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银盘,满天繁星。
荧惑星黄枫区的古蓝星生命动物园门岗内,值夜大叔正仰躺在沙发上哼着曲闭目养神,亮如白昼的霓虹灯光斑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惬意极了。
“嗒嗒。”
有人敲窗户,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喊了句:“谁啊,大半夜的动物园不营业,改天再来吧。”
“您好,我是新来的饲养员,请问是从这里进园吗?”
青年的音质如山溪流水,抚平了大叔的焦躁,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嚯,这小伙儿长得真不赖。
“饲养员,福生馆吗?这都十点多了怎么才到。”大叔拉开小窗问,园长旅游前交代过,他知道今天有新员工入职。
“嗯,飞梭耽搁了,打扰您了。”
“飞梭,你不是本地的?”
“对。”松文彬心说不仅不是本地的,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
大叔听到后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站起身慢吞吞地穿上外套,走出岗亭和他招了下手:“这边来吧。”
松文彬跟着他通过门岗侧面的小路,来到一堵红砖墙前,正纳闷儿哪来路的时候,大叔伸出右掌按向墙面,下一秒,红砖好似水波纹般荡漾开来,变成一道蓝色光墙。
光幕上一只东北虎从远处疾驰而来,站定后仰天长啸,口中吐出对话框,同时响起男童音:“欢迎来到古蓝星生命动物园,请您尽情享受接下来的轻松旅程吧。”
“这边。”
松文彬听到声音转头看去,见大叔在人脸识别处已经刷完虹膜,叫他也过去,心中问:“009,能通过吗?”
脑中响起系统机械音:【入职手续已完成,放心验证。】
他在识别区站定,蓝色光波一扫而过,女主持人播报:“欢迎松文彬先生入职福生展览馆,祝您工作愉快。”
随后光幕再次荡漾,打开一道圆拱门,大叔率先走入。松文彬刚踏进门便看见宽阔的大路两侧停满了银色多功能变形车,二人座,流线型车身,是游客观光时的代步工具。
大叔在腕间智脑上操作了几下,一辆变形车开到他们面前,俩人上车后,车开启自动模式在林荫路和光幕墙之间快速穿梭。
路上,大叔给松文彬介绍园区,逐个路过哺乳动物、鸟类、爬行动物、海洋生物展览馆,鸟巢型建筑,甚是壮观。
还告知他目前其它四馆都在营业,福生展览馆封馆歇业,并且区域内除了松文彬只有一名员工上班。
松文彬有些惊讶,想问问那人信息时,大叔就闭口不谈了,而且表情变得越来越紧绷,身体好像还有点儿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怎么回事儿?
这和009告知的剧情对不上,他记得书中说福生展览馆内无员工。
松文彬原本是蓝星华夏的一名助眠主播,拥有数千万粉丝的大主播,今天夜里刚下播心脏就突然一阵抽搐,再睁开眼时,已被拉进了一本名为《星际帝国》的书里。
该书剧情是星际战乱不断,荧惑星因资源广袤成为众星围攻中心。
直到一名面具将军率领异兽军团出现,屡战屡胜挽回局势,之后在星际联盟的调解下,各星球签订了百年休战条约。
战争虽然停了,但在庆功宴后的第三天,面具将军失踪,所有战士与异兽军集体精神力紊乱,夜夜失眠,苦不堪言。
人类尚且能在医生的帮助下,勉强维持正常生活,但异兽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最终失智伤人,成为了人民口口相传的暴虐疯兽。
即便如此,皇帝仍不能下令将其射杀或关押,毕竟唇亡齿寒,患病退休的老兵们难免会联想到己身。
帝国商议良久后做出决定,在生命管理局的监管下,将所有军兽送进古蓝星生命动物园,为其单独开辟园区养老,赐名“福生”,寓意是“幸福余生”。
国家按年发放补助款,充当伙食费、医疗费,并鼓励开放参观展览,向民众传达国家对战争英雄的尊重礼遇,彰显帝国的仁慈。
原本小说写到这就要完结,但架不住读者不能接受面具将军和异兽军团的结局。作者改了几版结尾都得不到认可,最后鸽了。
却没成想这本承载了作者、读者、所有角色悲欢离合的书籍,竟异化成小世界自行运转了起来。
这场异化,引起了高维时空穿书管理局的注意。
时空局起初并未干预该世界的运行,直到不定时观察大半个世纪后,祂们发现,精神紊乱患者不仅自身受折磨,他们的后代也会在18岁觉醒能力时解锁病魔。
更棘手的是,异兽军的病愈加不可控,对园内饲养员敌意颇深,见一个赶跑一个,有的人甚至直接被它们吓疯。
长此以往,这群昔日的开国功臣定会完全丧失理智,终有一天会从福生展览馆跑出来,杀掉所有可见生命,
小世界形成不易,时空局管理者慎重讨论后决定以应聘饲养员的名义,暗中介入福生园解决众兽失眠的问题。因此找来历届穿书大佬前来安抚,却没料到都没成功。
系统009觉察异兽军团很像古蓝星时期,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便跨时空找上了猝死边缘的松文彬,找他来当饲养员。
“009,你不是说福生馆没有工作人员吗?为什么还有一人?”松文彬心中问。
【小世界难免会出现bug,正常。】
“……”这就是时空局不定时观察的结果。
“福生馆到了,下车吧。”大叔将车停在路边。
松文彬回过神儿,才注意到路灯已经从入口的暖白色变成暗橘色,非常昏暗,前路更是像黑洞一般,让人心里发毛。
“大叔,这福生馆在哪呢?您不送我到宿舍吗?”松文彬的视线范围内,根本看不见建筑物。
“就在那前面,”大叔随手一指,然后从上衣兜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圆形指路仪,“这个给你,跟着箭头方向走,地名上面都标着呢。”说着坐上车,手指却攥着门把要关不关的,眉头拧成麻花,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怎么了,需要帮忙吗?”松文彬问。
大叔踌躇片刻,狠狠“诶呀”一声后又走下车蹲在路边,掏出根香烟递给松文彬:“来不?”
