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虽然天气算不得晴朗,然并不阻了雍都贵人们顶着白茫茫的天气出游的大好兴致。
郭霁一夜没睡好,又见天气雾茫茫的,原有些打退堂鼓的,郭芩却兴致勃勃,极力劝说。郭霁自然知道她是想会她的那些闺中密友去。也罢,反正是湿漉漉、凄惨惨的天气,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就陪郭芩走一趟吧。
再说也可去桑林附近的别院中略透透气,她记得那里还藏有去岁酿好的桑葚酒。若能痛快饮一日,醉了就在那住一晚,强如回来在家听叔母唠叨。
她叔母这一进宫,指不定听了什么新闻密事,心理一活动起来,就该唠叨她和郭芩了。
她不禁有些怀念那些叔母不在家的日子了。
除了当初叔父带兵的那两年,因按照朝廷不成文的规则,不得带家属上任外,黄氏总是跟着夫君在外任上。这固然是因为他们二人两情相好,也是因为黄氏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她见许多官员外任时不带家眷,生活上无人照料,且有没了正妻的约束,因此就在任职属地买妾纳婢的,等回到京城时带着佳人归来,正妻这才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在出手,到底是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了。
也不知是黄氏的手段计策果真好,还是郭图爱悦妻子,总之郭图是士大夫贵家之中极难得的硕果仅存——守着一妻,别无姬妾的。
若是换做别的人,这样的情形大概会被人明里暗里说是“惧内”,然他竟没有。更奇的是黄氏却也没因此落下“妒妇”之名,人人皆道这黄氏是有些手段的,竟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是个有本事的。
郭霁也觉得她这叔母大约是有些本事的,虽然她全然未曾觉出叔母有什么机心。黄氏在小辈眼中是极好相处的,容颜秀丽、言语风趣,虽时不时的有些“矫情”,却待人诚恳。不似别的伯母叔母刻板,反而一派天然,因此儿辈们皆不怕她。
然而即便如此,到底是长辈,有她拘管着,郭霁再不能自在适意,更不能扮作男子上街了。
尤其是近来郭芩许婚后,黄氏不知是因为什么,格外的要教导这女儿,生怕她做不好人妇,被夫家责怪,丢了母家的脸。
且黄氏每每都要郭霁跟着旁听,说是她也及笄了,须得早早下手,别像郭芩一样临许婚了还不谙妇德就晚了。
什么“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什么“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什么“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什么“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
不但向她们唠叨,还让她们背,等到郭芩、郭霁背完了,还要让郭芩单独讲论衷心所得。
郭芩自然是讲不好的,她父亲素来疼女儿,常常任其所为。因此郭芩一向是个娇生惯养的。有时候黄氏怕惯坏了郭芩,要管教她,郭图就拦在头里,说什么“天自有其道,人各有其命。郭家的女子总不至于规矩太坏,至于小节,不必拘泥。谁知道她将来落在何处,归于谁家,那些妇德内训用不用得上?”
“等用上了就晚了。”一向对郭图温柔的黄氏难以忍受丈夫纵容女儿,也要常常不满。
然而郭图却不以为然,又说什么“背那些劳什子有什么用?难道将来遇到事了拿出来背一段?为女儿者当观母亲之行、履母亲之迹,将来归于夫家自然能行妇道”等语。
如今郭图不在家,郭芩没了庇护,被逼着讲“为妇之道”,还未曾讲便要问:“既有为妇之道,那可有为夫之道?”
