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景色就更美了!
一排六个大红灯笼,拥挤着巴在檐下,宛若颗颗饱满圆润的柿子。
石桌和石凳上,皆铺着朱红绸布。
黄色穗子垂下来,像是秋天地里弯着腰的麦子。
“你听见了吗,是唢呐的声音……”
秦川抬眼望着那些灯笼,整张脸似拿鲜花汁子浸过一般。
攥着韩凛的那只手,已出了满满一层汗,又湿又黏。
韩凛眼里的星星,亦被这夺目的色泽染红了。
他站在檐下,连笑声都如用开水煮过。
“嗯,听见了……还有锣和鼓……真热闹,真好听……”
顺着他的话,秦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真好啊!
这一次,再没有穿得像送葬。
而是跟这些灯笼一样红、一样艳、一样吉庆和喜悦。
“我们……进去吧……”韩凛牵着秦川,踏上前面石阶。
又一次抬手,推开了第二扇门。
门板上糊着的“喜鹊闹春”足有两尺见方,红彤彤、热闹闹的一大片。
在灯笼光的映照下,正引吭高歌、振翅欲飞。
秦川的眼,是真醉了。
脑海里欢腾的喜乐,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唢呐声拐着弯儿地往天上去,锣鼓点儿却突突跳着直往地里钻。
掀动着脚下的泥土,高一块儿、低一块儿,连带着脚步都踉跄起来。
只得更用力抓紧韩凛,梦呓般回答:“好……好……”
正堂里,果然也重新布置过了。
对面那张大八仙桌上,盖着榴花红绣布,缀着数不清的寿与福。
椅子坐垫全换了新的。
金红相迎成趣,喜庆中又不失典雅庄重。
而在这一室繁华中,最让秦川倾心的,还要数圆几上搁着的一大海碗干果。
他以手点指着,徐徐念来。
“嗯……大枣、长生果、桂圆、莲子……好意头,真是好意头……”
边说,还边拿眼睛觑着韩凛。
眸子里射出精光,差点就要化作无数双手,伸进对方的衣领。
预料之内的一击,被其稳稳接下。
秦川攥着韩凛挥过来的粉拳,稍稍一别胳膊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接着,居心不良地在对方面上啄了一下。
笑道:“官人怎么恼了?难道是嫌为夫动作太慢,怕误了吉时进洞房不成?”
“你!你放开我!!”韩凛的娇嗔,就跟他挥动的拳头一样。
在如今的秦川面前,实在没什么分量。
只是没想到,在这满室艳里,韩凛的脸还能更红。
就像颗,刚拿露水打过的水蜜桃。
真是要多可口有多可口,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放开?”秦川歪笑一下,环着的手勒得更紧了。
“可我记得,往往这个时候,官人最爱说的分明是——用力点,再用力点啊!”
韩凛把眉毛拧起来。
中心处,形成了个又小又深的“川”字。
他睫毛向下搭着,长长密密的,气得抖个不停。
两颊圆溜溜、胀鼓鼓的,像是被人塞进了两包蜜糖。
“你、你胡说!交杯酒没喝,我才不认这官人!”
见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韩凛只好手肘发力,使劲儿往秦川胸口撞去。
一面撞,一面还发出类闷哼的动静,别提多可爱了。
而这一步,显然也在秦川算计之内。
实打实挨了两撞后,他猛然松开箍着拳头的手,倒退着来到八仙桌边。
捂着心口,做出副旧伤复发、痛入筋脉的样子来。
连皱眉的角度和气息的急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让韩凛不想相信都不行。
“又疼了是吗?”
果然,韩凛上当了。
乖乖把自己,送回了秦川手边。
“快让我看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用力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拥抱,再次袭遍全身。
衣袂飞扬处惊起的猎猎疾风,连堂上红烛都刮灭了几根。
这回,秦川两手死死勾住韩凛,在他脸上来回吻着。
边吻边道:“还说不是我官人?不是我官人,这么心疼我干什么?你啊,这辈子注定是我的!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不,不止这辈子!”韩凛微笑着环过秦川脖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仅剩寸许。
“我韩凛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哪怕到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我也会等着你、找到你……”
扑在面上的吻,明显带上了潮气。
秦川的鼻息纷乱着,似被雨点儿惊起的朵朵涟漪。
“好,生生世世!我们一言为定!”
或许是怕“小哭包”属性再次占据上风,又或许是不愿见对方感激的表情。
韩凛眼珠一转,忙抓过官帽椅上搁着的新郎服。
岔开话题道:“呵呵呵,今日良宵——夫君还是快快更衣,免得误了吉时、错了花期才好。”
“啊?”秦川捧过那套崭新的新郎服,脸上却乐也不是,不乐也不是。
“怎么又把我关在外面换衣服啊?”
“哦,你不在外面换,难道让我蒙着盖头跨门槛啊?”韩凛叉起腰,佯装嗔怪道。
“也是!”秦川挠了挠头,换上副有意讨好的样子。
看着韩凛撒娇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去里面换啊,我还能帮你宽衣梳头呢!”
说完还不忘小晃几下,伸手勾勾韩凛的腰带。
可经过先前一番调戏的韩凛,如何还会再信他?
