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希悦是夏初回了庄子才得知此事的。她这段时间正忙着帮阿十招募人手——江海带走了两百人跟船送货,如今定北王府连跑腿的侍卫都捉襟见肘。
阿十在楚枫的启发下也懂得了投其所好,索性将招募训练侍卫的差事托付给了黎希悦。
黎希悦接到这差事自是欢喜,她素来梦想带兵打仗,如今虽未能真正领兵上阵,勉强也算带上了“兵”,对阿十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
所以,得知夏初怀了双生子已回庄上休养,黎希悦便问阿十是否同去探望。
阿十虽公务缠身,终究还是将手头一摊子事交给了阿玖,屁颠屁颠地跟着黎希悦去了庄子。
庄子上,众人正围着划给石头修新房的地界忙碌。时近五月,要赶着给准备成亲的石头先盖房。双层小楼的框架已然立起,只待上梁盖瓦、安门窗了。
黎希悦找到夏初时,他正悠闲地坐在树荫下,捧着一卷医书看得入神,与不远处热火朝天的劳作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黎希悦上前挨着他坐下,揶揄道:“你倒是清闲自在。”
夏初见她来了,微微直起身,无奈笑道:“我也没法子。但凡我想动点针线、帮点小忙,楚枫就跟天要塌下来似的。如今只准我散散步、溜溜弯,连玉哥儿那边毡玩偶的活儿都不让我沾手。”
黎希悦瞧了瞧他圆润的肚子,打趣道:“你这是跟我显摆呢?”
“自然不是,”夏初笑着,目光投向远处正与楚枫说话的阿十,调侃道,“你与世子一道来的?看来他近日颇得你欢心嘛!”
相处数月,两人已是好友,说话也没有初见时的拘束。
黎希悦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阿十:“他近来确实很少拘束我,还让我去训侍卫。只是我俩……”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夏初试探着问:“我一直不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但我看得出来世子是很在乎你的,”说着他凑近黎希悦小声说,“我听说他还找楚枫讨教,如何能让你敞开心扉。”
黎希悦近日也在为此纠结,阿十对她的好,她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不知如何回应。
夏初逡巡着她的脸色道:“咱们如今算是朋友,你若有什么心事大可说出来,让我为你参谋一二,总好过你一个人闷在心里想,你这样,很容易想着想着就想岔了。”
黎希悦听他这么说,觉得有些道理,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靠在夏初坐着的椅背上,将从小到大与阿十的交际细细说给了夏初听。
黎希悦一岁多时,玄素曾生过一场重病,无力照料幼女,便将她托付给了好友——阿十的母亲叶攸宁。
因此,黎希悦与年长她三岁的阿十也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直到她九岁那年,黎濯受王府所托来接五岁的阿玖去军中抚养,才将她一并带走。
虽不再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每隔数月两人总能见上一面。那时的阿十已开始为定北王分担筹措军粮的重担,黎希悦每次见他,都觉他比上次更显疏离。
昔日那个温和开朗的忧识哥哥,眉宇间日渐染上阴郁,连笑容都似覆上了一层假面,令黎希悦不喜。
直至她十八岁那年,阿十来接年满十四的阿玖,顺口向黎濯提起了两人所谓的“婚约”。
彼时的黎希悦,早已是上过战场、退过敌兵,纵马草原、活得潇洒恣意的“虎妞”,哪里肯随阿十回去成亲?更何况那婚约不过是当初玄素与叶攸宁的一句笑谈。
但黎濯却应允了。
黎希悦与父亲大闹一场,终究因黎濯一句“我与你娘,可就只有你了!”而妥协,跟着阿十回了定北王府成了亲。只是心中怨气与不甘难平,总觉得是阿十折断了她的羽翼,断送了她再上沙场的可能。
成亲后,阿十忙于王府内外琐事,常年在外奔波,留在家中的时日很少。黎希悦又觉得这人既娶了她,却又故意冷落,心中怨怼更深。
直到楚枫与夏初出现在北凉府,两人受这二人影响,关系才略见缓和。
夏初听完,一针见血道:“你俩呀,就是一个小心翼翼不敢冒进,一个心里有台阶却不知怎么递,都别扭着呢。”
“我哪里别扭了?”黎希悦下意识反驳。
夏初侧头笑看了她一眼,才正色道:“如今你接触了王府诸多事务,也该明白世子这些年肩上担子有多重。他变得那般圆滑算计,恐怕也是被王府这千斤重担压的。”分析完,又凑近黎希悦,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道,“前几日我听楚枫提起,世子当初未曾问你便直接提亲,是因得知草原二王子朝鲁对你起了觊觎之心,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这事是楚枫筹备再次去草原换货事宜时随口提及,夏初今日才寻到机会说与黎希悦。
黎希悦听他提到朝鲁,也忆起阿十提亲前的一桩旧事。那次她为追一匹罕见的白狼深入草原,恰遇同样想猎取白狼的朝鲁。两人较量一番,最终却让那白狼遁走无踪。
那并非她初次遇见朝鲁,两人每年总会在战场或猎场碰上几回。
黎希悦“虎妞”的名号,不仅是小名,更是军中将士对她的敬畏之称——只因她上了战场,其勇猛彪悍丝毫不逊男儿。
连北莽军中皆知,镇北军有个叫“虎妞”的女将,极不好惹。朝鲁每次见到她都会轻浮的喊上几声,惹得黎希悦与他交手过好几次。
回忆完与朝鲁的种种交集,黎希悦仍是不解:“朝鲁觊觎我?觊觎我这项上人头么?”