黄氏不觉失笑:“那自然是有的。只是与你什么相干?那男子自有他父亲教导,不劳你我操心。”
郭芩哑口无言,然而实在讲不出来,就嚷嚷着用她母亲常唠叨的言语敷衍道:“明白了!明白了!母亲不是说了吗?要敬顺夫婿,要孝事舅姑,要和睦小郎和小姑。哎哟,夫婿听舅姑的,舅姑听小郎和小姑的,我一辈子的喜乐全系在他们姓蔡的一家子身上,我得言语也和顺,我得容貌也端正,我还得柔顺贞静,誓死不侍二夫——哎不对呀,母亲前两日不还劝表姊赶紧趁着年轻貌美再嫁一个更好的吗?上次我听说公孙侍中还求娶顾女傅呢!她可也早早死了夫婿的呀。”
听了她连珠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胡说八道,又加上后面理直气壮的质问,黄氏气恼得了不得:“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笨坯。我让你背这个是为了让你反驳我的?我告诉你贞静柔顺不对了?我教你修习淑女之德不对了?你非得和你表姊一样嫁个短命的,非弄得二嫁才行?当年我在闺中时,我和你几个姨母,可是正经请了女傅来教养的。如今你们郭家疼女儿,不用女傅,我又教不好你,让你弄成这样不修礼仪、不知懿德的,可知是为了疼你,反而害了你。阿兕你说说,你芩姊姊这样可对?”
黄氏其实是难以自圆其说的,然而处处以长辈压人,郭芩又无话可说。就连郭霁也得在旁边陪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黄氏大约也觉出自己的说辞没有说服力,便总推出自己来评理。郭霁夹在中间,也苦恼得很。
诚如郭芩背地里所说,她母亲也只对她父兄温柔依顺,对她们——只有百般折磨。
她母女二人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确该出去透透气了。
郭芩果真好兴致,见郭霁应下了,忙不迭地起来梳妆打扮,一边由着家中侍女给她梳理发髻,一边就自己画起眉黛来,她画眉向来不假人手,淡扫峨眉,一对拂烟眉片刻便画成了。
她自己揽镜自照,面露微笑,璀璨若桃花,自然是满意的。
然待回首瞥了郭霁一眼,便摇摇头道:“你这眉画的不够翠的,口脂的颜色也浅了。今日这雾茫茫的,涂淡了谁看得见?雾里看花,也要这花娇艳才好。”
郭芩见郭霁全然不上心,叹了口气,待自己梳妆完了,先是命人再打来清水,将事先磨好的石黛粉调好。也不顾郭霁反对,亲自上手给她装扮。
“倒是小脸娇嫩嫩的,略涂些粉就极好了。然这眉形……”郭芩细细瞧着郭霁的脸,极认真地说道:“你可知近日不流行这种画眉之黛了,这是新进改进的‘墨丹’质地更细软,男子用来写字运笔更加顺畅,我们女子用来画眉,也更柔和不生硬。”
郭霁耐着性子由郭芩摆弄,而郭芩一面给她装饰,一面前后左右地细细打量品度,随时调整粉黛口脂并簪珥钗环。
待得装扮完毕,郭霁才松了一口气,她又说那簪子不好。一手托腮思忖半日,又命人将郭霁父亲从远方寄来作及笄礼的那支金簪子取来。
郭霁忙制止道:“戴什么金,怪沉的。原本是出去游玩,正该活动活动,戴上那个,跑不得跳不得的。”
郭芩在镜子里抿嘴一笑,一边由着婢女拿出早准备好新裁的襦裙为她装束,嘴里还不忘和郭霁说话:“你真以为我们出去去疯玩的?我实话跟你说吧,今日姜家和黄家的几个小娘子都要去,我听说清河郡主也要去。她们都比着赛着的装扮了,难道我们要落了下风?”