松文彬婉拒后蹲在他对面,笑着看他。
大叔将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别在耳后:“咱爷俩也算是有缘,叔也不会绕弯子,就跟你直说了。”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用极低的声音说:“这福生馆不太平,你被骗了。”
“嗯?”松文彬摆出惊讶表情,也配合他神秘兮兮地问,“怎么个不太平法,我见工资很高啊。”
“工资高没命花有屁用,再说咱园长可是个老油条,那合同你没细看吧?”
合同细则松文彬确实没看,况且他看不看有什么用,他要不签,命就没了。
“那合同上写着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转正一次性发放工资,但要这期间离职你不光一分钱拿不走,还得倒贴这阶段的住宿费、伙食费、服装费、游园费,坑你没商量。”
“这不违法吗?”这霸王条款在蓝星一告一个准。
“在别的馆都违法,只有福生馆这边,劳动仲裁都得眼瞎。”大叔见他满脸诧异,没听出他隐晦意思,索性帮人帮到底。
“这福生馆关的什么全星际的人都明白,但那些‘嗯’太难伺候,以前的饲养员几乎都是入职当晚就吓跑了,跑的时候鼻涕眼泪一箩筐,尿裤子很正常,能熬到第三天的全进精神病院了,以后就靠国家和园里养了。”
大叔说完,松文彬也明白了。
福生馆这边出事的员工太多,导致动物园和国家福利机构每年支出的费用太高,养不起了,只能合同上动手脚。
“那园里现在这位呢?”
“现、现在这位!”大叔猛然间吼起来,这一嗓子又尖又利,好似见了鬼。
“怎么了这是?”松文彬耳膜都要被刺穿了,见那大叔恐惧的模样,帮他拍背顺气,“呼、吸、呼、吸,别憋着。”
大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一把抓过松文彬的手腕,那力道攥得手骨都要折了,但他根本没意识到要收劲儿:“现在这位他就、他就……”
“他就怎么?”松文彬忍着痛,压下声线温声引导,“别怕,这里很安全,说出来,他怎么了?”
“他就不算个人!”大叔站起身就把松文彬往车上拉,那力道大的给他拉了个趔趄,“小伙子听叔的现在就走,没必要把命搭在这!”
“大叔,大叔,听我说。”松文彬稳住身形示意他淡定,“我接下来说的话可是机密,咱爷俩投缘,我也不想瞒您了。”
“什么话?”大叔一头雾水。
“我实际上是特殊管理部门的,来这……”松文彬说到这顿住。
大叔恍然大悟:“叔懂,懂,不用多说啦。”
松文彬意味深长地笑了,心说我自己都不懂。要不是系统吊着命,谁想来这。
“嗨,打看你第一眼,叔就觉得你这小伙子精神,是个人才,有前途。”大叔顷刻间放松下来,大笑着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有出息。”
“那看在小伙精神的份儿上,劳烦叔送我到门口呗。”这大半夜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松文彬实在不想走路。
“啊?哈哈,那个叔看好你,路很近,年轻人要多锻炼身体啊。”大叔速度上车,不等他回话,开车就跑,一溜烟儿的功夫无影无踪。
“.…..”松文彬无奈,站到昏黄路灯下辨认指路仪上的线路,很好找,一条直线没有拐弯。
但,所谓的路很近,是指前方还有3000米吗?
初春的晚风有些凉,他拢了拢风衣,大步向前走。
按理说动物园的夜晚应该会有蛙鸣鸟叫才对,可他越往里走,发现空间越静,甚至连风吹树叶的摩擦声都听不到,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响动显得极为突兀。
“滋啦,滋啦。”两个闪烁后,所有路灯同时熄灭。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到就像他掉进了墨汁桶,黏黏糊糊的,密不透风。
松文彬抬头,天上的星月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皱了下眉,继续向前走,依旧是刚刚的步调,没有丝毫犹疑停顿。可走了不到十步,骤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经历太多太敏感,他觉得这里还有个人,就在他身侧不远,与他并排走着。
“这位兄弟,有光源吗?”松文彬嗓音如玉珠入水般,含着缠绵的笑意,抚人心魄。
声音坠入暗渊,无人应答。
“没有吗?”松文彬很耐心,静静站在那儿等待,虽然那人没发出任何响动,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定有个人。
松文彬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正扫视他全身,像审视猎物一般,令他遍体生寒,藏在风衣兜里的右手不禁攥紧指路仪,也不知道这东西够不够硬,砸人疼不疼。
“我要去前面的福生馆,你也同路吗?”松文彬第三次试探。
又过了许久,就当他认为那人不会理时,听见一个沙哑地少年音问:“你去福生园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