜的,不见一丝尘埃。

陈太后正在掐一枝绚烂盛放的大朵绿菊,她上了年纪,最爱侍弄花草,尤其这最新移植来的绿菊,是她最爱。每逢金秋,室内常常以瓶供菊,她最爱拣选其中开得盛的,亲自采摘、插瓶,事事不假手于人,且享这风雅之趣。

此时太后听了顾绘素尽量含蓄的回话,心中一阵茫然,那到手的绿菊便从指间滑落,宫人慌忙从地上拾起,双手奉来,也未察觉。

她沉思许久,方道:“绘素,你是个爽快孩子,照你说,太子妃这病究竟如何?不必怕我承受不住。”

顾绘素低了头,黯然道:“妾带着太后派遣的医官问诊,其时东宫的医官也在,他们都不知是何病。只说……太子妃吉人天相,自可痊愈。”

太后听了,半日没言语,当时随侍在侧的妃嫔宫人等也都默默无语。

唯梁美人强颜劝慰:“太子妃正是盛年,偶染小恙,焉知不能痊愈。妾闻清平县主年少时也曾得奇病,众医束手无策,后来却康健更胜常人,可见福寿之人自有天佑。”

太后勉强点点头,命梁美人改日代她前往东宫探问,又叹道:“且不说公孙这孩子素日端庄敬顺有母仪之德,便是东宫稳固也多得力于公孙氏。如今若折了她,各家又有的闹了,天子又有的操心了。”

梁美人与顾绘素听了俱各无言。

太后瞧着天色已晚,这才想起顾绘素还要出宫去,道 :“绘素且出宫吧,一会关了门麻烦。”

那梁美人是个周全人,见顾绘素正拜辞,吩咐身边内官:“告诉北宫卫士令,拿了夜行符契给跟顾女傅的人。”

顾绘素这才却行而出,一面在宫人导引下前行,一面却想着今日东宫的情形,该理一理头绪才是。

正这样边思边行,忽见导引宫人忙都俯伏在地,顾绘素这才惊觉,却见几个宦官并宿卫护持一人,已到了面前。

她素在宫廷走动,认得几个内官,因此虽没有仪仗车辇,也认出是天子驾临,慌忙跪地叩首,口称“陛下”。

天子见这女子与众不同,深通礼仪,却又不是宫人服色,不由多看两眼,问道:“你是何人?”

顾绘素忙回道:“妾乃凤翔令顾华之女。”

天子不由疑惑,难道一个小小县令之女竟可出入宫廷,出现在太后所居北宫?

身边小黄门何等机灵,忙低声在天子近旁回道:“她姑母是宜都郡君,太后怜她知书识礼,常教入宫廷侍奉,有时也为宫嫔、公主们讲授女德、礼仪等事。内外皆称为‘女傅’的。”

天子便细细打量她,见她此时正垂手跪拜,虽看不清面目,然那风姿却令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原来是她的女侄,怪不得。”

顾绘素也不知怪不得什么,就连那随身侍奉的内官也不知道,又不好冷场,只得跟了一句:“今日顾女傅为太后使者,命入东宫探太子妃之疾,想必耽误了时辰,这会才要出宫。”

天子听闻她曾去探望太子妃,便问:“太子妃之疾如何?”

顾绘素恭敬答道:“太子妃千金贵体、福泽绵延,必然并无大忧。”

天子笑得意味不明,道:“你不算是宫里的人,倒怎么有宫里人的毛病。照实说,究竟如何?”

顾绘素听了,不敢隐瞒,忙道:“医官说的含蓄,然妾到的时候太子妃神智并不清醒,听宫人说起时常如此……妾以为,唯祈天佑太子妃,方能痊愈。”

天佑方能痊愈——那就是药石罔及了,太子妃境况可想而知。

天子听了这话,却是半日沉默,众人也不知为何,也不敢乱插言。

顾绘素俯首于地,只能看着风吹动他的袍角瑟瑟簌簌,飘摇舒卷。然而她却分明觉出天子岿然不动的沉默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是为东宫失去贤良内助而担忧,还是因东宫这几年来的荒疏不堪思虑?

是因为子嗣不丰的遗憾,还是为江山终将交托于嗣君的不放心?

或者是为了一旦太子妃不幸而即将引起的的动荡,还是为愁于应付朝臣的嘴脸?

天子不言,顾绘素无边思索着,却终无定论。

日影缓缓移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其时正值凉秋,天日渐短,日已渐西,眼见一轮凝结了似的红日遥挂天边。跪在晚风里的顾绘素,只见到红滟滟的流光照的天子衣袍一片灿烂,这才感到时间的流动。

许久天子恍然笑道:“这些年……你姑母还好?”

