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砚 第17章 冰途

西域的夜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裴云川的脸上。他收紧裹着冰雕的玄色斗篷，青翼在背后微微震颤，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细小的冰晶。怀中的沈砚已经完全化为冰雕，唯有眼角那颗朱砂般的泪痣，还倔强地保持着原本的颜色。

"再坚持半日就能到日曜之城。"裴云川低头对冰雕说道，明知不会有回应，却仍保持着这个习惯。三日前离开王城时，墨夷将一枚骨符塞进他手中，说这是能暂时稳定沈砚状态的"锁魂符"。如今骨符表面已经布满裂纹，恐怕撑不了多久。

月光穿过云层，照在冰雕表面。裴云川突然眯起眼睛——冰层内部似乎有细微的刻痕。他立刻降落在附近的沙丘背面，小心翼翼地将冰雕放在平整的岩石上。

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裴云川的呼吸渐渐急促。冰层深处确实有极浅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点点刻出来的。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冰面——血珠顺着看不见的纹路流动，渐渐勾勒出几个模糊的字迹：

"勿...用...心...头...血..."

裴云川的手猛地一颤。这正是他原本的打算——墨夷临行前暗示，要开启地宫秘门可能需要青鸾血脉的心头血。

"你能听见我说话？"他立即将手掌贴在冰面，试图传递体温。冰雕毫无反应，但当他移开手时，方才的血迹竟然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字："能"。

沙丘后方突然传来狼嚎。裴云川迅速用斗篷裹好冰雕，青翼展开到极致。不是普通的沙漠狼，是雪狼卫的侦察兽。他抱起冰雕跃入空中，身后立刻响起密集的破空声——淬了□□的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一支箭擦过裴云川的左翼，青色翎羽瞬间结出冰霜。他闷哼一声，加速冲向远处的山脉。雪狼卫的追兵在沙漠边缘停下，似乎对日曜之城方向有所忌惮。

黎明时分，裴云川终于抵达目的地。传说中的日曜之城只剩断壁残垣，但中央的金字塔形建筑奇迹般完好无损。最诡异的是，整座金字塔被冰层包裹，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巨大的水晶。

"地宫入口应该在......"裴云川话音未落，怀中的冰雕突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一道新生的裂纹从沈砚的右肩延伸到心口，正好经过那枚泪痣。裂纹中渗出极淡的金色光点，飘向金字塔方向。

跟着光点，裴云川在金字塔基座找到一块刻着凤凰浮雕的石板。浮雕双眼是两个凹槽，形状与青鸾、火凤的图腾完全一致。他犹豫片刻，先将沈砚的冰雕放在火凤凹槽上方。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冰雕底部的裂纹中涌出更多金光，这些光点凝聚成小小的火凤虚影，主动落入凹槽。石板发出轰鸣，露出向下的阶梯。

地宫内寒气刺骨，墙壁上覆盖着永不融化的冰层。裴云川抱着冰雕谨慎前行，发现冰墙内封存着无数人形——都是历代拥有青鸾或火凤血脉的继承者。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痛苦的瞬间。

通道尽头是圆形祭坛，中央悬浮着两具水晶棺。裴云川走近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左边棺中是他自己，右边是沈砚！更准确地说，是五岁左右的他们。

"欢迎回家，青君。"

银铃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裴云川转身，看见一个与阿史那云岚长相酷似的少女从冰柱后走出，不同的是她左脸有火焰形胎记。

"你是谁？"

"我是夜璇，最后的楼兰祭司。"少女轻触身旁冰墙，墙面立刻显现壁画，"也是当年从雪祭司手中救下你们的人。"

壁画清晰展示了二十八年前的真相：银面具的雪祭司将双子分开，给真正的青鸾（女婴）种下火种，给火凤（男婴）移植青鸾血脉。这样当双生子成年后相遇，相克的血脉会产生足以复活永生之泉的能量。

"所以阿史那云岚才是......"

"真正的青鸾，你的孪生姐姐。"夜璇指向水晶棺，"雪祭司调换了你们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是青鸾血脉。"

裴云川踉跄后退，撞上祭坛边缘。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他暴怒时翎羽会燃起金焰、对沈砚血液异常的渴望、还有那些总在梦中出现的火焰......

"沈砚知道？"

"他父亲临终前告知了部分真相。"夜璇突然咳嗽起来，身形变得透明，"快...雪祭司来了......"

