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寻山山脚下,苏家的马车静静等待在路边,赶车的车夫早就得到苏然的指令,午时前后就在这处等着。
约有半个时辰后,半依靠在马车旁的车夫,远远的就见着自家那四个风华绝代的“公子”徐徐走来的身影,眼睛一亮。
只见他满脸骄傲,飞快的跳下马车,摊手弹了弹方才因为坐着已经皱了的衣衫,捋得直直一丝不苟神采奕奕的看着苏然几人。
一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做派似乎在彰显着他的不一样。
这处自然也有其他各门各户派来接人的车马,但他们大多都是一动不动的瘫在马车上,或是依靠在天然大石头上。
时不时从已经破旧、黑沉又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把自家媳妇或是老母亲炒的隔夜蚕豆、黄豆之类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一口几个咯嘣咯嘣的吃着,要不就拿着一把随手编制的草扇,有一下每一下的摇着去去微弱的闷热。
不伺候人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好不悠闲清静。
起初大伙一见他就觉得和他们不一样,这会又看他这样一系列不合群的动作都吃了一惊,几乎是每个都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眼都是惊讶、好奇。
同样是做伺候人,此刻苏家这车夫就从心底觉得自己这个伺候人做的比其他人要得意的多,自己虽然投胎没有投到好人家,但谁有自己这样的运气碰上这样的主家,这样的小主子。
不仅对他们这些下人吃穿用度慷慨,更重要的是这些主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对自己这等奴仆也能和颜悦色,不像自己平日吃酒玩耍时结交的朋友伺候的那些个纨绔子弟,非打即骂。
车夫满脸堆着笑,腰板挺得直直的等着苏然几人,走近马车之后,苏然几人挨个朝着车夫点点头没有过多言语,便上了马车,待几个人坐稳之后,马车慢悠悠摇晃不疾不徐的离去。
今日天气到午时前后突然就变的有些阴沉,隐约还吹起丝丝的凉风,苏家的马车虽已经走了约有一炷香的路程,但寺庙里纸钱香火的味道,即便隔得这么远,透过风中他们也闻的清清楚楚。
苏家几兄弟都不是话痨哪一类,除了苏琦似乎有哪方面的潜质,但今日也因为早早离去有些不爽的沉闷,四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车内气氛平静淡然。
一贯只愿靠着车窗坐着的苏耦,不着痕迹的微微掀开车辆,动动鼻子嗅了嗅,这股香火味夹着青山绿水的清新,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俗世杂念,似乎都已经消散完了。
此时的清静现世安稳,尤为舒适。
不过她没有,她的几位兄长连驾着车的车夫也没有发现。
他们马车后面约有十几二十丈的距离,跟着一个少年,跑着追他们的马车时不时的还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少年追着马车跑了好长一截路后,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疲惫的身子,猛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弯着腰,手肘支撑着膝盖仰着头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马车远去,直到变成一个小黑影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慢的转过了身子。
背过身的少年似乎还不死心,侧过脑袋又看了一眼确定马车真的走远之后才收回了视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暗自懊恼着。
自己怎么不早一点发现他们的身影,怎么不提前预备一辆马车在这处,若是早点发现就可以和他们早些接触,若是能预备一辆马车,定然就能追上他们。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心无力,或许自己还能在家中之外结交一些朋友,没准还能是一群心性相投或是真心实意之人,那肯定会狠狠打自家那位的脸。
想到这少年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终没忍住皱着眉,暗自嘀咕着咒骂了句:“宗明旌啊宗明旌,你真是没用连个马车都追不上。”
少年就是苏家人口中忠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宗明旌,打金眼的地方在后山,摸石鱼的地方是在寺门口,恰巧,苏耦一行人经过寺庙门口下山之际,宗明旌就在石鱼那处看热闹,他们前脚走过庙墙拐角,后脚宗明旌就看见了立马掉头追。
可惜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是空气,苏耦一行人也不是在悠闲散步,宗明旌的两条腿也跑不过两个轮子加四条腿的马车。
忠靖国公府,大兆百年大族,大兆最为隆盛之族,历经几朝都牢牢的掌握大兆军事力量的最高职权,其曾曾高祖父与大兆皇室先祖情谊深厚,战场上几度救其于水火之中,有异性兄弟之缘。
其祖父老国公宗泽,年轻时在江湖庙宇有第一高手的“美称”,一手创下大兆现下战力最强的军队—飞鹰军,几十年的时间已经在各国朝堂江湖威名远播。
其父现任忠靖国公宗鸿,大兆当朝太枢院最高执事,征战沙场多年与当朝皇帝情同手足,自幼陪伴,也是今上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其母乃是当朝皇帝一母同胞的胞妹,当朝景文长公主,在闺时就是宗室第一贵女。
宗家现如今虽是大兆世家大族,但其祖上归根结底乃是绿林好汉说起出生也可说为莽夫,得机遇从军之后私下还是被称之为兵撸子,只因为其如今的荣耀太高已经遮掩住了往日。
