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男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眼前这个人出手之凶悍凌厉,一点儿不输秦川。
甚至若论起无情毒辣,只怕还要在其之上。
那他到底是谁!
一股追悔莫及的恐惧,自脚底涌向斗笠男头顶。
要是没接这个任务就好了……
要是秦川没按计划出现在酒馆就好了……
要是刚才真的跟丢就好了……
但世间,唯一买不到的就是后悔药。
如果还想活命,就得冲出一条血路。
现在,斗笠男已不想什么加官进爵、升官发财的事儿了。
他想活下去,只想活下去。
哪怕,是用别人的命来换!
对着跟来的最后四人使了个眼色后,他退到一旁。
斗笠男要等一个,双方混战的时机冲出去。
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生生世世再不踏入北夷。
秦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盘算,眼中鄙夷之色大胜。
他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抛弃手下,独自逃命的将领。
“哼,等会儿即便不杀你,也要取你半条狗命!”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脚底暗暗加了力。
准备先应付,近在眼前的攻击。
这次,队伍最前面那个壮汉,和他身后一脸横肉的小个子,齐齐挥动弯刀向秦川砍来。
他们一左一右,将狭窄的小巷挤了个水泄不通。
唯有拼命喊出的“啊啊”声,穿梭其间。
替他们壮着那,快被吓没的胆子。
秦川又袖出一枚石子,看准壮汉身形的空隙,斜斜将其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右眼,面上登时开出一个血洞。
杀猪似的嗥叫,响彻四邻。
壮汉捂着眼,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下去。
小个子的注意力,完被吸引走了。
整个脑袋,包裹在凄惨的叫声里。
还没反应过来壮汉到底伤在何处,就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的秦川,结结实实踢中了肚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自己毕生都难忘的景象。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秦川立时脚下发力,拔地而起。
一双腿平展在半空中,犹如大鹏展翅、鹰击长空。
仿佛被鬼上了身般,那小个子竟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
只感到阴影之下蛰伏的杀机,此刻已如出鞘利剑,对着自己的当阳穴就招呼了下去。
两声意料之内的闷响,出现在巷子左右两侧。
那矮个子甚至没等发出叫喊,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而那高个子壮汉,擦着墙边慢慢滑落到地上。
嘴里呜哩哇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痛打落水狗,一向不是秦川的爱好。
他看了看已无任何招架之力的两人,抬脚便朝斗笠男走去。
顷刻之间两人倒毙的威慑力,不可谓不强大。
斗笠男感受着腿窝处传来的寒战,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现下正牢牢贴在背上,就像如影随形的死神。
秦川故意将步子放得很慢,用以恫吓面前,这抖似筛糠的主使者。
若换做以前,秦川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斗笠男眼神中的算计与冷酷,激怒了他。
就在秦川只差一脚,便要来到斗笠男面前时。
先前被撞晕的大汉,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
挣扎着拾起掉在地上的刀,用尽最后一口气,誓要刺穿秦川小腿。
好在这小小变故,并不能打断他的节奏。
秦川闲闲一脚,踢飞壮汉手上的刀。
反手接过后,使力向下一掷。
将那壮汉连人带刀,齐齐钉在地上。
连声哀号都没能发出来就死透了。
解决完所有的绊脚石,秦川回头重新看向斗笠男。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好似半夜三更拿人索命的无常之鬼。
“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是想老老实实跪下投降呢?还是要等我踩碎你的脊梁骨,才肯合作?”
靴子落在地上的动静,似乎比刚才更轻了,像某种引魂上路的鼓点。
斗笠男呆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放空的脑子里,此刻只容得下一个念头——
这就是那些北夷人口中的“漠北杀神”?
为什么要让自己给碰上?
无边的悔意裹挟着比这更大的惊骇,彻底侵蚀了斗笠男的心智。
俗话说,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果然有几分道理。
只见刚刚还光想着逃命的斗笠男,最后时刻竟突然暴起,冲着秦川杀了过去。
喉咙里撕扯出的尖啸,根本不是人间能有的声音。
“哼,有这骨气,早干嘛去了?”
