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迷穀(gǔ)花?”在众人疑惑目光中,萧路飞快整理好了思路。
只是听语气,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但从对面姑娘又惊又喜的表情来看,他这回又说对了。
云瓶低下头去,羞涩红晕染满两颊,直比怀中鲜花还艳。
好像对方刚刚说出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不经分享就已心有灵犀的秘密。
“对啊,就是迷穀花!”比起自家姐姐,山柏倒外放多了。
一听萧路竟能识得此物,高兴得差点儿蹦上树去。
“萧大哥,你可是第一个认出这花的外来人!真是太厉害啦!”
男孩儿眼睛眯成两条弯缝儿,笑得既开怀又钦佩。
还是身边寇恂先耐不住,对着那知晓谜底的三人问道:“这迷穀花到底是什么?云溪特产吗?”
“据《山海经》中载,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瑶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
萧路顿了顿,继续道:“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好在这几句“书袋”,吊得还算合情合景。
加之文中迷穀花正摆在手边,几人也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也就是说……”邓禹最先反应过来,顺着先前话题说下去。
“你们携灵者是靠佩戴迷穀花,照明和识路的?”
“嗯,是啊!”山柏点点头,重新扎好花袋束口,塞回袋子里。
“不过一般也用不着!我们打小在梦蝶山里长大,很少会迷路。只是大人们不放心,总叫时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这迷穀花的吸引力,对别人倒是一般,至多就是感慨下难得稀奇。
但对贾复来说,那可真是爱到目不转睛,恨不得直接捧到自己手里。谁让他后头,还带着两位“活祖宗”叮嘱。
必要寻得云溪奇珍,方能回去顺利复命。犹豫再三,“身负重任”的贾复终于开口了。
可为免萧先生难做,说得还是很委婉。
“山柏,这、这花很难采吗?要是外人想、想……梦蝶山会不会不、不同意?”
“嗯?不难啊!往里走走到处都是!”小孩子果然忘性大。
前些日子还跟他说,自己要带些云溪特产,回去给弟弟妹妹。
如今竟忘得影儿都没了。
最后还是云瓶从旁笑道:“这花梦蝶山上有很多,一会儿采些新鲜的包起来,带回去正好。”
“谢、谢谢啊!”贾复听如此说,喜得不禁抓耳挠腮。
在一片载欢载笑中,寇恂却想起了袁老汉家屋外,那只能散发光采的旋龟铃。
里面装的,估计就是迷穀花。
然而不待其把这圈子绕完,吴汉就先一步开了口。
询问起,那神秘老人的来历。
“哎,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没想到,云瓶第一句话便令众人瞠目结舌。
原是没话找话抛出的问题,谁能料到还真在此找到了解答。
为不耽误行程,一行人随即加快步伐,朝梦蝶山深处走去。
幸而山里的风很舒服,拂在面上一点儿不觉燥热。
女儿家银铃似的嗓音,再度传来。
回荡在这山腰林间,像讲着什么上古奇传。
“我出生时,袁海爷爷就已经不在云溪了。关于他的故事,孩子们都是听大人讲的。”她语调不急不缓,听在耳里很舒服。
“他本名原叫海潮,跟羊角仙爷爷同出一族,皆为神农后裔。且因天生灵力强大,遂早早被定为下届长老人选。”未经世俗荼毒的天真就是这样。
云瓶只是讲着,却并未觉得“爷爷”做法,有任何不妥之处。
“袁大爷也是位携灵者吗?那他的能力是什么?”邓禹问道。
打从见识过前头这姑娘的灵力后,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惊讶了呢。
“海潮爷爷的能力是驱使水!”山柏答得很轻松。
这段故事啊他早已听过多遍,自问讲得不会比姐姐差。
“云溪里那无处不在的小溪流,传说就是他用灵力打通引入的。”
“你说什么!”萧路这下可真变了脸色,坠在末了的尾音都有些抖。
跟着来的四人,亦是后背发麻、头皮发紧。
生生止住步子,定定望着满眼迷惑的姐弟俩。
难怪啊!
难怪云溪周边,只得袁海一人可渡迷津。
难怪那瓠舟无需缆绳,却能乖乖靠在岸边。
将自然之力调用到这个份儿上,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驱使水”?
这水,往大了说就是海啊!