夏初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他都扬言要用百匹骏马跟阿十换你了,你觉得只为一颗人头?”
“百匹?换我?”黎希悦目光倏地转冷,如利箭般射向远处的阿十,“他应了?”
夏初心说:阿十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唯利是图的形象?
那边正与楚枫讨论厂区修建进度的阿十似有所感,转头望来,正对上黎希悦凶巴巴的目光。他下意识问楚枫:“我又做错什么了?”
楚枫看了眼一旁一脸无语的夏初,脱口而出:“我哪里知道?你这人看着就挺讨嫌的。”没有夏初和十九在旁提醒,他怼人的话脱口而出。直到瞥见阿十面色不愉,他才补了句:“本来就是,你怎么老惦记我身边这点人手?”
方才阿十瞧见砌墙手艺一流的周旺父子和周财,想到厂区修建正缺这样的好把式,张口就要向楚枫借人。
阿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法子。摊子铺得太大,要处处兼顾,哪有那么多现成的人手可用?我已经让外面生意难做的铺子都关了,把人都撤回来,可这也需要时间周转啊。”
楚枫顺势问道:“京都那边,太子与皇后斗得如何了?”
阿十答道:“前几日收到消息,两边僵持住了。太子一心想打回京都,可兵权握在东林世家手里。那些世家想跟皇后谈判,讨价还价。皇后那边倒是想一举铲平东林,奈何兵力不足,手头只有些守城军和禁卫军,拢共才六万。去年冬天新拉了五万壮丁充军,打了几场硬仗折损近半。如今粮草又供应不上,局面就这么卡住了。”
“如此看来,这场争斗最终胜出的怕是太子了。”楚枫分析道,“太子只要说动东林世家,挥师直取京都指日可待。”
阿十点头:“东林确有十万驻兵,都是经年操练的正规军。”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们按兵不动,不过是等着林、薛这些大世家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
在这年月,改朝换代往往撼动不了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新主登基,还得靠他们来运转朝堂。拉拢一地世家,便等同于收服一方水土。因此,东林世家们担心的只是:若助太子夺了江山,到头来还得与林家、薛家平起平坐,分不到更多羹。
楚枫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除了要解决粮草这个大患,还得培养出大批能接手地方政务的人手才行。否则将来,你也免不了要受制于这些世家。”
“这个倒不必忧心。”阿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可别忘了,天下读书人的‘先生’,如今可在咱们手上攥着呢。”
楚枫瞥了一眼笑得颇有几分反派意味的阿十,好心提醒:“你以后……还是别这样笑了。我家夫郎说,世子妃最怕瞧见你这副笑容。”
阿十:“......”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日从庄子出来,上马车时,黎希悦主动递了手给阿十。
阿十也是个会蹬鼻子上脸的,人家递了手给他,他就一直牵着没松过。两人手心相贴,竟牵得汗津津的,一路到家了也没松开。王府内的侍卫与仆从见到这一幕,纷纷挤眉弄眼,捂嘴偷笑。
这事很快就传到王府几个主子耳朵里,夏侯颉老怀欣慰的摸了摸胡须,叫来侍从:“晚上让厨房做些世子妃爱吃的炙烤鹿肉,再给忧识送一碗鹿血酒过去。”
叶攸宁听闻阿十牵着黎希悦去了房里,先是双手合十对着天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后又命令王府所有仆从,今日不得去世子院子,连洒扫都免了。
阿十完全不知家中长辈为他安排了这么多。他一路将人牵到了黎希悦住的房间门口,才怂了,放开黎希悦的手,支支吾吾道:“那个……我……”还是黎希悦说了句:“进去说吧。”他才低着头跟了进去。
水仙与蛮儿在药铺帮忙,如今房里也没有其他人。两人在路上手牵手尴尬沉默了一路,如今进了这更显空旷的屋子,感觉竟比在逼仄的马车里呼吸更不畅。
阿十上次进这个屋还是成亲那日,与那日相比房里只是少了红烛喜被,妆台前多了几只琉璃小猪,空气中也有一缕女子特有的馨香。
阿十闻着这股香味,心跳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那种迫切的期待与心愿即将实现的喜悦再次涌上心头。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你……”
黎希悦道:“你先说。”
阿十难得地嘴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是你先说吧。”
黎希悦便道:“我今日与夏初聊了很多。他说夫妻间就像丝线绣花,有什么疙瘩要尽快解开,不然越缠越乱,待便从死疙瘩时就只能直接一刀剪断……”
其实夏初的原话是:“我替悦哥儿解过很多次线疙瘩,我就发现,绣花丝线要是打结就要尽快解开、理顺安置好,不然红线缠黑线,黑线缠绿线,缠缠绕绕疙瘩越缠越多,最后怎么也解不开,只能一剪刀都剪了。人心中的疙瘩应该也是如此,什么事上有疙瘩,就要将这事理清楚说明白,免得因为这一个疙瘩生出无数的嫌隙,到时想解却无从下手。”
“夏夫郎说得对。”阿十将脑中的粉红泡泡一一掐灭,正色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奔波,对你关心不够,也没跟你好好说过话……”
黎希悦打断道:“这事不怪你。祖父上了年纪,王府重担压你一人头上,你无暇顾及我也正常。”