强弩之末的反击,当然无法撼动秦川半分。
抽空嘲讽了一句后,他闪电般地伸出手。
捏住斗笠男拿刀的胳膊,逆着那股强劲的力量向后狠狠一掰,骨头随之断裂。
从头到尾,连敌人头发丝儿都没碰到过的斗笠男,在一招未出的情况下,就这样被秦川轻松拿下。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跟前,忍受着手臂钻心的疼痛,将头死命往地上磕去。
边磕边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直磕到脑袋上冒血,也不敢停下。
而秦川,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眼神,像瞥见了一只死蟑螂。
忍受着内心达到顶点的厌恶情绪,他还是留了斗笠男一命。
朔杨这边需要活口。
那群人里,斗笠男显然最合适。
一阵凄惨的虚弱悲鸣,在此时吹进了秦川耳朵。
他收回停留在斗笠男身上的目光,向着韩凛那边看去。
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倒把秦川自己,吓了个“灵魂出窍”。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挨着墙壁半倒半歪的那个灰衣人。
身上的衣服四下开裂,破口处清晰可见道道血痕,一看便知是遭受鞭打所致。
没了生气的脑袋,像颗烂瓜秧似的往下垂着,不知是死是活。
顺着哀鸣发出的方向,秦川终于看到了韩凛。
他那修长纤细的手臂,翻飞在半空中。
带起的枝条,仿若灵蛇游龙般跟随在左右。
朝天仰了仰头后,对着地面上一堆看不清形状的东西,猛地拍打下去。
惊起阵阵微弱地哀叫。
“敢扯坏我的布包,好大的狗胆!”
韩凛明显是动了真气,言语间的狠厉甚至带上了些许委屈。
当然,这种感觉别人是听不出来的,只有秦川能捕捉到。
顺着韩凛的话,秦川往他的肩头看去。
可不是嘛,一直被好好背在身上的小布包。
此刻正敞斜着口子,摇摇欲坠地挂在韩凛肩膀上。
才刚搞懂这里头的来龙去脉,秦川就发现那细小的呻吟声不见了。
但韩凛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照样对着地上的人挥舞下去,连力道都不减分毫。
秦川见状,急忙跨过灰衣人,横在巷子中央的腿。
蹦跳着来到韩凛身边。
赶在他又要出鞭时,握住了韩凛手腕说:“行了,别打了!”
然而韩凛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拧着手腕挣脱出束缚,抬手还要再打。
唬得秦川只好掰住他肩膀,连拉带拽地接过布包。
好言好语道:“好啦好啦,消消气!他都动弹不了了,你打着也没意思啊!”
“秦川,你别拦着我!”
没想到,这不劝还好,一劝韩凛的委屈反倒更盛了。
“这东西竟敢用他的脏手抓我!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说着,还用脚在地上快速跺了几下。
活像个气红眼的小兔子,怎么看都脆弱又无辜。
当然,如果能够忽略,地上那皮开肉绽、昏死过去的人体的话,效果肯定会更好。
“哎呀,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才吃过饭不久,就动这么大的气,多不值当!”
秦川从包袱中掏出,那两只憨态可掬的小虎。
捧在手心儿里,装出个呆里呆气的嗓音道:
“而且你看,我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嘛?拜托主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生气啦!”
使出浑身解数的秦川,总算换得韩凛转嗔为喜。
他丢下手里的枝条,虚虚掩着面庞,乐得前仰后合。
发丝在肩膀上乱颤,晶莹的汗珠随着脑袋甩动,一颗颗落进衣领里。
秦川装模作样地擦擦自己额头,以手点指着小布老虎。
“这次啊,可多亏你们!不然靠我这笨嘴拙舌的,什么时候能哄得官人高兴,还不知道呢!哎呀呀,真是多谢多谢!”
“呵呵呵,油腔滑调!”
刚平复下笑声的韩凛,听得秦川如此说,不由得把头一歪,鼻子里哼的一声。
“真是越大越会耍滑头了!军营里那点儿打趣的本事,怕是都被秦将军学完了吧?”
看着对方眼中怒火尽数熄灭,秦川放下心来。
待要顺着他的话再调侃两句之际,恰好瞥见不远处的斗笠男,正想趁机开溜。
顾不得多言,秦川袖出最后一枚石子,向着那逃跑的身影飞了出去。
伴着“唰”的一声,正中斗笠男腿窝。
认命的悲啼,自那人口中滔滔不绝地迸涌而出。
也不管后头有没有人追击,只一味告饶请罪。
身子趴在地上,双臂向前伸着又拍又打,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
或许是斗笠男演得太卖力气,或许是前番吵闹惊动了两边人家。
总之,还没等嚎上几嗓子,远处就传来了巡逻兵丁一路小跑的动静。
不时还加着几句“是这边吗”、“哪条巷子”等诸如此类的询问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