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藏深意 第12章 老师我不会

当蝉鸣渐渐稀疏，当阳光不再那般炽热，他们告别了夏日的热烈奔放，夏的尾声如同悠扬的乐章渐渐远去，但四川地区的秋之序曲却未曾在晨露与微风中缓缓奏响。四川的秋天似乎格外短暂，来不及好好打个照面，就要匆匆诉说再见。于是，冬，它宛如一幅细腻的画卷，每一笔每一划都诉说着时间的蜕变和青春的一个全新季度。随着最后一丝炎热被一抹寒风驱散，万物都开始褪去陈年的旧衣。

转眼已是十二月下旬，这段时间一直过的很平静，眼看马上要过年了，为了能在亲戚长辈面前抬得起他们高贵的头颅，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努力复习，希望考到一个像样的分数，过一个体体面面的新年。

昨天下了点小雨，今天的空气弥漫着翻新的泥土的清新，现在虽然是下午，但天气阴沉沉的，像是早上七点左右，教室里同学们都穿着或多或少或薄或厚的棉衣，这节是语文课，陆沧渊还是又还没来。

虽然自从上次苏意向陆沧渊表达过“不想干就辞职”的意见之后，陆沧渊几乎不再迟到了，上课的态度也端正了不少，但偶尔也会迟一点点，比如现在。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翻阅书本的声音，大约上课几分钟后，陆沧渊终于来了，入冬后，他的衣着比夏天更讲究了，他内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长大衣，一直盖过膝盖，下穿一件茶褐色宽松长裤，遮住了他的半个皮鞋。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轻奢，更衬的那张冷艳俊美的脸多了几分高贵，如果不说他是个高中老师，光站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富家贵公子的感觉，虽然他的确算是个富家贵公子。

他一走进教室，就惹得班上那群花痴女孩儿目不转睛，纷纷惊叹称帅。

“姐妹，我发现我们班真的吃的太好了。”

“就是啊姐妹，这么久来，陆老师穿的衣服都不带重样的。”

“咱们班都是细糠啊，陆老师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实力。”

“你们说陆老师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真的好愁啊。”

“从来没听说过有，就他那样长得帅还有钱的，要多优秀的女生才配的上啊。”

“陆老师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简直是来享受生活的人生赢家。”

“我听说他吃到扣工资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戴的起百达翡丽的人怎么会在意那点小钱。”

“啊！这要是能嫁给他改多幸福啊!”

......

女生们热火朝天的小声讨论着，一旁的苏意却听的一清二楚，他听着听着，悄悄看了眼讲台上正才找课件的陆沧渊，的确，帅气有高冷。

不一会儿，陆沧渊从U盘里找出个小程序来，这是个随机抽取的程序。他轻轻敲了敲讲台，众人都自觉放下手中的课本，抬头看他。

“这节课，我们抽查背诵和默写，前段时间说过的，大家把手里的课本合起来，全体起立。”

众人都是一脸震惊。

“什么?那都是多久前说的了。”

“好几周前了，我以为他都忘了。”

“完了，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陆老师怎么说了之后缓这么久才施行啊!”

......

哀嚎归哀嚎，众人还是站了起来，陆沧渊点了下多媒体电脑上小程序中“开始”的按钮，随着一阵数字跳转，最后停留在“42”上。

学号为42的苏意愣愣地看着陆沧渊。陆沧渊似乎也觉得巧，朝他挑眉笑了笑，道:

“很好，42号同学，请开始背诵《烛之武退秦师》”

苏意先是一惊，没想到一来就背这么长的，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开始顺畅的背诵起来。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

“好，停，坐下吧。”陆沧渊也没想让他一个人背诵全篇，又点了下“开始”按钮。

下一刻，停留在电脑上的数字是“35”，是米子龙。

米子龙的表情立刻就呆了，他有点难以置信，他开始努力回忆，但越是紧张就越想不起来，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磕磕巴巴的开始边想边背。

“曰、曰，国危矣，嗯...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退了之后...嗯...哦!公从之。辞曰、曰...臣之壮也，已不如人；今老了，无能为力了......”

