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羽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后,道:“若兰姑娘,是我。”
柴房内短暂陷入沉默。
然后,杜若兰应道:“秦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宿主,从杜若兰的反应来看,她等的人不是您。】
【我知道。她说了“回来”,应当是凶手来过。】
毒杀吴氏的凶手,很可能还在甲板下某处。
秦凌羽看向角落里堆放的那些木箱和袋子,每一处阴影里,都可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凶手已经知晓了她的住处,此时贸然前来,委实算不上明智。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她点燃了先前备下的蜡烛。
斟酌字句间,她看见地下有一滴油脂状的液体,呈现出莹润的光泽,用手去碰时,是温热的,且尚未凝结。
于是她道:“哦,我来是为了谢谢姑娘的晕船药。这两日风高浪急,幸亏姑娘有先见之明。我多嘴一句:姑娘方才那么问,是有人来过吗?”
这是在试探杜若兰的态度。
杜若兰答:“方才不曾有人来。夜已深,这里闷热潮湿,公子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她在袒护凶手。这地上的油应当是火折子里的松香,正是常家给夜巡的镖师们配备的。】
“若兰姑娘,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公子但说无妨。”
“姑娘儿时,曾在养生堂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之前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医女自被收养后,就住在常府中,替老爷夫人看病抓药;镖局做生意,出卖的是力气和胆识,镖师跟着商队走南闯北。
看似不相关的两种人,却能为彼此舍下性命,这并不合理。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于杜若兰被收养前的那段时间。
她询问过系统,那时沧州并没有大难,称得上物阜民丰。放眼望去,乃一派祥和之景。
秋实说,杜若兰被收养时,已经快七岁了,所以她不可能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
究竟因为什么缘故,她失去了双亲,流落街头呢?
杜若兰有些疲惫道:“公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夫人一样,生在一个好人家的。”
甲板下有些闷热,近乎封闭的柴房中更是如此,秦凌羽听见房中人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我家中仅有些祖上留下的薄产,爹娘只我一个孩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足够温饱。后来爹娘双双生了一场病,家中的地就荒了,没钱买药治病,都走了。”
说到爹娘去世的事情时,杜若兰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秦凌羽起了怜悯之心。
不管这些话有几分真,自幼漂泊、受主母刁难之事都不假。如果像杜若兰说的那样,她也出生在吴家那样的人家,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了。
手中的蜡烛烧得还剩下半截,她见门板上有一个洞,就将它放在地上,希望能为里面带去一点光亮。
“到了梧城,姑娘有什么打算?”
杜若兰不说,她也没办法逼着人家说。
不能来硬的,就只能攻心了。
这么好的姑娘,去了衙门背上人命官司,真是比窦娥还冤!
杜若兰答:“柳儿姑娘说了,一命换一命。如此一来,我就不欠他们什么了。”
“那收养姑娘的府医呢?还有秋实那丫头,他们都等着你回去。”秦凌羽见她铁了心要把罪责向自己身上揽,觉得不好再说些什么,叹了口气,“若兰姑娘,我本不该来这里的,只是有些话不说不行。已经很晚了,你早点歇息,告辞。”
人走后,蜡烛还在烧着。
漆黑的走廊里,再度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经过蜡烛时,几乎没有带起一点风声。
杜若兰发觉不对,一下一下地拍着门,流泪道:“秦公子是无辜的,我们的血仇已经报了,你收手罢!”
***
有了昨晚的片刻惊魂,秦凌羽睡下时,特意将问沈鹤借的短刀塞在了枕头下面。
不过,她还是没有把窗户拴上。
迷迷糊糊地睡到三更,她突然从梦中惊醒——那种背后有人在看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被子下的手不动声色地伸向刀柄,正当准备拔刀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是沈鹤。
那双眼睛不见了,接踵而来的,仍然是沈鹤的质问:“阁下是哑巴,还是畏惧一旦开口,我们会认出你?”