到底被郭芩烦不过,只得戴了那金簪子,郭芩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这幼妹经她一妆扮,真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待她们二人迆逦出了城,车马疾驰到了桑林。
桑林之外是一片空阔之地,既有山野风光,亦有人工河池。
早有城中士、女占了先机,在桑林之外或锦衣纨绔,或花枝招展的,三五成群,游赏许多时了。
郭霁二人常常遇上相熟的贵家子弟和闺中友人,见了男子固然戴着帷帽相互行礼即可,见了闺中同龄却往往要把帷帽掀了,拉着手寒暄一番。
尤其是郭芩的闺中密友格外多,连带郭霁也得跟着不停地敷衍寒暄。郭芩等女子也不听家人的劝,便索性摘了帷帽。
她们纷纷说如今在城中也多有女子便在城中行走也不遮面的,今日大家都如此,也不觉得造次了。郭霁却知道,她们之所以摘帷帽是生怕好容易捯饬的妆容无人得见。
果真如此,一拿下帷帽来,你评评我的眉形是否入时,我瞧瞧你的脂粉是否细腻贴合,又去探探她的口脂色泽、质地、香气如何,又彼此问是如何调制的。
比完了妆容,又是首饰、衣着。
小荷叶的单挺簪子可真别致,上好珍珠的祥云托月玉搔头是最新的式样,颤微微的金步摇玲珑婀娜,三挺的蝴蝶双飞金镶玉钗子果真华丽……
吴丝的青绿鹅黄襦裙与这春天最相合,蜀锦的曲裾深衣到底是富贵气象,还是直裾罗裙更时兴,这留仙裙的褶子拿捏的细腻……
如此多娇多艳的世家贵女们群聚欢笑,倒引得许多男子遥相观望。
其中郭芩容貌姣好艳丽,引得无数男子暗中打探,一听是郭家的,倒有一半灰了心——高攀不上。
剩下的家世能勉强凑合的,又探听得已经许给黎阳营都尉蔡都了,便都暗暗惋惜。
“好个娇艳的美人儿,怎么许了个鳏夫,听说前面夫人留下了大大小小两三个孩子了都。”
“早知道还不如我去求娶了来,我家并不比蔡氏门楣低。可惜了,如此高贵的美人,她父亲怎么想的?”
“呸,人家蔡都屡立战功,你有什么?”
“我怎么了?那蔡都都三十大几了,等我到他那个年龄,未必不如他。”
“哈哈,若论去延庆坊的‘战功’,你定比他强。”
“去去去!好像你少去了延庆坊似的,就你那个相好谁不知道?弹得一手好琵琶,只怕相与的不止你一个吧。”
“你们两个算了吧,人家蔡都不到二十就力退胡虏了,你们呢?还沾沾自喜。不如像我这样坦率点,老子就这样了。什么文治战功的,老子就在郎职上混两年,得个推荐,照样不差吃不差喝,也不差娇妻美妾、丽人娇娃,还能一步步混个仕途。干嘛和蔡都、邵璟那些人似的,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又不是像梁家、萧家那样的武人出身,不得不靠这个才能求功名。”
“罢了,反正你娶不到郭家的美人了。你瞧她旁边那个,看身姿也是个美人,你们谁认得?”
另几个原本趔趄着歪在席上的,此时或跽坐起来或站起来,延颈伸脖地张望。
“那一个还带着帷帽,看不出来。小身板婀娜多姿的,看起来带劲。”
“好像也是郭家的。”
“郭家这一辈共有十二位娘子,在京而未嫁的只有六娘子和七娘子,可能你说的年小的是取字为霁的那一个吧。她及笄的时候我母亲和姊姊还去观礼了,说是容貌生的极好,礼仪也极好。”
“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延庆坊的礼仪也极好。听说陛下的赵美人也是出身乐户。”
“胡说什么,且不说你拿那等低贱女子比郭氏贵女,背地里妄议天子内事,你是不想活了。”
“啧啧,就好像谁不知道似的,又不是我第一个说的,怕什么?”
几人叽叽喳喳,调笑无度,却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几块稀泥巴,块块垛在他们早早起来枉费工夫洗了又洗、抹了又抹、务必求得俊美的面孔上。还有几个糊在眉眼和头发上,虽然也不是很疼,然在这些极重相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家子弟看来,那真是恶心至极。
他们顾不得什么,七嘴八舌地爬起来朝着烂泥巴飞来的方向嚷道:“谁这么险恶,别让老子逮着你!”
