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第146章 那只是山

它的双唇，眉眼，她的容颜艳丽血腥。双瞳的紫色仿佛要往外溢。

极娇媚，迷人。

所有雪花褪尽。

耳边传来鸟鸣。当她从它凝视的视线中脱离。被积雪覆盖的世界瞬间全部于她眼前展现。

藤蔓。山岩。流水。鲜花的芳香，还有彩色的飞虫。原与外面无异。只是已到尽善尽美。更到无视这世间规则。更如梦境。

沿着走来的几步之外是俗世凡尘：汽车发动机下车轮滚滚，飞机轰鸣而过。只多走了几步，这里便也是另一片天，仿佛一切重叠纠缠着，又仿佛独立完全，豪不相干，幽幽如无人境。

它们说丹的那个家是幢小楼。

小楼是木质小楼。与一面石壁，圈出中间一片空地。只是绿苔矮小灌木老树，奇花异石开许多颜色奇妙的花。

不过楼上面正挂着晚霞，仿佛静静爬着一壁绿色藤蔓上盛开出的花，茂盛浓绿。到夜深时，星星点点如流萤，从这些藤蔓的叶丛里飞出一道道流光，如虹如银，艳丽梦幻。那是丹娘的花。于幽暗中盛放光茫。自持冷静。此时并看不出什么异常，以为是茂盛的野草长藤。

至一步踏入，挑高木梁到立柱木栓的建筑都是卯榫的手艺。洞开的是一处厨房。这屋宇建筑，看似着重就为这一处普通人家般的厨房。明亮开阔，周正整洁。朗朗坦荡的空旷场地。直面靠墙的是泥石搭的很大的灶台，两个大铁锅嵌在灶台里，用柴生火的炉蹚。热火炉边的凹槽里放着一个香炉，一本正经的供着灶神。柴火燃起的烟通过水泥浇筑的方正烟囱，高耸出屋顶。一个大水缸架着竹子，引进清水，汇成一涓小小的溪流正清清白白的淌着。旁边隔壁就是一个巨型窗洞，像一幅巨幅画，占去半面屋墙映着竹林摇曳。

她不自觉的走过去，隔着依稀竹影，远远能看到山下的平原，青草蔓蔓，悠悠无极。从这里看下去，白川从山外进来，绕过青宛山脚，并把平原地域分割成两半。白云悠然。阳光划过云霄的缝隙照下来。将青宛山笼罩进金光里。照亮一块一块的草域。

她第一次以几乎俯视的视角看着那里。除了铺青砖石的广场和慎重庞大的大理石建筑，如伞如盖在风中摇曳的巨树。高耸入云的青宛山一向缭绕着云雾。她们置身其中，总是将许多时间用于在云海深处的山中徘徊，或者作为生活在其中的修习者，每一段跋涉都是他们的清修，她曾想她了解青宛山。在雾气氤氲里，在流水潺潺中，除了脚边的奇花灵草，偶尔抬起头，浓雾不散，穿不透云层的天上的金光变成混浊的光。

披着厚纱的青宛一向是国家信仰的具象。神秘。圣洁。

那里是神居之地。云层最深处是神隐处。走上青宛即是神侍。除了人皇。

王帝是圣子，是家国天下的明文行走，是媒介，是桥梁，是天下的王，是宫殿的主宰。是君权神授。

为青宛山笼上的高贵神秘的光环。人皇的天听。一切皆是天旨圣意。

置身其上的人。仿佛每一个的脚步也变得轻盈，精神通透。被神性涤荡。也洁净。也端庄。与众不同。从不染俗尘。

他们偶尔停下脚步，抬起头远眺时，弥漫在周身的浓雾不散，但依然无法迷惑住他们的信念，仿佛他们是维护这天下家国的园丁，是机械师，他们只是停下来，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自己哺育的果实。满含奉献牺牲精神，有自豪感，有垂怜心。

她对神的信仰从来没有那么坚定。她一向只为自己的路。却也曾有感到自己的灵魂渴求圣洁。

……而如今，从这里看下云。那只不过是一座山。比较漂亮的山。山上有房。如框起来的山水画。

耳边响起冰水遭遇热锅的沸腾声。

丹娘如这山下普通人家的女主人，正在忙碌。把小方块的豆腐放入一锅清水中。对，豆腐。她走到灶台边，不确定地问丹娘，这是什么。

丹娘说，豆腐。

——而它们正一块接一块被放在清水里煮。

这是一种习俗。丹娘说，归来或者远行的，都要吃豆腐。清清白白。

没有任何一种场合可以想像一个盛装美女手持有味的细葱而不是拈花微笑。

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丹娘修长晶莹的双手继续捏起一把小葱置于一把菜刀下。

她看到过某些地方，特定场合吃豆腐的有关习俗。并不全世界通用。现在在这里看到这个习俗。她眨着眼睛，看着锅里上下翻滚的豆腐，丹娘切葱花，下刀如神。

她心里猜测是谁是什么时候因什么机缘将民俗传播到了这样不同的世界。虽画皮无骨。

她随口感叹，真是热爱生活。

丹娘因而扫了她一眼。眼下为这知识点传帮带的并不是它。并告诉她热衷这世间万物的是它的同伴，并不是它。它是长在它背上的一株花。它跟随它，游走在天下四处。

除了民俗饮食中的记载，她也突然想起自己在宪翼志怪杂录里看到一种远古兽的描述。有龟。缓步。树生于壳上。垂眸时冬雪，明目时春至，灿烂时骄阳，昏沉时叶落。侍四季。

恍惚本应该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