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虽然众人都已经各自回房休息,但毕竟听了那么惨烈的事,心头总是横亘着一股闷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到了晚饭时间,任凭大厨花空心思做了一桌美味佳肴,也是食不知味,就连平日里胃口最好的奉剑也是匆匆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宋君谦原本已经回房,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觉得心浮气躁,胸口憋闷的慌,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佛经都看不下去……
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想要推开窗户换一换气,奈何雨势虽然渐渐小了,却连带着风也停了,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闷得很……这下子他的心情更加差了。
实在是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宋君谦索性缓步下楼,刚走到大堂,就见平安正苦着一张脸,手上还捧着一个酒坛,看见他后一时腾不开手,只好弯腰:
“王爷。”
“嗯。你今日怎么有闲情喝酒了?”
平安虽说酒量不错,但是因为常常在他身边侍奉,要时时保持清醒,甚少贪杯,每次都是用嘴唇沾一沾酒杯就算,像今天这样捧着一大坛酒的,倒是从未见过。
“唉,哪是奴才想喝啊,奉剑姑娘从下午起情绪就不高,用过晚饭后又拉着长风和明法一起喝酒,不一会儿就把掌柜送上去的酒喝干净了,央着奴才再送一坛过去,这不,我刚托侍卫们买来的好酒,正准备送过去呢。”
“这样啊,”宋君谦点点头,大概知道奉剑的心情为何不好,只要是个正常人听了下午云鹤道长的那番话都不会无动于衷,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心肠天生就软些。
喝酒就喝酒吧,哪怕是大醉一场,也比这些事憋在心里好。
想到这儿,宋君谦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平安赶快送酒上去,随后又多交代了一声:“你趁着奉剑还未喝醉,请她去六公主房里看一看,别让公主憋闷坏了。实在不行就拉着公主纵情一回也没什么要紧,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便随他们一起醉一场吧。”
“哎”平安连忙应了,他虽不是个贪杯的,但今天这件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排遣,不喝点酒,还真是睡不好觉。
更何况,王爷这边他也想好了去处,毕竟还有个林将军闷在房里呢。
等他把林文辛将军拒绝了奉剑喝酒的邀请,也闷坐在房中的消息告诉了王爷后,便深藏功与名般在宋君谦一脸的若有所思中离开了。
宋君谦此刻的脑子里倒是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由己及人,以林将军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只怕此刻胸中正是满腔怒火难以熄灭……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去拎一壶酒上去陪着坐一会儿,哪怕是两个人一起喝酒大骂几声,也好过一个人憋得慌。
只是他有些把不准林文辛的酒量,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直接捧走了一个酒坛子,在侍卫们难以言喻的表情中上楼了。
林文辛正坐在房间内擦剑,听见外面宋君谦敲门轻唤,也没多想就自然而然起身去迎。等到两人都进了房间坐下,反倒是相对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君谦将酒坛放在桌上,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你这是在擦剑?”
林文辛随身佩戴的宝剑摆在桌上,明晃晃的剑身已然出鞘,旁边还有一方软布,一看就知道之前在干什么。
“嗯,”林文辛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心里有事,睡不着,就想着用布擦一擦剑身。”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宋君谦心里却发沉,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伸手握上了剑柄,将剑横在面前仔细端详,林文辛见此眉毛一挑,也没有说话。
这把剑样式倒不出奇,一眼也难以看出是用什么材料打造,只是跟随着它的主人南征北讨,百战而回,不知沾染了多少贼寇的鲜血,稍稍靠近就有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白晃晃的剑身甚至还能隐约嗅闻到铁锈味……
果然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宋君谦手持着宝剑,面上带笑:“将军的这把佩剑果然锋利。”
“宝剑出鞘,也不知道能不能见血而回”林文辛粲然一笑,似乎答非所问,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宋君谦,似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宋君谦也是一笑,并没有立时出声,反而随后拿过桌上的软布,慢慢地擦拭剑身,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声开口:“好好的宝剑不应该沾染上这些脏污……”
随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若是无法以国法处置,凭何去弥补那些无辜女子所受的伤害,平息那些受尽折磨而亡的女婴之灵呢?”
