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还是虎子反应快,立马止了眼泪,大声问道。
“我说,你们这俩小兔崽子还算有良心!我这大哥啊,不白做!”
贾复说着,抬手在两人脑门上各拍了一下。
同时,笑得也更讨打了。
“这、这么说……你前头讲的……都、都是骗我们、耍我们的?”小雨止住了哭声。
一双大眼睛向右瞧瞧二哥,再朝左瞧瞧大哥。
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
“呃……这个吧……也不都是骗你们的……”
贾复一面装着傻,一面拿手挠着自己后脖颈。
以期演出来的效果,更加逼真。
“这趟去云溪,路程远、时间长,半道儿上出点什么事儿耽搁住,谁也说不好!提前嘱咐好你们,我心里踏实!”
对面两人狐疑的目光,年轻人又卯足了劲儿,半真半假演了一场。
直演到“自罚三杯”权当赔罪,才哄得那俩小祖宗破涕为笑。
擤着鼻涕、擦着泪,将其好好数落埋怨了一顿。
等气氛恢复到平常状态时,桌上菜差不多都凉了。
贾复招手唤来伙计,又给他俩各添了碗五珍烩面。
自己则端起酒,好整以暇欣赏着对面的狼吞虎咽。
“对啦,哥!你说云溪这么远的地方,都有什么啊?”
姑娘家吃相,到底比小伙子斯文些。
小雨扒拉过两口面,好奇心便被那叫“云溪”的地方,给勾了起来。
不等贾复做出回应,一旁虎子就抢过话头。
兴冲冲道:“哎哎哎,这我可听说书先生讲过!”
“说那里啊,有山有水,还有数不尽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们呢,就住在山水树林之间,天天跟禽鸟游鱼作伴。”
“嗐,这有什么!咱们山里猎户的日子,不也差不多嘛?”小雨倒是没听出特别,急着插话道。
“你别着急啊,我这正要说到精彩的呢!”虎子把筷子往碗边一搁。
手上立马起了势,念念有词道。
“听说啊,云溪那儿边地都是宝贝!随便拿出一样,就是咱中原人没见过的!”
“不论那大名鼎鼎的镜贤珠、玉生花和沧月果,便是一花一苗流出来,也是漂亮的不得了啊!”
“真哒?”女儿心思,显然是让这番话说动了。
水汪汪大眼睛使劲儿眨巴,头微微抬着,满目向往之情。
好半晌,才从那美丽幻境中抽出神儿来。
对着贾复甜甜一笑,央求说。
“大哥你到了云溪,能不能给我带点儿那儿的土特产啊?哪怕是花花草草也好啊!”
“花花草草?不一路上全颠烂了?”又是虎子从旁呛声。
音调高得旁边桌上都回过头看。
“嘿嘿,也是哈!”没想到,这回小雨不仅没跟虎子对呛,还主动承认了自己失算。
让贾复看在眼里,又惊讶又好笑,不觉更放心几分。
“没问题,等我到了云溪,一定给你找最漂亮的东西带回来!”
望着对方焦急中充满希冀的小脸儿,贾复实在不好不答应。
随即开口下了保证。
也算给自己一点儿念想。
比哭声更大的欢呼声,成了新一轮爆竹,炸开在桌面上。
“万岁!大哥最好啦!”
旁边虎子刚抄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就被这声欢叫给噎了个好歹。
差点提前送走了。
当他猛拍着胸脯,磕磕绊绊将面送下肚,倒是罕见地没跟小雨打嘴仗。
而是再次把话题,转向云溪之行。
只听少年认真问道:“哥,这次跟你一起去的人,都有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年轻人有些好笑。
一边斟酒,一边拿眼斜斜打量少年。
面上,终是喜色盖过了惆怅。
“说书的说了——”虎子仍是据理力争。
“这人啊,宁有衰命别取衰名!名字不好,听着就晦气,这事儿还怎么成呢?”
“你给我说说他们几个,我帮你参谋参谋也好啊!”