“不,”阿十激动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是无暇顾及你,我是……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这个在魏耀光与严屿等人心中狡猾、冷漠、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如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黎希悦,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愧疚、不安、挣扎,还有一丝长久压抑后终于破土的急切。
黎希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坦诚惊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等待下文。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阿十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
“提亲那事,我做得莽撞了。”阿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因为朝鲁。那次你追白狼深入草原,我得到消息赶去时,在暗处见朝鲁……他看你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
他想起朝鲁那唤“虎妞”的轻佻语气,还有故意逗着黎希悦骑马与他周旋。作为男人,他怎会看不出朝鲁对黎希悦起了什么心思?当时若不是怕黎希悦发现他跟踪,他早出手教训那小子了。
“我只想立刻把你带离他眼前,带回一个他能彻底死心、无法再觊觎的地方。那时我脑中一片混乱,手上事很多,能留在北凉府的时间有限,便只想用最快的、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把你绑在身边,让朝鲁再也见不到你,我才能放心。”阿十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苦涩,“所以,我直接去找了黎叔。我利用了长辈们的玩笑话,利用了黎叔对曲姨的承诺,我甚至......为了让黎叔答应我,用你我联姻的好处诱惑他。”
黎希悦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看似强势霸道、与自己都未商量就下的决定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份近乎恐慌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个被世事磨砺得深沉难测的忧识哥哥,为了娶她,谋划了这么多。
“那你……成亲后呢?”黎希悦的声音有些发紧,她需要知道更多,“既然娶了我,为何又对我那般疏远?整日在外奔波,留我一人在偌大的王府里……”怨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但那份被冷落的委屈和不甘,依然盘桓在心头。
阿十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痛苦和疲惫。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仿佛要抹去那些沉重的负担。
“疏远?”他苦笑一声,“我从未想疏远你!恰恰相反……我是不敢靠近。”
黎希悦眼中露出不解。
“虎妞,”时隔多年,阿十再次唤了这个小名,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我强娶你入门,明知你心有不甘,怨我折了你的羽翼。那时的你,看我的眼神锐利得像一只被强行关入金丝笼的鹰,随时可能扑上来啄我,我更怕你伤了自己。”
黎希悦想起成亲那日,阿十挑开她盖头那一刻,两人目光接触。那双狐狸眼中的神色变换,想来那时自己看他的眼神应该很凶狠吧,才会让那原本带着点喜悦的温柔眼神瞬间染了伤。
阿十微微垂下眼睫,看着地面继续道:“王府的担子确实重如千斤。祖父年迈,父亲又不管事,北境不稳,朝堂诡谲,还有……还有我们与京都那位之间,迟早要清算的血债。桩桩件件,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在外奔波,是真的有无数事务缠身,粮草、军备、情报、与各方势力的周旋……但也是……也是在逃避。”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锁住黎希悦,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真诚:“我害怕回家。害怕看到你那双写满了‘怨愤’的眼睛。我害怕我一出现,你就要让我放你离开。”
阿十喃喃道:“认识楚枫后我才知道爱一个人不该这样。可当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你,我甚至宁愿你恨我怨我,也不想给朝鲁一点机会。”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狠厉。
黎希悦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怨怼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最终缓缓平复,露出了底下从未看清的、真实的湖底。