他的声音虽轻,林文辛却听的分明,心中不由一沉,语气也低落了下来:“我也知道,据云鹤道长所言,那个村子恐怕人人都是凶手,个个都丧失了人性,二三百户人家,七八百人啊!”
这等恶事,持续了数十年,恐怕整个村子都变成了恶魔一般,个个手上都沾满了罪孽。纵然山高路远,当地官府失察之责是少不了的……可奈何他们此行是为了送公主和亲,并无督查官员的权柄,若是强行要管,只怕免不了要被参上一本。
若是绕过当地官员,只凭着他们这群人再加上王府的护卫,甚至都不需要惊动那两位将军,也能把持住局面。毕竟那些人再凶再恶,也不过是一群只会对妇孺开刀的废物,乌合之众罢了。
只要他们计划周全,正好假借着山路被洪水冲毁,另行探路的理由,未必不能瞒天过海。
但话说回来,就算拿下了那群畜生又该如何处置呢?不送官府,他们总不能罔顾国法动用私刑,可要是送到官府,被御史参一本越俎代庖也就罢了,关键是现今国法并没有明文规定这种情况下该拿整个村子怎么样,毕竟那帮文官们最喜欢劝告帝王网开一面彰显仁慈……不过是一些平凡女子和婴孩儿的生命,他们可不会放在眼中,何况还有个词叫做法不责众。
前几年年成不好的时候,百姓们易子而食都是有的,如今不过是舍弃了刚出生的婴孩儿,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孩子的生命乃是由父母所赐,父母收回又有何不可?
毕竟大炎可是以仁孝治天下啊!
就是因为猜到了这些后果,林文辛才从下午起就忧心忡忡,连奉剑邀着一起喝酒也推拒了,甚至因为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气,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慢慢擦拭着宝剑……也因此才有试探性的询问宋君谦这一回事。
只可惜,到底还是不能随心所为。
宋君谦看着她面色渐渐消沉,心里也不好受:“都说王法条条,杀人偿命,可一旦涉及到夫杀妻、父杀子,似乎法理二字就失了约束,多少惨剧都被付于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之中……”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是惨然:虽说不该,可仍然联想到了自己,以及身在宫中的母妃。
“太阳之下没有什么新鲜事,都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虽出身宫闱之中,看上去金尊玉贵,可事实上生死也不过在宋承源的一念之间。你看,就连天家父子、夫妻之间都是这般,律法二字如何管得了这件事?”
莫说什么受尽折辱芳魂凋零,也莫谈什么白骨成堆冤魂难安,只要下手之人的身份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父亲,自然会有人为之争辩,偿命二字绝无可能。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种事在皇宫之内、在公侯贵戚之府也不罕见,无非是手段更加高明些罢了。
处置了这帮村民,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判这群村民有罪,岂不是动摇了他们自身的地位?
可……
“我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宋君谦抬起眼,直直的望向林文辛的眼睛,不再掩饰心中的杀气,“我和将军一样,恨不能将他们杀之为后快,彻底覆灭了那个魔窟!”
“王爷!”林文辛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宁王的杀意,心中很是震惊。
“林将军,我也是人,不是个畜生,我虽是男子,却也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我虽无嫡亲的妹妹,可宫中也有不少公主唤我一声兄长……”宋君谦见她满面惊讶,反而轻笑了一声,可随后又有些痛苦的闭了下眼:“可我心中再恨,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将他们全杀了吧……”
就算不谈动用私刑一旦被外界所知会掀起多大的声浪,就算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这么做,少说七八百人,没有那两位将军的辅助,光靠着宁王府的侍卫动手,又谈何容易?更何况,王府的侍卫虽说忠心,却也难保没有宋承源的探子,甚至对那些村民心存不忍之人。
难啊!