只见其一个轻巧转身,就绕到了卧房门边。
以手撑在他肩膀处笑道:“夫君还是稍安勿躁,好生换衣的才是……我这里就不劳费心了,呵呵呵……”
心里泛起的痒,让秦川的动作都乱了套。
一边扯着韩凛衣袖,一边央求道:“那让我再亲一下总可以吧?保证,就一下!”
翘起的嘴唇,带着与生俱来的天然幼态。
加之言辞恳切动情,任谁听了不耳软心活呢?
“哦,就一下?”韩凛撑在面前的手,摸上了对方修长的脖子,如水流般轻软柔和。
霎时淌遍秦川全身,竟是说不出得舒服受用。
“嗯,就一下……”秦川痴痴回应着,似呓语又似沉吟。
呼吸间的热气,快把房子都点着了。
韩凛的眼睛微微夹着,将嘴唇凑近秦川下颌,看上去像是要主动献吻。
凸出的喉结正期待地游走着,起起伏伏皆是被**推搡的急切。
可就在秦川阖上双眼,准备迎接这即将到手的一吻时。
却只听见爱人嚣张而妩媚的笑,以及门扉迅速开合的声音。
骤降的温度伴着灯火通明,着实令他有些委屈。
秦川不甘心地拍拍门,却听得催促声从里面传来。
“我劝夫君还是早早更衣,以免误了吉时。”
见的确再无空子可钻,秦川只好灰溜溜退回到八仙桌旁。
老老实实解起自己的衣服。
说来奇怪,适才还如烈火焚身般,不可遏制的强烈渴望。
到了这一刻,竟蓦地平静下来。
将他的心,带回到初次的疼痛与悸动。
动作亦不自主得慢了下来,如微风拂过时间。
像每个即将步入洞房的新郎官一样,秦川换好衣服站在卧房门口。
一双手进退两难,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敢贸然闯进去,怕打乱韩凛的计划安排。
可又不甘心空等在这里,只好将门板摸了又摸,把喜字看了又看。
直到掌纹里窝满了汗,才硬着头皮叩了叩门。
沙哑着嗓子问:“可、可以了吗……我要进、进去了……”
一阵被蒙住的笑声由远及近,带着韩凛那标志性的婉转与引诱。
“呵呵呵,谁家进洞房还敲门,真是个傻小子!”
秦川尴尬地陪笑两下,抬手便想借衣服擦掌心里的汗。
可还没等指尖碰到衣襟,就飞速撂下了胳膊。
是的,跟几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他怕自己的汗,弄污了这一身喜气鲜红。
用与记忆里一样轻、一样缓的动作,秦川推开了卧房的门。
这一次,闯进眼里的红更多了。
从地板到屋梁,从桌椅到床榻,乃至帐幔和糊窗用的纱,都是红色的。
真可谓俯拾皆是、满天满地。
但这回的染匠,明显当心了许多。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皆是一水儿的山茶红。
灿烂艳烈之下,又隐隐透出股决绝的悲壮。
宛若心头滴着的相思血。
整间屋子,就像睡在鲜艳花苞里一样,连空气里甚至都弥漫着花香。
而韩凛此刻正身着喜服,端坐在这朵花的中央。
盖头上明黄色的喜字,像极了山茶的花蕊。
只等命中注定的爱人,来轻嗅、采撷。
几不可闻的脚步,幽幽回荡在屋内。
这一刻,两人同时听见了,时光交叠在一起的声音。
若轻若重、似喜似痛。
唯有爱意流转其间,循环往复、历久弥新。
“呵呵,夫君还不掀盖头吗?人家可要闷坏了!”
韩凛轻笑着打趣,一双手搭在膝上反复缴着。
和回忆中一样的话语,因着这手势多了几分娇媚的憨态。
“好……好……”秦川如此回答着,眉梢眼角皆蒙上一层温存柔情。
拿过桌子旁的喜秤,既轻又慢地伸向了喜帕。
他的心,早已温柔到了极处。
怀着守候一朵花开的希冀,秦川缓缓撩开了,遮住爱人面庞的盖头。
艳红的喜帕倏忽落地,带起阵不易察觉的微风。
如一粒柔嫩的山茶花苞,在树枝摇动下,被催着伸展开花瓣。
婀娜多姿、千娇百媚。
一瞬间,秦川与韩凛四目相对。
两人眼里,俱是带笑的泪。
哀而不伤、缱绻旖旎……
熟悉的江下话,果然又响了起来。
一切,恍若昨日重现。
“如此风韵无双、才貌仙郎,是谁家的官人,又唤何人做夫君?”
秦川手指翻飞着,手腕灵巧地转了两个圈。
这回他念得缠绵滚烫,字与字连在一起,像熬煮过后的浓稠蜜糖。
“呵,谁是你官人了?交杯酒没喝,可不算礼成的!”
韩凛并没有按过去套路去接,而是以手略略遮住唇角,笑得前仰后合。
新学的江下话被他这么一说,再配着这美不胜收的样子,愈发有种耳鬓厮磨的娇羞悱恻。
前番“红烛摇”,以“乐景写哀”——将生离暗别,置于洞房花烛。
此次“燕归来”,以“哀景写乐”——两人重披嫁衣,迎接良辰吉日。
章节中,亦有不少前后呼应、相互对照的情节。
虽因个人能力所限,写不出古人所说意境之万一。
但也的的确确,十分认真地在努力。
希望小伙伴们,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1章 燕归来 良辰吉日,嫁衣重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