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砚 第16章 双影

西域王城的地牢比平日更阴冷几分。

裴云川单膝跪在石床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背后的青翼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自从青州归来，心口那半颗重归的心脏就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不断释放着刺骨的冷意。最糟的是，每当寒意爆发，他都会看见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

大漠月夜下的双子婴儿、戴着银面具的身影、匕首寒光闪过时婴儿胸口绽放的血花......这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仿佛要强行挤进他的脑海。

"将军......"

沈砚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裴云川抬头，隔着铁栅栏看到对方苍白的脸。沈砚手臂上的银纹比三日前更明显了，在火把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滚。"裴云川别过脸。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却坚持将药碗从栅栏缝隙递进来："墨夷新配的方子，能暂时压制......"

"我说，滚。"

裴云川一挥手打翻药碗。陶碗碎裂的声响在地牢中格外刺耳，漆黑的药汁溅在沈砚雪白的靴面上。沈砚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某物——裴云川知道，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手札。

"你还在记录我的症状？"裴云川冷笑，"像你父亲观察那些实验品一样？"

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这次咳出的血不再是零星冰晶，而是拇指大小的冰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云川的青翼骤然收紧。尽管愤怒未消，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翼尖划过铁锁，牢门应声而开。他一把拽过沈砚，手掌贴上对方后背，青鸾之力源源不断输入。

"不...用......"沈砚想挣脱，"你的心脉......"

"闭嘴。"

治疗过程痛苦而沉默。沈砚的银纹对青鸾之力异常排斥，每次能量输入都像往伤口上浇烈酒。当最后一丝寒意被暂时压制时，两人都已大汗淋漓，虚脱般靠坐在墙边。

"为什么瞒我？"裴云川打破沉默。

沈砚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开始是不确定......后来是害怕。"他转动腕上的玉镯——那是裴云川去年送的生辰礼，"父亲的手札里说，双生之力相克，越靠近死得越快。"

裴云川想起雪祭司的话，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他刚想追问，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穆尔满脸是血地冲进来：

"陛下！阿史那云岚带着雪狼卫包围了王城！"

??????

城墙上寒风刺骨。

裴云川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军队，眉头紧锁。阿史那云岚一身银甲立于阵前，雪狼卫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奇怪的是，她右脸的伤疤比上次见面时扩大了，几乎覆盖半张脸。

"弟弟。"阿史那云岚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术响彻城头，"把冒牌货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裴云川冷笑："谁是冒牌货？"

阿史那云岚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青鸾胎记——与裴云川的一模一样！更惊人的是，她抬手释放出一道青光，在空中形成记忆画面：

五岁的"裴云川"正与另一个女孩在沙漠绿洲玩耍，两人容貌有八分相似。银面具人突然出现，将女孩推入泉水，转而抱起"裴云川"......

"看清楚了？"阿史那云岚厉声道，"当年被送走的是我，留在北狄的是你！现在这个'阿史那云岚'是雪祭司用冰傀术造的替身！"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城墙上的沈砚突然捂住右臂——那里的银纹正疯狂蠕动，像活物般向肩膀攀爬！

"别信她......"沈砚咬牙道，"雪祭司能篡改记忆......"

阿史那云岚大笑："那这个呢？"她抛出一卷冰封的羊皮纸，"北狄王庭的出生记录，上面明确记载：楼兰王子夜阑的孪生子，一为青鸾，一为火凤！"

裴云川接住羊皮纸，上面的文字在触碰瞬间化作青光流入他眉心。剧烈的头痛袭来，新的记忆碎片如潮水涌现——

西域大漠的月夜，两个婴儿被并排放在祭坛上。银面具人手持水晶刀，正要刺向其中一个心口时，夜阑突然冲出来抢走火凤婴儿......