“哪个不要脸的,有胆给我出来!”
“敢做不敢当,必是个低贱货!你倒出来!”
早有随从家奴忙着上来给他们收拾,其中一个便搡开家奴,吼道:“擦什么擦?还不去给我找出来,没用的东西。”
一众家奴忙四处寻觅这恶意戏弄他们公子的人,却哪里去寻?不过虚张声势,让自家公子消气罢了。
跟来的美貌侍女们见自家公子吃了亏,家奴又被骂了,忙上前用细绢蘸了水为公子们细细揩拭。
软玉温香侍奉在侧,公子们受用多了,自然消停。
但到底引得别处游人侧目观望,便向这边指指点点地谈笑不已。
公子们又恼火起来,高声叫嚣着命家奴立刻找出始作俑者,找出来立刻打死。家奴们只得纷纷乔张做致地去四处搜寻,好为自家公子找回点面子。
远处两个少年高高坐在树杈上,悄悄瞧着这热闹冷笑不已。
“行啊,董宁你小子跑的快啊。”
“四公子别笑话人,还是不如你啊,爬个树比三峡飞猿还快上三分。将来若真上了战场,你便大显神功了。只怕脚底抹油一溜,什么敌虏也抓不到你。”
“呵呵,你小子敢取笑本公子。”梁武一边笑一边逮住董宁的脑袋一顿揉。
两人正笑闹着,忽闻那边有家奴叫道:“快来,这里有个泥坑,里面有手抓过的印子。”
一群豪奴呼啦啦围上去,然而抓了泥巴打人的却又怎么会在那里等着?那些家奴们只好用疑惑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人,然而都是贵家子,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上前盘问。
董宁赶忙推着梁武,那边腾出手来就赶紧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泥巴,道:“别揉别揉,你爪子上到处都是泥巴,弄我一身,小心被他们看出来。”
“切,你也知道怕了?”梁武不屑道。
“四公子瞧不起谁呢?我阿宁怕过什么?”那董宁拍着胸脯说完了却又忽然笑嘻嘻道:“我不还是怕被发现了惹麻烦,耽误了你和你心上人幽会嘛!”
梁武挑眉瞧着他,瞧得人直发毛,忽然呵呵笑着用手指向那边的贵女:“你是说她?敢情你傻吧。就郭家那小娘子,一言不合就上手,谁敢要?你还想她泼你一脸墨汁子?”
董宁贼兮兮道:“我又没说是她,你就上赶着认作是她,梁四公子也有敢做不敢当的时候?不就是看上个小娘子吗?怕什么?像我们几个都有相好了,就你还素着呢。若是能把她勾上手,我就服你。”
梁武“啪”地照着董宁的后脖颈就是清脆脆的一掌:“你别激我,我可不吃激将这一套。要去你去,天下温顺女子多得是,我找那不痛快呢。”
“行行行!”董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你既然对人家无心,那为什么用泥巴煳那帮嘴贱的纨绔们?难道不是因为那几个不长眼的在背地里说她坏话?”
梁武翻了他一眼,才道:“你别想歪了,那些个无聊子弟,老子就是看不惯罢了。别说煳了,早该塞一嘴马粪才是。”
董宁笑嘻嘻凑上来,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对郭家七娘子没想法就好,否则将来伤了心,哭都来不及呢。你们家已经娶了郭家的女儿了,断不会再娶一个。这年头嫡子嫡女的多稀罕啊,你家就剩下你和小公子是嫡公子了,可得省着点用,肯定要和不同的人家联姻。”
梁武听了,瞧了他一眼:“敢情就你知道的多。放心,能伤你四公子心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们两个这一闹腾,倒引起那些家奴的注意,董宁见身子上蘸了泥,怕被看出什么来,便借着梁武这一推,顺势滑下树来,故意地落在泥地上,那些家奴赶过来,却见这人从树上掉下来,粘了一身泥,也不好就说是他。
董宁做戏做全套,假作咬牙切齿道:“哎你个天杀的,真推呀,手够黑的呀。”
梁武瞧着那家奴们疑疑惑惑却又因拿不准而进退为难的样子,心里畅快,纵声大笑起来:“谁让你小子嘴贱,就该糊你一身烂泥!”