整个地宫剧烈震动，冰墙纷纷开裂。裴云川抱起沈砚的冰雕冲向祭坛后方的小门，那里通向更深层的密室。门锁是精巧的机关，需要两种血脉同时激活。

眼看追兵将至，裴云川咬牙将冰雕按在右侧机关上，同时把自己的手掌按在左侧。沈砚胸口的裂纹骤然扩大，一滴融化的水珠落在机关凹槽中——那竟是带着金光的血泪！

机关启动的瞬间，裴云川感到心口剧痛。半颗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出去寻找另一半。密室内堆满卷轴，最显眼处摊开着一张水利工程图——青州堤坝的全景设计，署名"沈明远"。

图纸边缘有干涸的血迹，旁边写着："堤坝改道处埋有冰傀核心，务必毁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图纸材质与冰封王座一模一样，对着光看能看到内部有冰丝流动。

"将军......"

微不可闻的呼唤让裴云川浑身一震。他扑回沈砚身边，发现冰雕的嘴唇部位微微融化。

"阿灼？"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冰层。

"雪祭司...是我叔父......"沈砚的声音如同风中的蛛丝，"父亲...的孪生兄弟...偷换了...图纸......"

话音未落，整个密室突然被蓝光照亮。冰墙外显现出雪祭司的身影，银面具下的眼睛紧盯着沈砚的冰雕。

"时间到了。"他的声音直接穿透冰墙，"赤君该归位了。"

沈砚的冰雕突然浮空，朝冰墙飞去。裴云川的青翼暴长，翎羽化作利刃刺向冰墙，却在接触瞬间被冻住。绝望之际，他猛地锤向自己心口，一口心头血喷在冰墙上——

血不是红的，而是带着金光的赤色！

火焰从血液接触处爆发，瞬间融穿冰墙。裴云川趁机抱住沈砚的冰雕，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冰雕表面出现更多裂纹，沈砚的右手竟然微微动了动。

"你......"裴云川看着自己染金的手掌，终于确信夜璇所言非虚。

雪祭司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好，愤怒吧！火凤之力觉醒得越彻底，永生之泉复苏得越快。"

密室地面突然下陷，露出深不见底的水潭。水面无冰，却散发着比玄冰更刺骨的寒意。裴云川紧抱冰雕，青翼护在周身。他看见水潭中央有个石台，台上放着的正是冰封王座——由无数水利图纸压缩而成的王座。

"当年青州决堤，就是为了逼沈明远交出双生子。"雪祭司的身影出现在王座旁，"现在，把赤君还给我。"

沈砚的冰雕突然剧烈震动，裂纹中的金光疯狂闪烁。裴云川感到怀中一轻，冰雕竟自动飞向王座！他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抓住冰雕的脚踝。两股力量拉扯间，冰雕表面的裂纹迅速扩大。

"不！"裴云川眼睁睁看着沈砚胸口的冰层碎裂，露出里面被银丝缠绕的心脏。更可怕的是，那些银丝正从心口的泪痣处向全身蔓延。

雪祭司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与沈砚父亲一模一样的脸："你以为他在救你？当年若不是他父亲偷走火凤婴儿，你们早该完成仪式！"

这句话像刀刺进裴云川脑海。新的记忆碎片涌现：五岁的自己被沈明远抱在怀中，老人含泪将一枚玉坠塞进他衣襟："藏好它，永远别让阿灼知道......"

混乱中，沈砚的右手完全挣脱冰层，颤抖着抓住裴云川的手腕。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臂流入心口，裴云川的半颗心脏第一次跳动得如此有力。

"地宫...下层...有......"沈砚的嘴唇艰难蠕动，"父亲...的......"

话音未落，雪祭司突然挥手，一道冰矛直刺沈砚心口！裴云川本能地转身用背抵挡，青翼自动合拢。就在冰矛即将命中之际，翼上的翎羽突然燃起金焰，将冰矛瞬间汽化。

"果然如此。"雪祭司不怒反笑，"越是保护他，你的火凤之力就越强。"

水潭开始翻涌，无数气泡浮上水面。每个气泡中都有一张痛苦的人脸——是当年青州洪水的遇难者！裴云川抱紧沈砚，看向不断上涨的水面。在潭水即将淹没他们的瞬间，他注意到王座下方有个暗格，里面透出熟悉的赤光。

那是沈家"火心玉"才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