"啊！"裴云川抱头跪地，背后的青翼完全失控，翎羽如飞刀般四射。一片羽刃划过阿史那云岚右脸，伤疤竟像面具般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冰晶构成的诡异结构！

"冰傀！"沈砚惊呼，"她真是假的！"

假阿史那云岚见伪装败露，索性撕下整张脸皮。冰晶构成的面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声音也变得机械："青君既已觉醒，就该回归祭坛。至于赤君......"她突然指向沈砚，"你体内的火种该归还了。"

沈砚还未来得及反应，右臂的银纹突然暴长！无数冰丝从皮肤下刺出，转眼间将他整条右臂包裹成冰雕。更可怕的是，这些冰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沈砚！"裴云川想去救人，却被假阿史那云岚拦住。

"别急，你们很快就能团聚。"她冷笑着捏碎一块冰晶，"在雪祭司的祭坛上。"

随着冰晶碎裂，王城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所有手臂有银纹的士兵同时爆体而亡，飞溅的冰刺又伤及更多人。混乱中，假阿史那云岚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天际。

裴云川抱起昏迷的沈砚冲回内殿。沈砚的右臂已经完全冰化，胸口仅剩的火凤金纹也在银丝围攻下节节败退。

"墨夷！"裴云川暴喝，"想办法！"

老祭司颤抖着检查沈砚的状况："冰傀激活了赤君体内的火种反噬......除非......"

"说！"

"除非青君用完整的心头血浇灌，但您的心脉......"

裴云川直接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取血。"

墨夷还在犹豫，沈砚却突然睁眼："不行......"他气若游丝，"两颗半心...若损其一......"

"那就一起死。"裴云川拔出匕首对准心口，"反正双生同命。"

沈砚用仅剩的左手抓住刀刃，鲜血顺着手掌流下："等...一下......"他艰难地指向自己的砚台，"底...下......"

裴云川砸碎砚台，发现底部暗格藏着一页残卷，上面画着古怪的阵法——正是日曜之城地宫的布局图！图中标注的红点处写着一行小字："双生合力，可启永生之泉。"

"雪祭司要的不是杀人......"沈砚断断续续地说，"他要...情绪极端时...产生的冰火能量......复活泉眼......"

话音未落，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裴云川胸口。血中不再是冰晶，而是一朵完整的冰花，花蕊处跳动着微弱的金焰。

"阿灼......"裴云川无意识唤出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沈砚却像被雷击般一震："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乳名，世上只有父母知晓！

墨夷突然跪地："陛下不可！这名字是......"

太迟了。裴云川心口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与沈砚胸口的金纹激烈碰撞！两人同时发出惨叫，能量交汇处的地面被烙出深深的凤凰图腾。

"雪祭司的诅咒......"墨夷面如死灰，"唤真名者，激发血脉相残......"

裴云川在剧痛中看到更多记忆：五岁的自己被师父按在药桶中，背后刺入青鸾图腾；与此同时，另一个孩子被锁在冰窖里，胸口种下火种......

"原来如此......"他挣扎着爬向沈砚，"我们都被利用了......"

沈砚已经奄奄一息，却坚持用左手蘸血在地上画符："将军...记住......"血符成型瞬间，整个王城的地面开始震动，"去...日曜之城...地宫......"

"一起。"裴云川握住他的手。

沈砚摇头，突然发力将裴云川推开！这一推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身体迅速被银纹覆盖，转眼化作一尊冰雕。唯有眼角那颗泪痣，依然红得刺目。

"不！"裴云川的青翼完全暴走，翎羽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就在这失控的边缘，墨夷突然将骨杖插入地面，吟诵起古老的咒语。

青光从骨杖顶端爆发，形成保护罩将裴云川笼罩。老祭司七窍流血却不肯停："陛下...快去...地宫......赤君...还有救......"

殿外，雪狼卫的攻城锤已经开始撞击城门。裴云川抱起沈砚的冰雕，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用血画出的符文——那是沈砚父亲教他的保命秘术，代价是加速银纹蔓延。

"等我。"他将额头贴上冰雕，无视刺骨寒意，"这次换我来救你。"

??????

当夜，一道青光划过西域夜空，直奔日曜之城废墟。而在千里之外的北狄雪原上，冰封王座前的银面具人正注视着水晶球中的景象，满意地抚摸王座扶手上那个空置的位置。

"快了......"他对着虚空低语，"我的双子......"

水晶球映出诡异的一幕：王座并非冰雕，而是由无数水利图纸压缩而成。最上面那张，赫然是沈砚父亲临终前绘制的青州堤坝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