秦凌羽一个鲤鱼打挺,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掀开帷幔。
借着窗外的一点月色,她看见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房间中央,手里还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武器。
今晚,他是来杀自己的。
【宿主小心!】
寒风直逼她命门而来。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秦凌羽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虽然也握着一把能防身的武器,但到了实战时,这双向来握笔不握刀的手还是不争气地抖了三抖。
在系统的催促下,她勉强往旁边一闪,举起锦枕挡下了第一击。
趁着凶手拔刀再刺的空档,她弃了枕头,仗着手上有点力气,将纱帐扯落,囫囵个地抛在男人头上。
侥幸逃脱后,沈鹤劈手夺过她的短刀,双足分别在桌上和墙上一点,腾出那只不握刀的手来,直奔刚从帐子中挣脱出来的男人。
秦凌羽张了张嘴,对系统忐忑道:
【沈鹤不能直接杀了他吧?】
【放心,只有留此人活口,才能逼问出事实真相。】
凌厉掌风袭来。
男人蒙着面,看不清个中情绪,但毫不恋战,向后一仰,堪堪躲过沈鹤的招式后,一个空翻撞出了窗户,落入黑沉沉的水中。
听见落水声后,沈鹤及时收势,拦下了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秦凌羽,道:“不用追了。”
他抬起手,提着一片黑色的布料。
布料一脚,用丝线粗粗地绣着一丛将开未开的兰草。
……
经过一番打斗,秦凌羽房中已是一片狼藉。
男人逃跑时踢翻了书案上的砚台,翻了一案的墨,溅得到处都是。
这回她学聪明了,将打好方格的图收在柜子里,因此没有再受到波及。
沈鹤用两指夹起布料,捻了片刻,道:“这是镖师平时穿着的衣料。”
看见那茎兰草时,秦凌羽眼皮子跳了跳,道:“大人,您怎么知道凶手会来?”
“你向我借刀时,我便猜到了一二。你必定会按捺不住,去寻那位杜姑娘了解旧事,故而经过昨日之事后,也并未让瞿青与你同住。”沈鹤将布料抛给她,“我记得,杜姑娘名讳中有一兰字。她和你说什么了?”
猜测的内容竟是**不离十。
她答道:“还是坚称自己是真凶,没有提到旁人。不过,我去的时候,下面无人看守,却散发着一股松香燃烧后的味道,柴房前还有一滴松油。另外,我认为凶手应当儿时与她分离过一段时日,后来才得以相逢相识。”
【宿主,您看这绣上去的兰草,像不像一个“竹”字?】
秦凌羽忙展开有些揉皱的布料——肉眼主动剔除掉多余的草叶后,剩下来的,是有点像一个略显粗陋的“竹”字。
***
拿住了凶手的把柄,却不让拿人,这不像沈鹤的行事作风。
剥完一个莲蓬后,秦凌羽倚在甲板一侧,对身边的瞿青道:“你与常府的下人们住了一段时日,也和镖师们多有接触,对林竹可有什么印象?”
瞿青瞥了眼站在甲板另一侧、背对着他们的镖师,压低了声线,道:“大人,当着疑犯的面议论他,怕是不妥。我们行走在外,不能拿出锦衣卫的身份办事。万一他还想加害您,这……”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用忧心我的安危,只管将知道的告诉我。”
瞿青看着她伸过手——手心里是剥好的莲子,有些犹豫地拿起一颗,送入口中嚼了,边吃边说:“林竹这个人,不是很爱说话。镖师们算是四海为家,但少数人入镖局前,是沧州人,林竹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和杜若兰一样,都是沧州人氏。
“多少岁?”
瞿青答:“刚及冠不久。”
与杜若兰相差三岁。
她看瞿青吃完了,索性分了一半给他:“继续吃,不要停。”
单看林竹的背影,确实是瘦瘦高高的,与那些个膀大腰圆的不同。
“这几天,他有没有半夜出去过?”她低头拍了拍手,装作正在掸灰的模样,避开了林竹的目光。
“属下不是很清楚。”
“莲子好吃吗?”她忽然发问。
瞿青本就觉得大人剥莲子给他吃已是天下奇事了,如今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道:“很不错。”
秦凌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既如此,劳烦你去洗衣的地方看看,帮我找一件缺了衣角的衣服。找到了,即刻来房中禀我;若没找到,也来知会一声。还有,是你说行走在外,不再明面上拿锦衣卫的身份办事的,不用再自称属下了。”
……
派瞿青去查看镖师们的衣物后,秦凌羽转去了沈鹤房中。
关好房门后,又看见了沈鹤养的那只信鸽。
不知是从哪里飞回来的,飞了多久,依然是一副精神充沛的样子。
歪着脑袋,等待回信。
她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铁人养的鸽子,也得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啊!”
然而,沈鹤并没有同她计较,只是看着面前的信,陷入了沉思。
“我已经请瞿校尉去洗衣房找那件衣服了,应当不难找的。等捉拿了真凶,就可以为杜姑娘沉冤昭雪。”秦凌羽见沈鹤脸色不大好,便再问了一句:“大人?您还在听吗?”
沈鹤突然将那封信朝桌上重重一拍,惊得鸽子扑扇了两下翅膀,打翻了水碗。
修文 1
没更新的日子里,滑跪一份小剧场~
[小剧场]
秦凌羽:吃吧吃吧,很好吃的!
瞿青:属下不敢(目移)。
沈鹤:(核善)莲子好吃吗?
瞿青:你俩做个人吧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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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水何澹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