“行吧行吧,那你听好了啊!”贾复也是好脾气。
这么离谱的理由,竟也半点儿不恼。
反倒端正身板,一个个汇报起来。
“正使听说名叫萧路。”
“这名字好啊!”虎子听完,连连拍桌点头。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读书文人,仙气飘飘的。”
“哟,还真有两下子!”贾复回忆起,与那位萧先生初见的样子。
可不是谪仙临世、文曲下凡?
“军里负责的叫邓禹。”定了定神,他接着往下说。
虎子外头想了一下,道:“嗯,听着就靠谱!有股子能文能武的劲儿!”
贾复这回,真是被这小子的“神机妙算”给惊着了。
自问认识邓都尉这么些年,最长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评价,就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
便是那位萧先生,亦对邓都尉欣赏不已。
更别说当日见面时,俩人身上那股说不出的相似感了。
惹得在场众人,一面直道有缘,一面感慨不已。
“其余两个,叫吴汉和寇恂。”贾复一股脑,把最后俩名字都说完了。
他是真等不及,要看看这傻小子怎么解了。
“好名字,都是好名字!”
只见少年摇着头、晃着脑,学台上老先生,捋那根本不存在的胡须。
却半个字再不往下说了。
“哎,这两个名字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算啊?”
贾复还没急,一旁小雨倒先问上了。
“唉,不是不好算……而是各有各的妙处,我正措辞呢!”
虎子见状,自然要拿一把。
“吴汉此名,听在耳中刚直勇猛,其人必是武艺高强。而寇恂嘛,就更厉害了!”
“哦?怎么个厉害法?”年轻人亦憋不住问。
“哎呀,你们想嘛!”虎子竖着筷子,身子往前一倾。
“寇恂寇恂——贼寇逃窜,寻而得之,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存,还不厉害嘛?”
“哈哈哈哈,解得妙!解得妙!”
贾复听过这番见解,笑得眼耳口鼻都快分不出来了,只一味击节赞叹。
声声叫好中,含着对云溪之行的憧憬,以及对生的热烈期盼。
而那位在虎子口中,能“追敌于千里之外”的军中骑都尉寇恂,此刻正在忙什么呢?
这啊就不得不从,一片仁孝之心说起了。
时值岁尾,自是将士归家,跟家里人团圆守岁的好日子。
自打进了家门啊,寇恂竟比在军中操练还忙。
一连几天,不是走街串巷置办年货,就是带父母妻儿下馆子。
美其名曰,在父母跟前尽孝,犒劳妻子终年持家,奖励儿子读书刻苦。
总之就是一句话——
现在他寇恂回来了,家里活计全归这个平日不着家的人管。
可父母疼孩子、妻子敬丈夫,自古一理。
家里人怎得忍心,将活全丢给他?
好说歹说下,才揽了这大年三十儿下厨之差事。
不得不说,寇恂的确有几分手艺。
一品葱烧豆腐、一道红烩肘子、一尾清炖鲜鱼。
足够其走遍天下饿不着。
是以除夕这天卯时刚过,寇恂就悄默声起了床。
多年习武之人嘛,想不出动静摸出门,还是绰绰有余。
伙房里,各色鸡鸭鱼肉均已准备齐全。
寒冬腊月难见的鲜菜,这回也堆得满满当当。
是啊,这个年不过好点儿,怎么行呢?
云溪之行阻难重重,稍不留神就有去无回。
下一年守岁,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不同于邓禹之遮遮掩掩,也有别于贾复的开诚布公。
寇恂这边,自始至终没向家里人透露过半句。
众人只当他过完年,继续回军中护卫。
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无忧无虑。
而这,正是其想要的结果。
至于走后之事,寇恂也早已找好了托付人家。
这人天一亮,就会带着满目春风登门,来给自己父母问好拜年了。
或许是忙中时日,过得格外快些吧?
寇恂只觉自己这边儿,刚把要材料切好备齐。
吴家兄弟那边儿,喜庆爽脆的笑声,就迈过了门槛儿。
跟着胡同里第一声炮响。
令整间小院,顿时充满了欢乐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