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巫马奕好奇地询问,回想起初夏瘦小身影,这怎么也不像是去大户人家享福的样子。
“初夏这丫头没福气。”阿奶皱着眉头,不满地抱怨。
在初夏嫁给董子穆两年里,他的病越来越重,如今的董宅也没有银钱供给他大补的药材,还要遣散仆从来缩减开支。
董夫人将所有的怨气撒在初夏身上,以为是她带来的晦气,将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杂活全都交给初夏一个人。在外人面前端起和善的面孔,哭诉初夏这么点的小人嫁进她家门,定会好好养着,不能缺了吃穿用度。人人都夸董夫人心善,背地里却笑她是个窝囊废,佃户租金不敢收,娶了个童养媳不敢退。
巫马奕捏了捏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有些同情初夏,早知道就该多买一些,小丫头平日里肯定没有零嘴吃,唯一想要的是麦芽糖。麦芽糖肯定是顶好吃的东西,他应该给苓也买一包的。
“阿奶,你知道董宅在哪吗?”
“顺着三尺河一直走,看到一处石桥穿过去,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镇子,一打听就知道了。”
巫马奕提着鸡蛋篮子起身,按照阿奶说的路线出发。
阿奶拿起瓷碗,感觉重量不对,碗中原来有两个鸡蛋,小声嘟囔:“这肯定是小奕谢我的,媳妇还得打,不打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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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水,碧波荡漾。
穿过石桥,经一路打听,巫马奕来到董宅门前,抓住门上铁环扣门。
“谁呀?”
年轻的女声不像是初夏。巫马奕不禁狐疑,这董宅里除了初夏和董夫人以外,还有别的女人?
“我来找初夏。”门没有开显然是在等着巫马奕说清自己的身份。
“请稍等一下。”门内响起脚步声渐渐远去,等门内再次有动静,这次多了一个欢快地脚步声,像是蹦蹦跳跳地过来。
“是谁找我?”初夏清脆童声在门内响起。门被掀开一条小缝,挂在上面的铁锁没有被摘下,两指宽的缝隙已经是最大极限,露出初夏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是你!”门被合上,铁链碰撞发出脆响,下一秒门被打开。“你来找我是为了给我麦芽糖的吗?”
巫马奕将麦芽糖拿到她眼前晃了晃,“对呀。”
初夏欢喜地接过,打开油纸包,没急着吃,反而拿了一块递给站在她身后的女人。“芷柔姐姐,你尝尝麦芽糖,可甜了。”
芷柔个子高挑,身段柔美,不像初夏那般枯瘦,皮肤也要白皙许多,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插着几根素银簪子。这样明媚的花不像是破败的董宅所能生长出来的。
芷柔接过麦芽糖,不解地望向巫马奕,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给初夏送麦芽糖。
“昨日,初夏帮我捞了一篮子莼菜,这筐鸡蛋就当做谢礼。”巫马奕将鸡蛋篮子递过去。
芷柔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几颗莼菜而已,换不了这么多鸡蛋的。”
“莼菜虽是野生的,可是下水弄脏了衣服还要换洗,你若是不收,可真是太让我过意不去。”巫马奕才不想再拎着一筐鸡蛋走回去,倒不如送出去省事。不由分说地塞到初夏手里,将篮子里的小陀螺拿出来。
“那就多谢公子了!”芷柔将双手叠于身前,微微屈膝行叉手礼,一看就是好人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女儿。巫马奕不禁猜测她的身份,可没听说董子穆有个妹妹。
“谢谢,大哥哥。”初夏碍于身前的篮子无法像芷柔那样行礼,却也学着屈膝。
“无妨,我回了。”
“公子留步。”芷柔突然叫住巫马奕,温柔一笑:“公子稍等,等下我把鸡蛋捡出来,把篮子还给你。”
关上木门,巫马奕听到芷柔温柔地询问初夏:“上次弄湿了衣服是因为帮这个公子摘莼菜吗?”
没有听到初夏的回答,却听见另一个尖利声音:“小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在外面也不安分,弄湿了衣服让人看笑话。”
“婆婆,初夏也是乐于助人。您瞧这么多鸡蛋都是人家送来感谢初夏的。”
那个声音明显缓和许多,“芷柔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活交给初夏就好,快回去歇着吧。”
声音渐渐降低,应该是屋里的人走远。许久后门再次打开,是初夏一个人来还空篮子的。
“谢谢大哥哥,芷柔姐姐说让我问清楚你住在哪里,等我下次捉到了大鱼就给你送过去。”
董宅财力不似从前,家里没有像样的东西可以还给巫马奕。
巫马奕报了山海客栈的名字,提着篮子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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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苓将沉甸甸的陀螺拿在手里,顶上绘着长剑勇士斗猛虎的图样,尖端做的圆润,表面打磨光滑,拿在手里也不觉得扎人。
“这是陀螺,可以抽着玩的小玩意,你要是无聊可以用来解闷。”巫马奕突然想起货郎没有给他鞭子,这让苓怎么玩。
“木木!”苓将陀螺递给木木,这小家伙听明白这是个玩具的时候就两眼放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把这苓胳膊的那双手急不可耐地推搡。
“谢谢主人!”木木欢天喜地接过陀螺,用手捻着陀螺在桌上转圈。
陀螺斜着转了两下后无力地倒下。
“笨木木,都说了是用抽的!”