“停，错了，抄一遍交给课代表。”陆沧渊见他背的坑坑洼洼，左后直接错的离谱也不恼，平淡招呼着他坐下了。

下一个抽选的事“13”号，彭健翔。

彭健翔的面部在看到数字之后逐渐扭曲化，眉头几乎是扭到一起去了，半晌不出声，周围的同学都有点焦急地看着他，用目光无声地催促他，最后，他悄悄瞟了眼陆沧渊，正巧陆沧渊也默默的注视着他，目光冷厉，眼里似乎写着“在不说话就滚出去”，吓到彭健翔一哆嗦，眼神回避，尴尬一笑，道:

“老师，我不会。”

“哦?不会啊，行，先抄一遍交给课代表，课间到我办公室来背。”

“好...”

接着，电脑又随机抽了几个，钱程，罗希菲，刘颖娴，陈宇阳等班上成绩较为考前的同学背诵自然没多大问题，就连马志博也像米子龙一样磕磕绊绊的过了关，只有几个同学完全不会，其中就有彭健翔。

一轮抽背结束，一节课也差不多结束了，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如同被大赦一般，纷纷松了口气，这一节课，他们上的可谓是惊心动魄，内心直呼救命，被抽到的同学那就是精神一紧，随后是死是生全看脑子，没有被抽到但是学号相近的同学，那玩的就是个心跳。

但好景不长下节物理课之后又是语文，这节课，同学们似乎都学聪明了，物理课一下课就开始抱着课本疯狂往脑子里灌输知识，有些则是拿着三根笔烧香拜佛求电脑保佑不要抽到自己。

B市师大附中有个约定俗成的不成形的校规，那就是课代表不仅要负责作业的收发，还要负责对任课老师的接送。所以，作为语文课代表的苏意自然要担负着下课乖乖接老师的任务，只是他的老师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好几次跑到办公室都不见人影，只好帮他把上课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先帮忙拿过去，这次才过了一节课，苏意心想不至于跑不见，果然，到了办公室，陆沧渊正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漫无目的地刷这手机。

“老师，你终于在了，上课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经常不在似的。”

“呃...可不是嘛。”苏意小声嘀咕着。

“嗯？好，我尽量不乱跑。”陆沧渊挑了挑眉笑道。

苏意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被听到了，有点不好意识，硬生生地转了个话题道：

“老师，我们下节课做什么？”

“你觉得做什么好？”陆沧渊冲他笑笑。

“我不知道，我们先过去吧。”说着就要走。

陆沧渊也不再多说，跟着苏意走了，办公室到教室的这段路其实不算太远，拐一个弯就到了。到教室后，陆沧渊又插上U盘，众人一见心道一声大事不妙，彼此四目相对，随后迅速附身于知识的海洋。

“都把书合上吧，没用的，找一张空白的纸出来，这节课默写。”

众人一听，脸色煞变，暗叹一声失算了，又任命一般拿出张干净的草稿纸来。

“那我们还是抽几位同学上讲台来写。”说完他就又点击了那个按钮，两块黑板最多可站四个人，巧的是这四个人中又有苏意。

上面下面的同学们就绪之后，陆沧渊开始报听写，刚开始是单个字然后是词语，最后是古诗句。

陆沧渊这个人真是恶趣味十足，刚开始还是一些较为简单的词语，像“幽僻、慰籍、嬉游、媛女、切磋......”之类的，越到后面也越难，渐渐变成了“......敛裾、猗郁、蕈菌、肄业、訾詈、干禄、会晤、相勖、弭谤......”

下面听默的学生们从刚开始的信心满满信手拈来的姿态，渐渐变成了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苦恼样。

就连讲台上的苏意听着听着也皱了皱眉，他始终想不起“肄业”的“肄”字怎么写，留了个空写下一个了，他旁边的哪位同学更不幸，除了几个简单会写的字之后就全是留的空了。

陆沧渊在地下走了一圈后又转上讲台，苏意默写的那块黑板和旁边同学的那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字迹还很漂亮，旁边那一面则写的歪歪扭扭，不仅字不好看，还留了很多空，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找不到几个正确答案的那种。

陆沧渊看着看着，发现苏意留了个空，在这一整面整整齐齐的字词中很是扎眼，有种打破了平衡的不和谐感，陆沧渊假装不经意地从苏意旁边走过，轻声问：

“这空留着干什么？”