顾绘素心下一惊,略一思忖,款款答道:“托赖天恩,恩遇深厚,姑母得以厚养,起居饮食皆富足丰饶,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只是近年来年事高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不长外出走动,唯在家中闲居。”

见她答得得体,天子听了点点头,命她起身。待见了她虽低头敛祍,却依稀有她姑母的形貌,忽道:“她的头疾还常常犯吗?”

姑母的头疾不知是什么时候才有的,太约从她们初见未久,她跟随姑母之时便常听姑母说头痛难忍。

她记得那时候姑母刚获封郡君,从宫中被放了出来。天子赐予府邸奴仆金帛,并按品接受朝廷的供养。她母亲带着她去拜见姑母,也帮着收拾那些御赐之物。

她出身士大夫家,家境却清寒,见了什么都喜欢。母亲也跟着凑趣,说天子待姑母恩遇非常,这都是天恩浩荡、祖宗有灵并姑母自己德能出众。

姑母不见怎么高兴,只是笑笑,又命她们随便选几样带回去。

母亲喜欢的不得了,没口子地夸赞,又说顾氏素来出好女子,若这几个女儿能如姑母,那便是父母积德有福了。

姑母倒有了些神采,低头细看她,话却对着母亲说:“我们这女子生的好,我素日看着喜欢,不如阿嫂让她跟了我。”

她母亲自然喜出望外,哪有不答应的,立刻按着她磕头,说她从此就跟着姑母,也学些高低上下的,知道点人事儿,将来若能得姑母一半的福气就好了。

姑母摸了摸她稚嫩的小脸,满眼笑意,话音却空疏:“可别像我,也别学我。只是若能留在身边,替我打发些寂寞就好了。”

她母亲便有道:“我们这女子还没有像样的名字,姑母给取一个,既有命名之恩,此后便算是姑母的女儿了。”

她姑母瞧着她,脸上浮现出一抹飘虚虚的微笑,以手拂过她的面靥,道:“圣人说过‘绘事后素’,世上事,一切的繁饰皆在素白之外,便叫‘绘素’吧。”

她似懂非懂地随着母亲附和的话点点头,从此唤作“绘素”,跟了姑母。

姑母日子过得富足,那些御赐之物就堆在家中,落了灰尘。后来有许多次,她也曾再见那些御赐之物,见许多东西都渐渐失了色彩,没了光芒,可是仍旧堆在库房里。

那时候她小,懵懂问起:“这些好东西是别人想都不能想的,姑母不用,这样放着都可惜了。”

姑母依在床下,回首看过来,仿佛没听见她说好东西该用的意思似的,脸上浮现出寂寞的笑容:“世人都觉得那是好东西,其时那算什么,不过是外物罢了。”

见她不懂,姑母的笑有了些暖意:“你呀,还小呢。将来就明白了。”

然后姑母忽然收了笑容,便说头痛,侍女们百般侍奉揉捏又要请医官的,折腾了好几日,也只是不好。

她姑母只说:“无妨,老毛病了。”

那时候姑母也还就三十余岁,可已经是老毛病了。

姑母的老毛病因为常常犯,众人也都不留心,就连顾绘素也觉得寻常,没想到天子居然还记得姑母的头疾。

顾绘素思绪飘远,话却及时:“承蒙圣心关怀,姑母的头疾虽有时还犯,却也不怎么厉害。”

天子向她脸上瞧了瞧,笑了:“怎么会不厉害呢?你们不知道罢了。朕看你聪慧伶俐,必然得你姑母喜爱。你在她身边要常常体贴她才是。”

顾绘素当然不能说她如今也不常在姑母身边了,只能称谢答应。

天子却凝望前方,目光空渺,道:“她没告诉你那头疾是如何得的?”

顾绘素不觉抬头,却不意对上天子的目光,她心里一慌,赶忙低头,道:“妾愚钝。”

天子面容带笑道:“我儿时失母,太后便多加体恤,选了最妥帖忠诚的宫人来侍奉。当时你姑母虽年龄不大,却最稳妥,便选在东宫。那时候……日子不算太平,我的起居饮食全是你姑母与几个年老尚宫亲自打理。有一次她尝了宫里送来的饼饵,就一直昏厥不醒。几次都以为她不行了,谁知道教她挺过来了。可惜却落下了病根,时常要头痛难忍。”

顾绘素听他追述往事,虽未曾亲历,却也心里惘惘的。

这陈年旧事经天子隔了岁月的追忆,显得平平淡淡。可是她却知道其中定然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体恤天子的自然是如今的陈太后,曾经受先帝之托照料天子。而尚宫们不敢有纤芥马虎的贴身照料、亲尝饮食以及宫里送来的有毒的饼饵,都可见天子口中所谓“不太平的日子”有多艰辛。

