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第128章 若梦

阅岚。

伴随那传自远方，由山中晚风带来的遥远问候。

她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自四方向她袭来。充沛力量长驱之入。

是吗？阅岚？

格丹山上的纪真。迎风而立的她眺望着山海四方，连绵起伏的视野尽头有久不见的故人。

而吹过万水千山的风，吹起她白色长发和衣袍。仿佛山风传递的私语与召唤已经停止。她回头看向你。这时，你会看到与小白一模一样的人。

只是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她看向你的那双眼睛。那里面承载着一个完整庞大的世界。也许，这就是那青年皇帝区别她们的依据。

阅岚。她带着微微的讶异。不禁叹息，啊原来如此。

在她若有所思垂下的眼眸之前。

一些旧事。旧时的过往。鲜明入骨地在她眼前展现。

那漫山的焦土。和走在黑色焦土上的她。她沿着湿热瘴汽往上爬。世界单调冰冷。那是幕天席地的死亡降临之后的一片荒余。翻起的记忆里，如同宿命往上走去的人，和漫山星星点点散落未烬的山火，辉映被浓烟笼罩终日惨蓝灰败的天。隆冬的寒冷搅拌着黑泥的灰烬余温，混成泥浆渗透到脚底下。空旷荒凉的天地秃噜**只剩架子；山头那一隅屋舍败落，只剩木架横梁。只有空气中有大火烧尽后残剩的焦木，从它们深处传来，仿若无尽幽怨愤怒的噼啪响声，和火后犹在的焦灼余温，呼吸相闻，彼此呼应。

而尸体，在破席之上，无处安放，三排四排排在仅剩屋壳的焦梁下。

已是穷途末路。密密捱捱，丧者灵前只容得下点一支蜡烛。活着的人开始守丧。大灾后的灰黯木然中，涌动起麻木冷漠的绝望与茫然。体现在他们脸上，泛着幽光的浑浊双眸，他们迟钝机械的举止。

在黑天黯地的余烬里，映着他们一支一支点起的昏黄灵火，这些活着的人，拥挤穿梭徘徊在无尽头的丧者间，来来回回。死去的人死去，活着的人成了幽魂，困在时间里，再不往远处望，他们的世界就在焦梁下。从此有了壁。不再与外有交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点蜡烛的火石声，风声，焦炭里火星跳动的声音，来自于唇齿间几不可闻的耳语呢喃声。火光映着他们石像的脸，攒动着的身影，悉悉索索维持着忙碌不停。仿佛往复循环，不再有止尽。

她记得她从山顶这片大火后的余烬处穿过。穿过密集的人群。跃动的烛火成了最活跃最有生命力量的存在，火光无声的映照在活着的和死去的人脸上。

她记得那些闪烁的火光汇聚成的力量，拥挤又冷酷，带起不寒而栗的难过与恐惧。是因为罪过。仿佛圣堂笼罩下的地狱，拥挤又平静。

破布幔被风吹起。有猎猎的声音。烛火摇曳的光在身后凝聚成点，世界黑暗如无尽渊。屋外那一片如得了传染开的皮肤病一般，腐烂着，乌黑着的池塘泥污田地边上。她最后看到一个满身污泥的人。一个小姑娘。头发如枯草。光腿赤足。手里握着乌黑的断枝。在冬天阴冷的风里，站起来。定定的看向自己。眼睛明亮，露出洁白森冷的牙齿。仿佛等了很久。期盼着她的到来……

啊……

她怜惜的叹息，那仿佛若梦的，好似是别人的故事的一切。

对如死神临世的场面不恐惧，对想起的一切不愤怒，对万世不遗憾。

她微微笑着，就像是梦。

她对站在身旁的芭娜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