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出神的萧路,一时竟忘了答话。
还好有寇恂从旁接棒,温和笑道:“既然不需要哨子,那为什么还要带着呢?算是携灵者的标志吗?”
“这个啊,是用来集结雀鸟的!”姑娘乐颠颠揪着哨子,满眼轻快说:“你们看!”
随即吹响了,那神秘奇特的唤灵哨。
刹那间,清越之音响彻四周。
唤灵哨发出的声响,与短笛有些类似。
只是要更柔和,穿透力也更强。
且不会因距离远近发生变化,站在跟前听与站在山巅听,皆是一样。
不可谓不神。
众人正兀自感叹其妙,却听林间栖息的百鸟,听到哨声当即鸣唱回应。
成群结队扑棱着翅膀飞下枝头,环绕在携灵者身边。
这真是天上仙宫,才能有的样子!
近处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远处小溪潺潺,近处千羽和鸣。
好一番超然世外得逍遥自在。
享受着大自然的慷慨馈赠,一伙人又行了段路,才算走出树林。
青石板路随着山坡蜿蜒而上,如同某种神迹指引。
面前豁然开朗的几人,站在小坡处向下望去,竟将大半个云溪村庄尽收眼底。
他们每个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水。
溪流分支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又从不远处岔开更多支流,淌进每家每户。
溪水清澈见底,冒着一串串同样净透无瑕的气泡。
仿佛水底石头,正发出畅快地呼喊。
不时跃出几条小鱼,身上映着阳光的颜色,亮晶晶、金闪闪。
点亮了所有人的眼。
紧跟着,就是坐落其中的房子了。
茅檐竹篱、青灰砖石,看上去可爱又古朴,还透着丝稳重得活泼。
院子里,放着磨盘跟锄头。
有的还会搁几把小凳,以供小憩或闲聊时用。
有的人家装着秋千和木马,想必是有小儿需要照料。
随行几个,是真看醉了!
呼吸着甜美芳香的空气,凝望着触手可及的桃源旧迹。
几乎连来此的目的,都要忘了。
“哟,云瓶回来啦?”正在竹篱下做手工活的老大娘,与姑娘打着招呼。
眉眼慈爱、笑容和善。
“呵,还带着客人呐!”见姑娘身后跟着几个人,也没打听什么,照旧呵呵笑着。
用温厚慈和的目光,一一扫过萧路这些外来者。
眼神中,亦是全无防备的信任与欢迎。
“嗯,回来看看!”姑娘爽利回道:“木力哥哥还忙着呢?”
“可不嘛,一早就下地去了,这会子还不见人影儿!”老大娘朝姑娘挥了挥手,继续低头做活计。
走出几丈远后,还是贾复最先耐不住性子问:“你叫云瓶啊?真好听!”
“是啊,祭司婆婆取的名字都可好听啦!”叫云瓶的姑娘又笑了,像朵花。
“我还有个弟弟叫山柏,八岁了!你们一会儿就能见到他!看见这么多人来啊,他肯定高兴!”
云瓶边说边跃上半山腰的石阶,身姿轻盈,宛若振翅腾飞的黄鹂鸟。
接下来,萧路问了关于村中议事的问题。
他并非存心利用女孩儿单纯,想要刺探什么内情。
只是希望自己能事先有个准备,不至太过被动、功亏一篑。
“嗯,好像是为了南夏在梦蝶山周围,安插眼线的事儿,我也不太懂……”
云瓶边想边说,好看的眉毛蹙起来。
“总之大人们很不高兴,说这么多人围着,会打扰到山神休息,使得云溪不宁!”
讲到这儿,姑娘眉头松开了,取而代之是灿烂笑靥。
“不过我觉得,山神爷爷才不会计较呢!孩子们天天在里头打闹,从没见他生过我们的气啊!”