“老师我不会。”苏意觉得陆沧渊简直就是明知故问，留这个空肯定是不会啊，他隐约觉得陆沧渊是故意看他笑话的，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陆沧渊就站在他旁边，背对着他，一手拿着课本开始继续报默写内容，另一只手则悄悄背过身后抓住了苏意的左手，在他手心里以指代笔轻轻悄悄地写着“肄业”的“肄”字。

苏意微微一愣，随后马上意识过来，顿时心脏砰砰狂跳，一种莫名的偷感混合着莫名的刺激感席卷而来，他们的手背在讲台后，所有人都在埋头默写着，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小小动作，但苏意的心就是跳的厉害，虽然他已经强装镇定，但烧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他有点难为情，不知道要不要写，但陆沧渊以一种“你不写上去我就一直写”的态度反复重复着这个字，最后苏意偷感十足地写了上去，他敢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肄业”这个词了。

————

（晚饭后）

附中晚饭后都有一段自由活动休息放松的时间，这段时间的苏意一般会呆在教室里小憩一会儿或者发会儿呆。着刚回教室坐下，米子龙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他旁边坐下，手里还拿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作业纸，笑眯眯得道：

“意哥，呐，我一个字一个字用心抄的，你看看。”

他这才想起来陆沧渊给他安排了检查没过关的同学们的罚抄情况，于是接过那张抄了满满一篇《烛之武退秦师》，他礼貌性地笑笑，落笔签下“阅”字后便还给了米子龙。

米子龙看了后两眼一惊，拍了拍苏意的肩膀道：

“意哥，真看不出来啊，不愧是语文课代表啊，你的字和陆老师的字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我看以后啊，干脆叫你给他批作业得了。”

“呃，哈哈，可能是像了点吧。”苏意勉强笑笑，含糊附和了几句，心道：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帮忙批作业，而且不仅是批作业，就连评语都是他写的。姓陆的压根看都没看。有的时候陆沧渊作文改不过来，甚至也会叫苏意帮忙改下作文，末尾还要负上几句点评。所以被米子龙一不小心说中，所以先是狠狠一惊，然后只会哈哈尬笑。

末了几乎批完了零零散散几个同学的罚抄作业，一清算才发现还有一个同学没交作业，不消说都知道，彭健翔。到现在他都还没回来，苏意想要象征性地催一下，一问才知道，彭健翔被叫办公室去了。苏意等了一会儿还没回来，出于好奇，他去了陆沧渊办公室打算一探究竟。

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刚一进门就看到彭健翔捧着本书站在门口哇啦哇啦地背着书，门一开两人就打了个照面，陆沧渊就懒洋洋地躺在办公椅上小憩，见苏意来了，有点出奇，坐正了身子，虽没说话，但眼里明显写着“你过来干嘛？”苏意开门见山道：

“老师，我来催彭健翔的罚抄作业了。能不能先让他回去补个作业?”

“行啊，刚好找你有事，先留下吧。彭健翔可以回去了。”陆沧渊看了看苏意，又看了看彭健翔，爽快地就答应了。

彭健翔犹如被放刑了的刑犯，心里那是乐开了花，深深被好兄弟一命换一命的壮举所感动，用感激不已的目光看了看苏意，眼里似乎闪烁着泪花，仿佛再说“兄弟，你的好我都记着，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我这就回去，回头给你烧柱高香！”苏意则看他那怪异的目光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呐，刚才出校吃完饭时买一送一送的，给你了，就当犒劳我的课代表了。”

陆沧渊指了指桌子，苏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桌子上隔着一杯奶茶。苏意刚想下意识去拒绝，但陆沧渊给了他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陆沧渊拿着奶茶塞进苏意怀里，接着就要打法他回教室。

“行了行了，好好拿着，要是你不喜欢就扔了或者送人，要是你愿意就拿着回去，反正是送的，快上课了，回去吧。”

这么一说，瞬间堵死了他想送别人的想法，无奈只好收下了，在出办公室门前，他顿住了，回头笑了笑：

“老师，谢谢你的奶茶以及今天的提醒，我很开心，不过下次不用了。”

苏意怎么会不知道那有什么买一送一的，陆沧渊这个人啊，就是喜欢暗戳戳地对人好。想着想着，他戳开了奶茶，喝了一口，抹茶味的，不是很甜，却又很“甜”。

苏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嘴角就不知不觉扬起一抹抹茶味的微笑，怎么也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