如果……
如果他们几个没走这一趟……
中州军队南下,撞上这等天神怪力,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白填多少命……
眼见面前一排痴痴傻傻,云瓶合计着再不去管他们。
是而重又发动步子,将故事结尾续了下去。
“本来长老人选都已确定下了,奈何海潮爷爷坚决不肯。”
“说自己只图逍遥自在,不破迷津、不参俗世,一心来去、两无挂碍。”
女孩儿说着这些大道理,只如闲话家常一般稀松。
“后来村里人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收回长老认命。”
“不多久,海潮爷爷就离开了云溪,人们偶然会在逍遥海上见到他。一人一舟,好不惬意畅快!”
尾声这段是山柏讲得,比云瓶要慷慨激昂些。
看得出,小家伙很向往那种生活。
等众人回过神,蜿蜒脚下的溪流已然瞧不见了。
连同那惊起的震荡一块儿,被丢入了崎岖来时路。
前方是古木参天、莺啼燕语的梦蝶山。
唤灵哨响彻山间,搅动起一片生机蓬勃、活力盎然。
但或许是仍在边缘的关系,云瓶一行还未看到其他人。
倒是吴汉和贾复两个,没忘了起哄架秧子。
对着山柏就是一顿激将:“怎么样啊小英雄?这梦蝶山也到了,您是不是也该开始啦?”
别看山柏年纪不大,却真真有股子绿林好汉的侠气。
让两人拿话一挤兑,那是脸也红了、调也高了,脖子都绷紧了。
跑到处不远高地上,对着底下人就使了个“安静”的手势。
萧路一行呢,确实也依着他。
光站定还不算完,一个个脊背笔直、收腹挺立,只等男孩儿吹响那只唤灵哨。
怎知如此大阵仗之下,山柏却没急于表演。
而是往树底下草丛中瞅了瞅,似拿眼数着什么。
半晌才满意点点头,复朝着大家伙乐。
这些对云瓶来说,自然不算新鲜。
趁众人目光都被山柏吸引之际,她将眼睛重新落回萧路身上。
现如今,这淡如青竹的人,正满含笑意望着坡上孩子。
眉目间柔情流转,似跨越千山万水,落到了某个云瓶从没到过的地方。
“他这是……在想着谁呢……”
历经柔肠千转、彻夜难眠,那不谙世事的姑娘,终是读懂了相思。
可她不知道,该给这份感情,起个什么名字。
男孩儿吹唤灵哨的动作,还是这么急三火四。
连带着哨音都走了样,仿佛一只只蹿进树林的小兔子。
跟随哨声,邓禹、寇恂、贾复和吴汉,不禁四下张望起来。
有往头顶上看的,有往树杈里瞅的,贾复和吴汉俩则瞧着地面。
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里头钻出什么东西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只有微风兢兢业业值守于这片土坡。
其他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忽然飞来的鸟群,没有突然窜出的虎狼,更没有翻天覆地把人掀搅起来的动荡。
“再等一等,它们就快来了!”不同于几人脸上显露的焦急,山柏再次吹响了唤灵哨。
这回萧路隐隐感觉到,脚下地面正在微微震颤。
密集而细碎,不可能是蛇虫走兽。
飞到天上去的眼神,被这股越来越强的震动拉回到地面。
邓禹看见有些东西,就在山丘后头那株永年春下,一路蜿蜒着朝他们这边奔来。
状似青蛇长蟒,但听声音又不像活物。
接着两声哨音响起。
那粗壮线条明显移得更快了,眨眼间便行至男孩儿面前。
几人这才看清,来者原是一排石头,有大有小、有宽有窄。
老老实实盘在山柏脚边。
惊呼来不及发出,就被男孩儿紧随而来的笑声,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手捏着银哨,一手叉着腰。
对下面这些哥哥们道:“怎么样?我的能力是驱动石头,是不是很厉害!”
话音刚落又是几下哨响,还搭配着个扬手动作。
却瞧那排石头登时换了队列,滚动几下就绕成了个圆圈。
另有几枚小些的蹲在里头,弯弯一道像是个笑脸。
“嘿嘿,这可是我新学会的!”男孩儿笑,地上的石头脸儿也跟着笑。
颤颤悠悠、左摇右摆。
好似梦蝶山的山神,在对这群外来者表示欢迎。
历经前番几次惊异,邓禹等人显然已经能,较为自如地隐藏起情绪了。
他们脸上个个都挂着笑,一边夸赞一边喝彩。
哄得山柏又是跳高又是捧腹,别提多高兴了。
但几人瞧着地上,不停变换造型的石堆。
却像看着巍峨高山上,滚落下的沉重巨石,或是自顶峰倾泻而下的泥浆洪流。
很显然,面前这孩子还未意识到自身能力的恐怖之处。
聚石为山、坠地成震。
谈笑间便可颠覆无数生灵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