听到这儿,林文辛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实在堵得慌,过了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那依王爷看来,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说着她甚至讽笑了一声:“总要把处置的章程想好了再去探一探那个魔窟吧……总不能让人空欢喜一场。”
云鹤道长舍生忘死,饱受折磨的女子们翘首以盼,还有数不清的亡灵期望着沉冤昭雪……若他们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敷衍过去,倒还不如当做不知,径直西行的好。
“林将军……”宋君谦张口结舌,过了许久才有些挫败的一垂头:“我在屋子里思考了很久,杀是不可能全杀了,对于情节特别严重的,手上沾满了血腥的首恶,哪怕是被御史参奏,我也决意当着那些被辱女子的面处决,血祭那些无辜的婴孩,只是可能要更换一个罪名。”
光靠着指认他们杀妻杀女,可未必判得了重刑,倒不如直接以略卖人口的罪名处死。如此一来,就算杀得多了些,外界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至于其他人……”他有些为难的揉了揉额角,给出了一个他自己苦思冥想,在现下来说还算公允的处置方法:“之前云鹤道长所说,那边村子有山路可以通行,只是道路狭小,又被山洪冲毁。我的意思是和亲西行毕竟是正事,不妨和淮阳伯、陈将军探讨一下,做两手准备,除却原定好的那条路线,等到天气晴好,也派出一对探子,把这边的路趟一趟。若是可行,就把那些罪不至死的充作苦役,全部拉过去修路。”
“纵然村子里的那条山路不能为我们所用,这段时间的山洪怕也将周边村镇的道路毁得七七八八,正是缺人的时候。等到这些山村小路修好了,废弃已久的官道总不能就那么放着……放心,这世道,想要给他们找活儿干,那活儿就是干不完的。”
宋君谦冷笑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冰碴。
“至于那些年老体弱的耆老们,若是参与其中,自当与青壮同罪,大炎江山万里,何处埋不得他们的尸骨?若只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村子里既然冤魂不灭,煞气冲天,他们自然应该做个表率。我看云鹤道长精通风水,也不必建什么弃婴塔了,请道长选个煞气最为浓厚的地方,建一座道观,将这些为老不尊的全部赶进去,日夜诵经超度亡魂、赎清罪孽,寸步不得离开,只需安排几个人每日送些粗茶淡饭也就是了。”
其实这些想法也只是他粗粗打的腹稿,尚未将细节完善,例如官府上下关节的打通、看守村中赎罪之人的人选,还有那些被辱妇人的安置,桩桩件件都需要仔细琢磨,可这,的确也是他当下所能想到的最好、最解气的做法了……
林文辛从他一开始说的的时候,就不发一言,仔细倾听,越听眼睛越亮,不禁频频点头。
碍于身份所限以及世情如此,不得不说宁王的这个想法确实是当下比较周全的了。
虽说还是不如全杀了来得痛快,但如此安排,那些暂时逃过一劫的罪人余生也尽是痛苦,苟延残喘,说不得还不如死了痛快!
想到这里,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笑意,起手帮宋君谦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声音温和了不少。
“王爷思虑周全,此事定能妥善解决。”
宋君谦见状,心里也松快了不少,有心想要调侃一下这人前后的两幅面孔,偏又没那么大的胆子,憋得心里发痒,只好摸了摸鼻子掩饰,蓦然间发现自己带来的酒坛,眼睛顿时一亮,正要开口想要同醉一场,林文辛却有些等不及似的站起了身。
“我看下午因为这件事,大家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奉剑那小傻子指不定现在正喝着闷酒,打算借酒发疯呢!不成,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好宽宽心。而且他们那边人多,正好再询问一下众人的意见。”
她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的准备往外走,见宋君谦还坐在原地,不免有些疑惑:“王爷,走啊,咱们一同前去。”
宋君谦此刻心情有些难以言喻,懊悔谈不上,却也有些哭笑不得,连带着也有点失落,只不过正事要紧,他还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笑着应了一声,准备同去,但眼睛却忍不住往酒坛上多瞟了两眼。
林文辛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桌上的酒坛,有些明悟: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忘了王爷还带了一坛美酒过来。这样,我们不如把酒水也一同带过去,大家知道这件事有了解决办法定然开心,今夜何不大醉一场?”