经苓的指点,木木伸出手指不断延长,藤蔓缠绕成一根鞭子,对准陀螺就是狠狠一鞭子。陀螺被打飞出去,撞破门上糊的白纸,透过大窟窿苓甚至能看到陀螺落在街道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后稳稳停下。
察觉到事情不妙的木木快速将藤蔓对着青铜门甩出去,借着藤蔓的力量想要上二楼,逃到山海内。
苓只是打了个响指,四周突然生长出来的藤蔓将木木捆住。
“闯了祸就想跑!”苓一挥手,藤蔓将五花大绑的木木带到她面前。
“主人,我错了!”木木委屈地哀求着,生怕苓生气后真的把他当做柴火烧了。它甚至察觉到了杀意,只是这杀意好像来自苓身后的那个男人。
巫马奕正以一种凶狠地眼神看着木木,男人阴郁地样子让木木觉得他是真地会把自己烧掉,而且还是会把烧完的灰烬当做肥料埋进土里。果然养坏坏大公鸡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知道错了,就应该承担错误,而不是想着逃跑。知道了吗?”苓语重心长地说道。操控藤蔓将木木移到门前放下,继续说道:“以你的能力将它修好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会以为逃到别的地方我就不会捉你回来吗?”
木木讪讪伸出手,门上木架像是拥有了生命一样生出新芽,很快枝叶缠绕将那处窟窿补好。
“好了,戴上帷帽去把陀螺捡回来吧。咱们去后院玩,让奕教你怎么玩。”
木木如释重负,不禁觉得苓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最漂亮的主人,蹦蹦跳跳地去找帷帽。再去看巫马奕的脸色,他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这个男人满眼堆笑,如沐春风,望着主人的眼神含情脉脉。
巫马奕在听到苓叫自己的名字时就换上这副神情,“奕”,多么亲切,多么温柔,无形中他与苓的感情更进一步。
苓也看到巫马奕的表情,顿时感觉起了浑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眼神,让人觉得油腻,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痴汉吧。
苓在他面前挥挥扇子,示意他去后院。
巫马奕屁颠屁颠地跟在苓后面,瞧着木木跟上来,又以一种幽怨的眼神瞪了他几眼。
木木挠挠头,他不懂这个为什么变脸这么快,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苓是不讨厌巫马奕的,那他作为主人最亲密的小跟班也是不会讨厌这个后来者。
后院的大公鸡像是见了瘟神般,躲进窝里和那群母鸡挤在一起,再也没有神气的样子。
“这个鞭子要先在陀螺上缠上几圈,然后将陀螺甩出去,之后再用鞭子抽,你明白了吗?”
巫马奕将陀螺拿在手里,比划着给木木讲解一番,然后将陀螺交给木木,而他自己走到苓的身边。“这边太晒,我们去树下站着。”
老树盖住庭院,落在院中皆是阴影,只是树干那一处枝叶更加茂盛,阴影更细密,不再有铜钱大小的光斑。
巫马奕突然后悔了,他应该买下油纸伞的,伞面越小,他和苓的距离就会越近。伞这种东西就该是小小的,到时候他将伞面向苓那面倾斜,两个人为了避雨紧挨着。等苓看到他半边淋湿的臂膀,肯定会心疼,更加关心他。
此刻的巫马奕正在懊悔不已,好想现在回到西市告诉货郎,他要改尺寸。
“木木好棒啊!”苓专心看木木抽打陀螺,瞧着木木越来越顺手,小陀螺在地上越转越快,不禁拍手鼓励。
她的欢呼将巫马奕的思绪拉回,瞧着她欢快的样子,巫马奕心里感叹这个陀螺是买对了,能够让苓高兴,一切的都是值得的。
真好,时隔千年,你又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颦一笑都那么生动明媚。还好,我没有放弃。苓你可知道,千年里我有多寂寞,苍茫天地对我来说是辽阔无边的思念。孤独地在这世间徘徊千年,还好我又一次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