姑母一定陪伴天子、侍奉天子度过了人生的至暗时期。而后来天子也赐予姑母封爵财富,这该是世间最相得的君臣之情了。

然而自姑母出宫后,即便曾经在有大典的时候侍奉太后身侧,却再也未曾见到过天子,却不知二人又如何解不开的纠葛。

天子自顾自沉浸在往事中,不觉时间点点滴滴流逝。

近身内官便低声提醒天子:“天色不早了,若进见太后再回来就得走夜路了,风又凉,太后该担忧龙体了。陛下还是先回宫,明日再来吧。”

天子知道这是提醒宫门即将闭,若再晚这顾女傅就出不去了,于是默默点头,一面走一面向顾绘素道:“见了你姑母,告诉她,改日好了,来见见故人吧。”

顾绘素一边称谢,一边却不胜感慨,恭送天子离去后,方取了符契速速离宫。

她一个人走在宫城到子城的街道上,等着仆从拉了车来,只见硕大的红日腾地一下跳下远山,最后的光明乍然逝去,暮色瞬间爬满人间。

她坐了车,向居所而去,路遇巡夜的卫士,见了符契便不阻拦。街道上早就光溜溜的没有一个人,隔着车都能听到风吹木叶的沙沙声。多么安静,正是安静沉思时候。

她虽无宫廷任职,却比个掌权的尚宫还忙碌。就说今日,先是供奉太后前,后来听闻太后要派遣使者前往东宫探病,她便主动请缨,见了一脸戚色的太子和已经昏厥的太子妃,回来复命竟然得遇天子。

遇到天子这事她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有些能想明白,有些细节却不明白,是不是该去见姑母呢?姑母曾经为天子鞠躬尽瘁,今日看来天子也并非毫不念旧情,不知姑母知道了作何感想。

不但要将天子的片言只语报知姑母,就是公孙太子妃的事也得禀报姑母。

公孙太子妃比她还要年龄小些,春天在西苑见时还十分康健,不知为何那之后没两三个月竟病了,病势一日重似一日,今日看来只怕不行了。

公孙太子妃年少入东宫为储妃,虽不是个绝顶美人,却也容貌不俗,更兼出身世家,气度言谈非比寻常。犹记得她承欢太后身边,极得太后欢心。那是何等的万千宠爱、前程似锦。

顾绘素年少时凭借姑母的关系得以进入雍都贵女圈子,常常出入宫禁,也曾屡次在太后与宫嫔之中得见她当日风姿。二人虽无格外深交,却也大有惺惺相惜之意。顾绘素虽然知道太子乃是她姑母的隐忧,却也忍不住极赞太子妃。

何况她还是公孙汲的女儿——想起往日种种音容旧貌,谁想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如落叶般不知飘向何方,顾绘素不禁一阵唏嘘。

太子妃若果真薨了,东宫女主又该改易哪家?朝中不知又会起怎样的波澜?

她回想着入东宫后探病时的每个场面与细节,心中不由隐隐起了不安。

为什么不安呢?

她的心猛地一跳,向车夫喊道:“去宣平坊。”

车夫被她的呼声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停了车。随行的仆从忙上前问:“夫人可是要去访什么人?今日太晚了,不如明日……”

她身边的人极少,却都是极亲信的,知道她的隐事,因此一听说要去宣平坊便知是要去找公孙汲。

“不,就今日。”

他们很少见女主人如此——从来都是公孙侍中来,没见夫人主动去找过。何况自夫人从韩懿府上回来后,公孙侍中虽来过几次,不知为何总是别别扭扭的,一来二去就闹生分了,得有两三个月不往来了,如今夫人骤然要大半夜上杆子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那仆从便自己猜到,便问:“可是为了咱们家郎君的事?”

顾绘素的父亲凤翔令顾华此前被弹劾为政不力、坐失其职,如今已经被拘,那仆人便猜女主人是为了这个要去求公孙汲出手相救。

顾绘素却不置可否,那仆从自谓是默认,便忙命车夫调头向东。

因为时值夜分,满大街溜达,就算有夜行符契也是不合适的。于是那车夫便弃了大路,向小巷中行。不过行了一二里,忽见前面亦有马车迎面而来。这里巷狭窄如何能两车并过?

这种事在雍都是常有的,两车相遇常常是谁也不愿让路,常要比较权势门楣,好决定谁先行。于是时人便作“狭斜道歌”来调侃此事。

顾绘素的车夫暗夜里行路不易,自然也不愿退去。谁知那边倒主动停了下来。

便有华服仆从上前道:“我家郎君问车中可是顾女傅?既邂逅相逢,可否相谈一二?”

用的是问句,可是句句坚实,自然对车中人的身份清清楚楚。

顾绘素自然明白,这人是特意在此等着她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