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一孟 第7章 你很担心我的身体啊

林一和李洋几乎一整天没有讲话，两人都知道，有些矛盾似乎不可调和。林一也很怕李洋像之前一样，说愿意为了她放弃这里的工作，随她去天涯海角。她感觉到空前的压力。负担自己一个人的梦想已经很沉重了，如果再来一个人，这未来的道路万一走得不顺……她简直不敢相信年近半百的李洋坐在家中嗷嗷待哺，张口就是“都是为了你，我这一生才会这样，你得负责”。

林一甩甩头，想要甩开这种恐怖的联想。她清了清喉咙，想要打破这场僵局：“李洋，我想明天回北京。咱们可能需要一段长时间的冷静，你能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吗？就说我毕业突然出了点问题，需要回去处理一下。我怕他们多想。”

李洋沉默着摆弄手里的卷尺，尺舌拉出又弹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小屋里显得尤其刺耳。

“李洋，你知道的，这样下去，我们除了吵还是吵，这对你也不好。”林一进一步解释道。同时她的解释里还表明了她坚定的态度，就算是吵，她也不会让步。

李洋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怎么走？飞机？我看你上次晕车厉害。”

“飞机贵不少吧？我要不还是坐车吧，我最近应该很缺钱。”林一右手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缓慢地画着圈，就在这台手机里，躺着一条新鲜的短信，是林一的好闺蜜锦瑟发来的。就在这个沉默的下午，她们俩密谋了一件大事，而林一现在不敢让李洋知道。

李洋似乎并未察觉林一话语和动作中的异样，因为他现在被一种更磨人的情绪支配着，他隐约地觉察到，林一这一走，估计他们俩算是真完了。可是他竟然真的如林一所说，很害怕她在这里再吵闹下去，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好。甚至比起失去林一，他更担心失去面子，这种想法让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下午下班回来，李洋对林一说：“明天跟张教授他们的车去乌鲁木齐，你去吗？”

“张教授？他们不是后天走吗？”林一想起昨天晚上在孟昀面前的失态，又不知为何很笃定今天孟昀在KFC里目睹了一切，感觉有些不自在，“不了吧，不太熟，这一路时间长，坐一辆车有点尴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估计是活儿干完了吧。说是听说你也明天走，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走，帮你省点钱。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就去帮你回了。”说着便要出门。

林一赶紧拉住了他，因为“省点钱”这三个字突然让她意识到，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李洋，不用麻烦了，其实想想也没有那么尴尬，怎么说也是在一个桌上吃过饭的，忍忍就过去了。算了吧，就一起走吧。”

“那行，你自己决定吧，反正你什么事都自己决定。记得机票改签一下。我……我出去走走。”

“好。”林一没有再说话，她知道李洋有情绪，她最奇怪的是，自从她下了这个决定后，她竟然毫无情绪。

第二天早上10点，车便出发了，李洋没有送她，只在出门前给了她一个很长很用力的拥抱，在这段拥抱里，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的呢喃：“我学会了做你最爱吃的辣椒炒肉，肉炒得焦焦的，这次都没机会做给你吃。等下次你来，我一定给你做，以后一辈子给你做。”

她听到了，却张不开嘴回答。她抱着这个熟悉的人，心里突然涌起了很大的悲伤，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终将随着这皑皑白雪一起融化掉。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告诉自己，没这个必要，这不就是她要的结果吗？你想要的舞台，它的底色是孤独。她本就是个极自私的人。

小轿车开出了阿城，林一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她把头转向窗外，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所幸张教授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几乎一上车就睡着了。而身旁的孟昀也似乎很困，上车就睡了过去。

眼前的风景悄然发生着变化，林一的目光穿过了那遮挡的高山，看到了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再也没有遮挡了，她的眼泪慢慢随风逝去，心情也逐渐雀跃起来。她必须正视自己，她就是想要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风景，能够用自己的双手把握的幸福。不管李洋是个多么好的人，她永远不想在他身后，她要站到台前去，她确实是个自私的人。

“野马看到戈壁也这么高兴啊？”不知过去了几个小时，身旁突然响起了一声慢吞吞的低语，拖着一小段尾音，慵懒又有磁性，当然，还有熟悉的调侃。

林一闭上双眼认栽似的吐了口气，他果然看到了，真邪门。“还行吧，主要是年轻精神好，不像某些人，年纪轻轻身体有问题，上车就睡。”

“啊，虽然年纪也没有那么年轻，但睡觉主要是因为昨晚赶工，一夜未睡，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孟昀还是那样不慌不忙。

“你们不是原定的明天走吗？为什么要赶工提前到今天啊？”林一只关注到他话里逻辑的bug，一时情急竟忘了否认“关心他的身体”。

孟昀看着林一得逞似的地笑了笑，然后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老师很着急，我也没办法。”说着顿了顿，接着加重语调地又说了一遍“你确实不用这么担心我的身体”。

他的前一句好像是怕张教授听到才凑近说的，但林一觉得，孟昀这家伙根本不怕张教授，他是故意的。不知为何，林一觉得耳朵有点痒，她怕不是被孟昀调戏了吧。这个人真的很没有边界感，林一瞪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干巴巴扔下一句：“我不太关心，你接着睡吧。”

孟昀倒也不生气，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确认他闭了眼，林一又揉了揉右耳，还是很痒，越揉越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