原来他并非刻意冷落,而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门外徘徊不定。原来他的疏离背后,是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惶恐和小心翼翼。那个在她记忆中变得陌生阴郁的忧识哥哥,内心竟也如此笨拙而煎熬。
看着他眼中清晰可见的疲惫、自责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黎希悦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酸涩又柔软。那长久以来横亘在心头已有裂缝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慢慢消融。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阿十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几乎要以为这迟来的剖白依旧无法打动她分毫。
终于,黎希悦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阿十耳中:
“所以,你娶我是因为怕朝鲁抢走我?”
“所以,你躲我是因为怕我怨你?”
“所以,你这些年……其实是在害怕我?”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更直击核心。
阿十身体微僵,随即颓然地点点头,哑声道:“是。我……很害怕。怕你恨我,更怕……失去你。”
黎希悦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化作了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她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忧识哥哥,”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真是……笨死了。”
阿十听到那声久违的“忧识哥哥”猛地抬头,狐狸眼中带着惊愕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黎希悦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你怕我怨你,可你越躲,我就越怨你冷落。你怕我恨你,可你越是什么都不说,我就越觉得你娶我只是为了那可笑的婚约,甚至是为了镇北军兵权,把你往唯利是图上想。”她顿了顿,语气微微加重,“夏初说得对,我们之间,就是别扭!你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台阶下。这丝线,缠得乱七八糟!”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一点点……恨铁不成钢。
阿十被她这直白的话说得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懊悔和希望的暖流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在半途停住,只是紧张地看着黎希悦。
黎希悦的目光落在他悬在半空的手上,又缓缓移回到他脸上。这脸上没有假面,她看得相当真切。她看到了阿十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那份笨拙却真实的紧张,还有那份从未消失的、深埋心底的情意。
半晌,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在阿十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的注视下,缓缓地、主动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了他微凉而汗湿的掌心。
“以后……”黎希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却清晰地传递着她的决定,“别躲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也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阿十的全身。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忐忑和不安,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顺势将黎希悦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将脸埋在她发间。
半晌后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一个沙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
“嗯!”
黎希悦也用力回抱着他,心中冰雪尽融,只余羞涩与甜蜜。
房间里,不再是最初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带着试探暖意和无限可能的静谧。那些缠绕多年的丝线,如两人身上繁复的衣带,被摸索到线头,再慢慢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