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宗明旌哪里能想得到苏然是个极聪明,三言两语便能参透这其中的不对劲,晾着他是故意而为,他如今也不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但这事久了,换作谁都能猜着,毕竟都不是傻子,几个时辰没人过问,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呆在那处,怎么着,也想得到对方不喜自己吧!
一开始想通的时候,宗明旌并没有不满,也知道自己今日来必定不那么好脱手。
只是想着既然你不待见我,那我们没什么接触也是好的,便不顾阿牛的阻拦,满院子的乱逛,他自小除了在老国公那处学武外,也是上过几个学堂,来云安镇之前,受教的师傅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便想要看看着这闻名的书院,到底是怎么不一样。
但是宗明旌怎么也想不到,这出来逛一逛,竟然听见了七庐书院一些高谈阔论的学子,说自家的言语。
有那么一些十分不合他的心意让他给听了个正着,这位公子本就极力压制克制的不爽,一下子没忍住便全都爆发了出来。
他也没想到,这拱门之后竟然有两个“偷听”之人。
宗明旌面色虽是平静,但其心底却是紧抓着的,他虽自幼散漫随心惯了,但若是当真因为牵扯了国公府,扯上两个家族了,他也是会掂量的。
苏耦倒是不着急,几步路走得不疾不徐,转过拱门之时,声音像是徐风一样轻轻的传来道:“婢女不善言语,还望贵人恕罪。”
伴随着声音,宗明旌看清了来人的容颜,面色柔和娴静,稚嫩的五官已是透着精致,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低垂,一步一行都极为端庄,这一番动作言语,看的宗明旌心底怔了怔。
倒不是因为苏耦的形态亦或者是容貌,他心底的波动纯粹是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竟有几分熟悉。
好半会身子站着都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阿牛敛声恭敬朝着苏耦行礼,声音透着丝丝隐晦的祈求低声道:“我们初入此地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姐不计前嫌,宽恕一二。”
阿栾在方才苏耦出声唤她之时,就已然后悔这般冲动,在看见苏耦身影的时候,立即就奔了过去,带着些愧疚的眼神看着苏耦道:“小姐!”
苏耦微微一笑,安抚的看了一眼她,抬手拍了拍她,才端着笑抬眸打量着几丈之处的两人。
待看清楚对方面容之时,苏耦不由的有些想发笑,尤其是看他看着自己呆愣的样子,方才的那点不满,瞬间便消散了,心底暗暗的道:原来是他!
“苏家苏耦,见过国公府大公子。”沉寂了片刻之后,苏耦眼眸微顿,淡淡的勾着唇,看着宗明屈膝行礼,声音柔柔。
终归是要见面的,早说晚说都是要知道各自身份的,既然这时已经见了,再装不知那就太假了。
宗明旌听着这一话,神色才恢复了过来,但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昏昏沉沉,束手束脚的冲着苏耦行礼,声音极力克制着不自然,慌乱,只记得对面的人姓苏,张口便道:“苏,苏小姐不必多礼。”
此话一落,下一秒不止是他反应过来,面色讶异,阿牛的神情也透着了无奈,心底止不住咒骂今日真是时机不适,背后说人家闲话,还叫人家亲侄女亲妹妹,听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两家都是在京城之内讨生活之族,各家家中有什么人,还是能摸得一清二楚。
苏耦的自报家门在加上之前阿栾的话,他们不难猜得出苏耦的身份,苏家两户人可就是一个小姐。
更何况,早前为宗明旌来书院学习,国公早就将这里面的关系与他说了一二,宗明旌和苏家的二公子也有过几面之缘。
两人此时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又是一男一女,加之之前的那番,一时间这场面之上弥漫着浓浓的尴尬,双方都不知道该如何来开口打破这份沉闷。
即便是宗明旌这样性子的人,面对苏耦这个异性,又是这样的情况,此刻也觉得自己面容热烘烘,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放了,浑身不自在。
两人僵立了片刻之后,宗明旌脑子突然一闪,眼睛亮堂堂的看着苏耦,猛地上前一步,丝毫不过脑子的冲着苏耦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旁正满脸堆着假笑的阿牛,顿时就僵了下来,脑袋有些晕眩了,恨不得没规矩没尊卑的把宗明旌按到地上打一顿,这可是苏家小姐,说的这叫什么话?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别说是和谁人见面,就是他几时开始不尿床的自己都知道,他怎么不知道他和苏家小姐还见过面。
这不是故意损别人小姐的清誉吗?不对呀,什么时候自家主子这样没体统了?难道被人家兄长气着了,拿苏小姐撒气?