果然,萧路又猜对了。
云溪这块地方,要的是尊重和诚意,千万不能硬上蛮干。
南夏那边手段失当,倒给自己创造了机会。
虽说其不喜如此算计,可担着万千人性命在身上,也顾不得许多了。
自己当然会坦诚面对云溪长老与祭司,不会说半句假话。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去谋划最大的胜算和成功。
中州所求,从来就不是令云溪彻底倒向己方。
更不打算借助那些力量,使自己增加助益。
而是结成相互信赖之友朋,两不相帮即可。
毕竟没人愿意将战火,烧进这片世外桃源中。
或许正是这一念之仁,被千里外的逍遥海感知,才接纳他们跨过了迷津吧?
台阶越上越高、越走越陡。
等邓禹回过头时才发现,大部分房屋已被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如此角度看云溪,美得又不一样了!
水光山色交相呼应,衬得中间村子如画家笔下,随意挥洒的斑斓。
没有技法,也不拘什么构图。
兴之所至就抹上两笔,反而别有生趣、独具匠心。
鸟儿鸣唱和着细流涓涓,比世间所有音乐都要悦耳动听。
抑制不住想要加入这份美妙的冲动,他伸手掏出短笛。
以自己轻如烟霞的合奏,参与进面前这场自然赐予的动人天籁。
不知是不是笛声起了作用,大家伙总觉得,后半段走起来更有劲头了。
不一会儿就越过最后几座房屋,到了姑娘口中的家。
推开竹篱笆围成的小门,云瓶朗声唤着:“山柏?山柏?”
只听一串同样清脆的应和,从屋子后头由远及近。
男孩儿连跑带颠地,撞到几人面前。
一样的青山靛裤、一样的满头乌发。
脸蛋儿圆圆,很像秋日里熟透的柿子。
“山柏,爹爹和娘亲还没回来吗?”云瓶笑着摸摸弟弟脑袋,拿袖子擦去他鬓边汗水。
“没有!”男孩儿嘟着嘴摇摇头,接着说:“这都连着多少天了?姐,南夏的事儿,真有这么麻烦吗?”
“我也不知道。”云瓶摇头的动作,跟山柏十分相似。
尤其是微微鼓起的两腮,总让人忍俊不禁。
“能让大人们商议这么久,应该是很严重吧。”
那个叫“山柏”的男孩儿,这时才瞧见姐姐身后站着萧路几人。
忙拉着对方手问:“姐,他们是谁啊?”语气里没有任何惧怕或扭捏,只充斥着好奇。
“他们是中州来的,说是要见长老爷爷和祭司婆婆,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云瓶从缸里舀出一瓢水,洗着手和脸。
这一回答,可算凿开了男孩儿话匣子。
瞧他一面拉着萧路袖子细细打量,一面兴奋呼喊。
“你们真是中州来哒?太好啦!我们这里很多书,都是长老伯伯从中州带回来的!”
说完才想起自己这样有失礼数,便悻悻然放了手。
后退一步介绍道:“几位哥哥好,我叫山柏!方才待客不周,还请几位莫要见怪!”
听着这么小的孩子,似模似样学起大人话来,一行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个个都摆着手,连连说“不介意”、“没关系”。
末了还是萧路先走出一步,用同样礼数还道:“在下萧路,贸然前来多有打扰,应多谢两位收留之恩才是。”
邓禹、寇恂、吴汉、贾复也一一自报家门。
在表达对姐弟俩感谢的同时,亦拉进了几人距离。
“萧路……萧……路……”云瓶站在稍远些的檐下。
一边看着那个轻携竹笛、笑语盈盈的人,一边在心里默念。
“他们那儿的名字,跟这里真是不一样……又简单,又好听……”姑娘发觉自己脸有些烫。
或许是晒了太久阳光的缘故吧?
她来不及多想,掬起一捧水便沾在了脸蛋上。
“快,快进去坐!”云瓶顾不上待客之时,山柏倒成了家里顶梁柱。
扯着几人就往屋里头让。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们呐!快跟我说说,你们中州是不是遍地都是书?”
男孩儿热情的样子,让萧路自然而然想起了小松。
“也不知那孩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回头望了眼远处天空。
叹息没等出口,便被眼前男孩儿地呼唤给冲散了。
与其一同向外看的还有邓禹。
他记得,再过两天就要到七夕了。
不能陪伴家人的日子,邓禹只希望妻子和峰儿,能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