别人忘了,但国公却还是记着,并且试图改变,想要让家中子嗣不止是继承家族志气,也想要多学学那些老辈世家文学之族儒家风雅的味道。
国公与长公主育有两子一女,除去已满十三的大公子宗明旌,二女儿宗明秀自幼养在大兆太后身边得宫中规矩教养又是女子,国公倒也没有好担心。
至于小儿子宗明平年仅九岁,长公主和老国公又一贯溺爱,再加上前面又有宗明旌这个大儿子,国公也就放过了他。
早前老国公和苏清华老先生都曾伴先帝左右,虽是一文一武,政事上不大有什么交集,但到底侍奉过同一个主上,也算是有些交情。
自从苏老太师辞官回乡之后,两人便在未见过,但国公和苏家的大老爷如今也都是朝中的同僚,还有些面子可卖。
所以国公思虑再三,便亲手书信一封央求苏家二老爷能让宗明旌更在苏老太师身边学习。
恰巧此时大兆西北方兴起匪患,国公领命前去镇压,便让其来云安镇。
匪患对大兆不足为惧,最担心的其实是有人借此机会扰乱大兆北方的边界安稳,大兆位于东方物资丰美,国土辽阔,甚至握有天下最肥沃的水域。
但是正北方,有虎视眈眈的游牧政权西凉,此国地多人也不少,又因为放牧,日渐变得贫地多富地少,对大兆丰硕的国土已经觊觎许久了。
东北方又有和大兆几乎同一时间建立政权的晋国,曾多次想过越过两国边界线,与大兆有过几度大战,祸根深种。
北方若是出现什么问题,对大兆最是不利,所以,^_^大兆皇帝才会忍心然后飞鹰军的主帅,他最信任的人忠靖国公亲自前去镇压,以示威慑。
忠靖国公府大公子,从小就是性格飞扬洒脱,天不怕地不怕,随心而为,许是父女天生是上辈子的“小情人”,儿子生下来就是“仇人”。
这位公子天生对国公就有反骨之态,再加之自幼受老国公的影响对文墨之事一概不上心。
所以并未如约的前往书院,而是先威逼利诱的甩了自家的小厮,上天下地的将这云安镇四周翻来覆去的游玩了好大一通才预备去见苏家人。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先见了苏家的几位小辈,待日后一些机缘巧合下,宗明旌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之事逃不过一个缘字。
其实也不怪他们,两家人虽都在京城住着,但两家一不是生来世交,二也没有姻亲缘分,又相隔甚远,平日里很少走动。
逢年过节也就是相互派府中人送个礼拜礼走动走动,有个礼节在便过去了,若是谁家有个什么宴事送拜帖,也只是去了礼便过了。
两府中的小辈年岁也没到能随意出府结交的年纪,大多只是听过一耳朵对方,也没在一起玩耍过。
达朝寺庙会已经过去约摸有一月了。
北边一没什么名头的小城,城门口灰尘密布的空旷大道上站立着几个人,领头的中年男子身披盔甲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坚毅的眼神也透着微微冷沉。
眼睛阴骘的望着道路的尽头,直到一阵轻微却隐约能见的马蹄声响起,他的神情才微微缓和了一些。
片刻之后前方一阵尘土飞扬,一队铠甲劲装骑着高头烈马的一路人马映入眼帘,男子这才低沉着道:“回!”
“是,国公爷。”身后立即便有人,出声应答道。
此人便是宗明旌的父亲,忠靖国公宗鸿。
宗鸿见自己派出去的人,安全回来了,情绪便缓和了下来,走了些许片刻之后,突然记起了什么侧身低声问道:“老路,京城可传来了什么消息?”
被他叫老路的男子,与他一般年纪同样身披盔甲,面容却比他和蔼一些,听他的问话,神情微顿后低沉声音道:“府中传来话,大公子并未如约前去七庐书院,而是先去游逛云安镇周边。”
此人是宗鸿自幼的贴身随从也是宗鸿的交心之人,飞鹰军中几位少数掌权之人,一生无婚无子,与宗鸿向来形影不离。
宗鸿的神情变了变,老路与他几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他此时的不对劲,顿了一顿出声劝解道:“大公子年纪还小,还有些不懂事,您别……”
还没有说完,宗鸿就爽朗的哼笑了一声,浑厚的声音淡淡的响起道:“老路,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对他你是知道的我心血下的不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前去,所以早前我给苏二爷的信里就表明那臭小子可能没那么容易就范的意思,请苏家莫要见怪。”
“至于他,我也压根就不担心,他一身功夫是父亲亲自教导,父亲说比我们都要有天赋,虽不曾单独离家但依照他那个性子别人是不可能让他吃亏的。
我们宗家从前的出生也是江湖,他多一些江湖行走经验,也不见得是坏的。”
老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溺出了笑意,附和道:“老国公没说错,大公子确实比我们有天赋,不止是武学修为,领兵打仗也比我们有天赋。”
宗鸿嘴角也是随着他微微一咧,笑了一声道:“你别给他带高帽子,要说武学天赋,强书的天赋才叫真正的好,我如今想来让他跟在那小子身边着实有些委屈了,若是叫他跟在我们身边,将来的作为想必更大一些。”
老路出声安抚道:“强书自幼和大公子一起长大,那种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更何况将来大公子是整个国公府的顶梁柱,强书跟着大公子是什么作为,您就不用担心,想必是决计不会让您失望的。”
宗鸿一愣,嘴角微勾,无声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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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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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豆蔻年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