“你……我,我家小姐何时和你见过面,你别胡说,辱我家小姐名声。”苏耦还未说话阿栾便急切的上前一步,挡在苏耦面前,挺直着身子气冲冲的瞪着宗明旌,咬牙低声却也透着丝丝惊慌。
宗明旌脸色微微一变,顿时尴尬不已,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脸色暗红,连忙使劲摆手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
苏耦移了移身子,嘴角带着笑道:“大公子果真是过目不忘,达朝寺庙会已经过去这么许久了,没想到公子竟然还记得。”
宗明旌的脑袋顿时显了一阵清明,眼睛睁得老大,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耦好半天,眼神犀利的仿佛是要将她剥开一样。
阿牛看着自家主子的动作,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下意思的低了头不在看着苏耦那方,他可承受不住对面阿栾那怒火十足的眼神。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听着苏耦的话,他不会想不明白,苏耦和宗明旌两人见过面,如此想他便觉得是好事,无论有没有今日之事,对宗明旌来说都是好事。
相比之下,阿栾的脑袋就不那么灵光了,她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男女有别,不能让对面那个什么公子对小姐这么不敬,挡着苏耦面前一闪不闪。
苏耦见状暗暗低笑了一声,侧身站了出去看着宗明旌大方的笑着道:“当日是与兄长几人去游玩,苏耦是女子有诸多不便,便化女为男,在哪小摊边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宗明旌因为她的话,眼眸顿时便有了笑意,原是她,真是惊喜,那日在庙会之上,追了她几次,也没有追着人,倒是没有想到今日能遇见,更没有想到她竟是苏家的人,当真是有些缘分。
一想到从前的种种,对苏耦的好感度便上升了。
但除了欢喜,他也还记着自己方才的那翻作为,苏耦即便是在通情达理,也不可能忍受自己对她亲人不敬。
这一下子,宗明旌有些后悔那般放肆,有些扭捏和窘迫还有丝丝的难看,也碍于种种,努力强迫着自己镇定些。
可素不知他那极力克制的窘迫,早已经被苏耦看的明明白白了,心底一时又觉得一阵好笑,这忠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第一次在云安镇门口,远远瞧见他和眼前这个小厮,当时只觉得奇怪,看着他满身的装扮隐约猜到他的身份,第二次在庙会之上又偶遇已几乎笃定他国公府大公子的名头。
那次苏耦便早已看得明明白白,他决计不是甘心来自家祖父面前跟随的,像他这种武学之族,瞧不上苏家文人清流之家是很正常之事。
苏耦虽是苏家人,但却也只是一介女子,从不求什么声名远播,名声在外,有多大的能耐,只求安安稳稳嫁人生子,平稳一生。
并不在意他对苏家的态度,也就没有告知自家的几位兄长他的身份。
方才看清来人是他,苏耦心底丝丝的不满已经消散了,对宗明旌不知为何苏耦似乎能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愤不平了。
但今日苏耦不为其他只为他方才那样伤及也伤他人,狂妄自大的话,便也要说上几句,虽然他是忠靖国公府的大公子。
静默片刻之后,苏耦垂下双眸声音带着丝丝淡笑,却也夹着不明的道:“苏耦和婢女只是恰巧行至这处,并不是故意在这处等着大公子。”
“大公子想必明白,苏耦也不为自己辩驳,大公子中气十足,苏耦的耳朵也确实没有法子自己关上,有些话确实听见了。”
这话一出,还不怎么理得清思绪的宗明旌和一旁的阿牛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对劲。
可是苏耦却并未理会他们,依旧淡笑着道:“大公子,忠靖国公府几朝贵族,从大兆先祖建族就是以武者立户,据苏耦所知,早前老国公在初入仕之时一行小队于天门关,牵制数千敌军,靠得是几十年前传下的一绝妙阵法。”
“阵法虽是武学之人创下,但记下这阵法的那只言片语,却是那将军身边的谋士所写,倘若那谋士是个不懂文墨之人,这绝妙的阵法想必也不会记录这般详细。”
“这虽是简单一个猜测推断,但这其中的因果大公子不会不明白,苏耦虽是女子年岁也不大,但幸的祖父教导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谁若论读书识字做学问之人皆为迂腐之人,那么此人才是最最迂腐的。”
“大公子早在一月之前就该到叔父这处,却孤身一人去哪人声鼎沸的庙会,至今日才匆匆来迟,想必是不愿于叔父亦或者是祖父跟前学习,既然不愿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就不该抱怨,无论是发生什么,不如公子意之事。”
“大公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气愤不堪,苏耦并不知道,但苏耦知道,无论公子愿不愿意,公子将来注定是身为高位之人,当喜怒不显于面,国公府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惹人忌惮。”
“早前,大公子要来书院的消息,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大公子在这满院子不顾身份的呐喊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这位国公府的公子在书院是多么的威武吗?”
这一番不轻不重不像责备又像是责备的话,让宗明旌楞了好一会,阿牛也睁着眼睛看着苏耦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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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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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豆蔻华年(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