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浪荡 第6章 第 6 章

“秧秧？秧秧？我们该走了。”

院子里传来呼唤，李浮从门口的石墩子上懒洋洋地起身，高声扬起，回了句：“来了！”

她弯腰，微微歪头笑着拍了拍面前小姑娘的额头，再一次重复道：“刚才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吗？把山路尽头那辆车上的凡事带字都都一把火烧干净，那辆车就是就是你的了。随你买了租出去，都能保你短时间进账一笔钱，这样你一个人守着你母亲，也就不怕饿死在屋里了，听明白了吗？”

面前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尽管努力做出一副稳重成熟的模样，但听到只要完成李浮一个简单要求，她就能够得到一笔钱，可以让接下来不愁吃喝，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怀疑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浮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尘，漫不经心续说道：“前提是你自己守得住，用得了，这可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小姑娘抿了抿唇，抬头一双明亮的杏眸盯着李浮，随即狠狠点头：“我一定会完成你的要求，报酬就是那辆车，属于我。”

她先前上山采药时看见了那辆车，一看就很贵的样子，如果能够卖个几万块钱，再抬抬价，那她也就不用整天担心被福利院的人带走了，可以好好守着妈妈爸爸自己生活了。

她都自己生活了两年了，福利院的人现在才过来，一看就没安好心，她必须想个办法逃掉，虽然村落里其他人提到过收养她，兰姐姐也一直照看她提出要将她接走，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想自己一个人生活。

她有家的，她很喜欢和思念自己妈妈，妈妈就埋在这片山林里，她还想多陪陪妈妈，并没有意愿多个长辈，但她没有钱。

她采的药已经叫了高价了，也知道大家照看自己没说什么，但那也仅仅够一日三餐，多的得再想做些什么，就无能为力了。

如果……没遇见李浮，她可能就跟兰姐姐走了。

但现在，面前这个被兰姐姐救回来的人，这个听说叫“兰秧”的人，给了她一个想了好久自己都没能实现的选择。

——有钱，自己活。

她一定竭尽全力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李浮扫了扫身上的浮尘，便转身进了院子，兰明禾正在和这座院子的主人告别，从李浮的角度望过去只见背影，她眼睛微眯，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下巴放在兰明禾肩膀上，懒洋洋满带笑意附耳念了一句：“来啦。”

融洽而礼貌的交谈骤然被打断，兰明禾讶异地看了一眼李浮，低声询问：“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还以为你还在楼上呢？”

李浮嗅着兰明禾脖颈处传来的温热和淡香，不无愉悦，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看到你昨天跟我说得那个小姑娘了，你说她不愿跟你走又放心不下，刚好我在云川境有个朋友，家里在这附近有些能力，平常照看一二不成问题，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兰明禾闻言不语，不好冷落的面前的房主，便礼貌地为李浮简单介绍，兰明禾重视，李浮自然不会丢了气度，整个人站定，风姿昂扬，礼貌又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面前的房主是位穿着民族服饰的阿姆，身后还跟着她十几岁的女儿，见状也笑着回应了李浮。只是民族方言，李浮听不懂，看向兰明禾，兰明禾满眼笑意望向李浮：“她们夸你长得好呢，像是神明亲自赐予的美貌，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都会有无数的人去爱你。”

李浮挑眉，既满意于别人眼光敏锐、去善意夸赞的容貌，又不无嘲讽冷漠地说：“那她们可说错了。”

兰明禾牵起李浮的手，将泛冷的指骨握在掌心暖热，温和道：“这里的山神会听到信徒每一句祈愿，她们每一句话都带着念力，以后我们秧秧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李浮扯了一下唇角，注意力全部放在被兰明禾牵起的手，勉强分出一丝，随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什么听得清不清楚，神明和别人的喜爱，她都无所谓。

兰明禾高兴，说一百句上万句她都能笑着附和，只要这个人属于她就够了。

神明？

听着就愚蠢得不行。

中央区的那位至高神，凌驾于众神之上，但还不是被大卸八块了吗。

虚无缥缈的念力，不如眼前能够得到的利益和切切实实握在手中的人来得实在。

权力无上，众人匍匐畏惧，她难道还会在乎蝼蚁的喜爱吗。

呵。

李浮侧首望向兰明禾的眼中，冷漠软化冰山消融，戾气减退贪欲更胜，从上到下每一根头发丝都满意得不得了，她也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前这个人就觉得心中愉快，怎么看都看不够，满意得不得了。

所以，兰明禾说得话，就算她不认同，也会全力帮她达成。

阿禾说会有很多人喜欢她，那就该有很多人喜欢她，至于那些不喜欢她的——

李浮弯了弯唇，开始盘算，先前在祠堂处理了一部分，接下来再处理一部分，等以后如果还有那就再处理一部分，等这些不喜欢她的都处理干净，留下来的自然都是喜欢她的。

到时候，就把李家的产业干干净净地都送给阿禾，阿禾看见干干净净、全然拥戴她的李家，一定会很高兴。

她自己想着兰明禾日后的神色，全然不顾场合便把自己哄高兴了，站在兰明禾身后，微微眯着眼，唇角挂起热烈又张扬的笑。

兰明禾又用李浮听不懂的民族方言和房主交谈了一会儿，只见面前两个人齐齐双手合十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并向李浮和兰明禾弯腰并低吟念了一句歌谣。