那些家奴互相对望一眼,大概觉出什么来了,正要上前盘问抓人,忽然其中有一个上前,拦住众家奴,悄悄道:“别乱来,这个人是征虏校尉董家的六公子。”
“董家怎么了?六郡武人!品级也不高,根子也不深。”
校尉多在一千石到两千石,何况是征虏校尉是天子钦定的两千石,这可是高官了。然在这些京中豪奴眼中,如果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当然算不得什么。
“你懂什么?既然董六在这里,上面那个定然是梁家四公子。”
一听梁家的人,众人便不吭声了,虽然人人背地里鄙弃为六郡武人,然其家势力日盛,谁也不敢得罪。
“那公子们那边怎么说?”
“就别提这个茬子,以免惹了祸,被郎君们责怪。”
郎君们自然指的是公子们的父兄,其时称呼家中男主人便是阿郎、郎君。公子们都是豪骄纵了的,但是家中的郎君却深谙世故,断断不许他们跟着年轻公子们胡闹妄为。
那些家奴是机灵的,便嚷嚷着说什么“这边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去那边再找找看”。
说罢,体体面面地退了。
梁武便坐在树杈上哈哈大笑,正笑得拍大腿,刚刚爬上树的董宁戳了戳他,向他努努嘴道:“你看那边!”
梁武顺着董宁示意的方向去看,却见几个黑衣劲装之人,虽然散散落落地或坐或卧或逛荡,实则始终围绕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来来回回的。
如果同处桑林的话,自然看不出什么,然他二人坐在高高的桑树上,便看出不同来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梁武嘀咕道。
忽一阵风吹来,将那车帘倏然吹开,原来那马车宽敞,看规格应该是极贵之人才能用的。车窗也是普通马车的三倍大,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正拥着一名年轻女子在赏桑林之景。
果然早有身边侍从忙过来,将车帘掩住。
董宁眼尖,远远就将二人面容看了个七七八八,咂舌道:“好个美人儿呀。”
梁武便笑道:“你就知道美人儿。”
董宁仍在砸吧着嘴回味着,说他见过的美丽女子不少,未有如这样貌美的,又说“就是你那嫂子郭娘子也及不上她。”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眼拙吧。”梁武不大相信,郭述的容貌在雍都是数一数二的,据说除了当初将邵璟迷得七晕八素的卫家美人外,大概就数她了。
董宁正喋喋不休地说着美人的事,忽然顿住了,道:“不对呀。”
“什么不对,别神神叨叨的。”
“我觉得那个男子像一个人。”
董宁说罢又回望那边马车,却见已经遮得严丝合缝,又哪里还能看见。这种上好纱帘,从里面看外面,因为是迎着天光,固然极清楚,从外面看里面却看不清。
“别瞧了,一看那阵势,再看那马车的规格,虽然已经做了掩饰,然望之即知是个大人物,只怕得是王侯以上才是。”
董宁心里还是疑疑惑惑的,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马车中的男人是谁。
他正想着歪点子,和梁武商量着要前去查看一番,那马车却缓缓驶离了桑林之外。
果然有几个散落游乐人群中的精壮男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如果不是因为在高高的树上,谁也不会看出有什么不寻常。
梁武心中蓦的一跳,不禁狐疑地望向董宁,却见董宁也正以同样的眼神望了过来。
其时众人游乐,或聚众高谈,或追逐嬉戏,甚至有那带了爱姬侍妾、外室相好来沉浸陶醉的,谁也不曾留心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