眼见着她的理解拐了十万八千里,宋君谦哑然失笑,不过转念一想,他带着美酒前来,本也是为了让她忘却烦闷,肆意一回的,如今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摆手,示意自己明白,慢悠悠的将酒坛提在手上,跟在林文辛后面寻其他人去了。
自那日众人趁着酒意一吐为快后,接下来的几日集思广益,将原本宋君谦的想法再次推敲了几番,争取最后能得个圆满。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所有人都安定了下来,哪怕接下来又是连续几日的暴雨,也不急不躁,泰然自若的很。
好容易天公作美,雨停云散。烈日重又挂在空中,将水汽蒸腾成热浪直扑人面。宋君谦先去大部队驻扎的地方视察了一番,又和领兵的两位将军在帐中密谋了些什么。
三日过后的傍晚,韩、陈两位将军联袂到访,向他们禀告了这几日探路之人取得的消息:原本要走的那条道被山洪毁坏的厉害,若想恢复通行,怕是需要数月的挖修抢通,反而是宋君谦之前向他们指出的另一条山路,探子们去实地勘测了一番,说是虽也被暴雨冲毁,堆积了大量木石土方,但总体来说情况要稍稍好些,只是那条山路实在偏僻,他们在镇上遍寻了向导,才找到几个老人认得,说是以前这条道路倒是通向外面的县城,只是时过境迁,如今怎么样却是没有人敢打包票。
一面是工程浩大,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另一面是路况不明,万一花费了精力将其抢通,结果发现路况不如人意,难以供给车马通行岂不是功亏一篑?
因而得到这些消息后,两位将军左思右想之下实在愁得慌,一时间进退维艰,打不定个注意,只好请宋君谦定夺。
他们为难之事对于宋君谦而言倒是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云鹤道长口中那个如同魔窟一般的刘家村,他们一定是要闯一闯的。
他与林文辛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便清了清嗓子,对两位将军正色建议:他们这些人马实在是不便在此盘桓太长时间,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也要先试试另一条相对好些的山路。无论如何也要先清理出一段能够供人攀爬的道路,派一小队探子完整的把路趟一遍,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请宋承源的御令,征调周边各府县、驻军的人马前来抢修道路。
两位将军听了之后,也发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勉强采纳了建议,唉声叹气的告辞,准备回去安排人手。
而等他们刚刚离开,早就有云鹤道长告知了情况的宋君谦等人,面色俱是一振,周边杀气四溢。
也不知道是因为山势不同,还是因为天意有意为之,云鹤道长所指的那条路倒是被毁坏的不算严重,被他们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不过是三五日,花费了数百兵卒,就已经把毁坏的那段道路修理平整。
两位将军不敢擅专,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就来客栈告知众人。宋君谦见他们二人脸上按捺不住的喜色,也是微微一笑,按照之前商议好的的话对他们开口:
“两位将军不必着急,如此看来还真是上天保佑。只是这条山路毕竟偏僻,又处在深山之中,我看我们还是不能着急,还是要摸清整体的情况,才能让大部队动身啊。”
“正是如此!”陈乐久连忙应和:天可怜见,这些天他窝在这个镇子上简直到快要发疯了,如今好容易看见离开的曙光,心情很有些激动;“末将派出去的探子,倒是粗粗的观察了一遍,说是可以通行,但咱们队伍中可是还有不少车马物资,人能走的地方,未必就能让大牲口通过,若是不行,可能还是需要先派人砍伐树木,将道路拓宽一些。”
“不错,如今胜利在望,我们更需谨慎,宁可多耽搁个三五日,也好过到时候陷在深山老林里伤脑筋。”宋君谦面带笑意,缓缓点头称赞,随后话音又是一转:“既是如此,看来这几日,我们也不会动身,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将军通融通融。”
“岂敢岂敢,王爷有话直说便是,末将等绝无二话!”