二人起身时，视线还在兰明禾与李浮身上来回扫，李浮感受到二人视线，疑惑不解想问时，兰明禾冲面前二人微笑颔首，便转头看向李浮，眉眼弯弯：“走吧。”

李浮当即点头，跟着兰明禾向外走。

说到底，她并不喜欢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占据兰明禾的视线。

兰明禾的车停在院门口，是辆李浮不认识的白色越野车，她坐上副驾落下车窗迎着风，房主又拿出一些土特产正在装车。

李浮向外看时，刚好看见躲在一旁的小姑娘，想起兰明禾说起她时微皱的眉心，突然升起些不爽，兀得勾起一丝恶劣的笑，冲小姑娘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跟前，诱道：“我那辆车……。”骤然一顿，她想说那辆车的价格来着，但这些都是管家们置办的，她并不怎么关注，一时还真说不上来那辆车到底多少钱，不过都是些消耗品，应当不值几个钱。

但李浮依稀记得有一辆定制的黑色车约莫一个亿左右，当时她一天八次暗杀木雁青担心她死了自己陪葬，便在她耳边说了句那辆车安保系数顶尖，但这次是从市中心临时开过来的，从前也没去住过，所以管家们购置的车应当没有老宅的价值高，若是折半折半，她思忖着开口：“应当还值个几百万吧。”

小姑娘一愣，李浮见状便更有信心了，纵然她没去过的住所，那为她置办的东西也应该差不了，唬道：“但如果你找不对人去卖掉它，可能连车带人都给你抢走，到时候你可哭都找不到地方。”

小姑娘紧紧抿唇，盯着李浮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李浮从车上找了纸笔，“唰唰”两下写了个地址递给小姑娘，道：“车上应该有两捆现金，足够你去这个地方的路费了，找下面这个人，她不仅不会坑你，能够给你一笔钱还能帮你解决你所有的困境。”

小姑娘接过纸张，却没有立刻应承，语气怀疑道：“你朋友？”

李浮歪头，扯了下唇角：“算是吧。”又看着这小孩信任度逐渐降低的神情，也有些不耐烦，她不就是想把人和车暂时处理一下，免得让李家那群人短时间内又来烦她，还有这小孩，兰明禾总是记挂……

李浮太阳穴微跳，眼底厌烦戾气涌现，冷声说了句：“不相信我？爱信不信！”好不容易发次善心，给个小孩铺路，结果还不识抬举，李浮气得狠狠把车窗“唰” 得一下子升上去了。

那边，房主家的特产也装得差不多了，兰明禾挥手告别，便准备上车，李浮这厢车窗被轻敲响——

李浮冷眼不动，窗外又重新敲了两下，车窗才勉为其难地落下一小缝隙，小姑娘踮起脚尖扒着缝隙，低声说了句“我相信你。”便松了手跑开了。

兰明禾上车，关门、起步，望着后视镜里跑开的小姑娘，询问道：“苗笙刚刚过来了？”

李浮“啊”了一声，反问回道：“那小孩？”

兰明禾点点头，李浮动了动脖颈筋骨，落日余晖从窗外洒落在她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依旧暖洋洋的，她抬手抵着下巴往上，轻笑着：“小孩顽皮到处跑，可能刚刚从这跑过去了吧。”

兰明禾不可置否，只是道：“我以前上山采药时遇见下雨不慎滑落山谷，被苗笙的母亲撞见救了，只是没想到她会病得那么急，我从山下赶过来时，已经没了气息，只留下一个六岁的苗笙。”

“苗家姐姐在此地没有亲戚友人，以前她是这附近村落的苗医，很受人敬重，但苗笙的抚养问题太复杂，主要是那孩子太倔，谁家也不想去。平白多个乖巧的小姑娘家里人可能会喜欢，但没谁家愿意平白多个满心戾气的人，一说起收养苗笙又总往山里钻，于是便搁置下来了。”

“这次，也是因为苗笙这个年纪不能再耽误了，该去上学了。正巧我来这边采药，便想着再劝劝她……。”

兰明禾迟疑道：“你说得那个朋友……?”苗笙心里想得什么，兰明禾也知道一二，若是跟自己走，兰明禾并不在乎称谓上的事情，只是那孩子大抵是独惯了，不大愿意上面再有个长辈压着，兰明禾对此确实束手无策。

她来，便是想要压着苗笙去学校的。

李浮语气从容自信：“放心吧，我那个朋友在这边刚好是负责涉及教育这块的产业，保证能把那小孩教得服服帖……教成人才！”

兰明禾心下叹息，点了点头。说到底她也只是与苗笙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她期望小姑娘能够好好长大，并不意味着她一定要去勉强苗笙，万事随缘，她不强求。

李浮瞧兰明禾有些闷闷的样子，便逗趣道：“放心吧，我看那小孩倒是乖得很，快的话我那朋友这周便能搞定那小孩，不出两个月还你一个乖乖上学的苗笙。”

兰明禾却拧眉：“小孩顽皮，别教得太狠。”

李浮自信一笑：“放心，她家开学校，年年都有成千上万个优秀孩子想往她家送的，教育经验非比寻常。”

兰明禾开着车，闻言现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笑着夸了一句。从后视镜中能看到，旁边的人笑得张扬肆意，松快愉悦。

她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笑意。

从以前到现在，兰明禾的行事准则都不曾改变过，山林自然，万物自然，世事都有自定规律，她从不强求任何人和事物。

除了——

这个人。

她的秧秧，又或是中央区李家如今的家主“李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