“嗳,不必如此严肃,算不得什么大事,”宋君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如此,“不过是因为这些日子,在镇子上待得久了,公主与我心中都有些烦闷,想趁着这几日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散散心,恰逢前几日遇到了一位云游道人,听他所言,我们即将要走的那条山路蜿蜒向一个山村,坐落于群山怀抱之中,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如同那世外桃源一般……因而,不免就动了几分心思。”
“王爷……这”陈乐久有些为难,依着他的本心是不想横生此枝节的,不过是一个深山的村落能有什么好玩的,要是耽误了时间还好,但有句俗话虽然难听,却也不乏有些道理,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所谓村民未必就是良善,万一遇险,自己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不过看这个架势,王爷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位高权重的,自己也拦不住,再加上就连一旁的公主也用带着三分期盼的眼神望过来……陈乐久委实压力不小,涨红了脸吭哧了几声,终究还是没给个肯定的回复。
倒是一旁的韩诚见他这副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嗤了一声,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一脚,满面笑容的回复宋君谦:
“王爷莫怪,陈将军也只是担心您和公主一行的安危罢了。依我看啊,他这是杞人忧天!宁王府高手如云,又有林将军这样的武艺高强之人相伴,莫说是小小的一个村子,便是龙潭虎穴也能闯得,要是再把精通医理的林大夫一同带上,更是万无一失。更何况咱们大部队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镇上,真有什么事,也有个后应。您和六公主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路途无聊,多散散心、欣赏欣赏美景。有我和陈将军在,包管不会出岔子!”
宋君谦见他如此上道,心里自然满意,也不在意陈乐久的态度,很是夸赞了二人一番,随后便挥手让他们离开。
陈乐久见他们主意已定,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先行和宁王告退,等走出客栈二三百步,才气哼哼的一扯韩诚的衣袖:“韩将军,如今正急着开路行军,王爷此时游玩本就不妥,按照他的意思怕是又不用我们这边派人保护,要是有个万一,你可担待得起?”
“哎哟,我说伯爷!咱们手下的兵马虽多,可真论上武艺,也不知道能抵挡得住王府护卫的几回合!明里暗里上百个护卫,个个都是宫中出来的好手,我瞧着他们佩戴的家伙事儿也齐全的很,再加上平西将军林文辛和她手下的两位悍将,就这队人马,哪里去不得?不过是个小小的村落,便是匪窝他们也都能趟平了!”
“哼,”陈乐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只是心中还是不解,“你也说了不过就是一个村落,王爷他们有什么必要去走上这一趟?”
什么风景秀丽,什么四处散心,这些都是托词根本禁不住推敲,莫说现在暴雨方歇,道路虽被清理出了个大概却也还是泥泞的很,就算那个村子往常风景再美,经历过这样的天灾,又能好到哪里去,此刻过去游玩,不是给当地村民添乱吗?
“哎哟,伯爷哎!既然宁王殿下说了是去游玩,那咱们就全当做他们是去游玩,咱们做属下的,听从吩咐就是了,何必刨根寻底呢?”韩诚叹了一声,见陈乐久依然满面不解,只好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声音:“殿下此行恐怕另有深意,之前我就听说了,前些日子客栈里来了个云游道人,似乎是奔着殿下来的,殿下也将他放进了客栈……接下来就有了给我们指出另外一条山路,让我们派人探查,从而引起今日的游玩一事,这里面不简单啊!”
也不知道淮阳伯有没有发现,宁王殿下素来脾性温和,可今日一见虽然面上仍然带笑,可眼中却是寒光凛冽,在他身旁的林将军更是似有似无的绕着杀气……
“你是说?”陈乐久若有所思,并没有在意到韩诚面色之变。
“我说什么了?不可说、不可说,”韩诚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王爷做事心里有数着呢,他既然没有明说,咱们就权当做不知道,只顾着把这条山路修整、拓宽,静等着他们回来就是了。”
说完他仰头哈哈一笑,自顾自走到栓马的地方,解开缰绳后翻身上马,直往军营而去。陈乐久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一跺脚,也上马追赶他去了。
而此时的客栈中,宋君谦已经将事情与云鹤道长商议完毕,道长背上准备好的行囊,对着众人一个稽首,准备连夜进村。
宋君谦目送他远去之后,饮尽了杯中茶水,站起身一挥衣袖。
天,终究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