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9章 第9章

外面的打斗声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对于平昌候世子来说，这声音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他才猛然察觉，打斗声不过才持续了半个时辰而已。

比起平昌候世子的紧张，宿泱则是淡定的多，毕竟上辈子在她没有参与的情况下，三皇子这个蠢货都没能成功，更别提这次皇上早有防备。

很快，一个身着甲胄的人被带了进来，比起其他连拖带拽押上来的人，他看起来还算整齐体面，至少身上没有太多血污，也没有被强压着下跪。

平昌候世子眼神一点一点黯了下去，其余人均是一言不发，毕竟这次造反的是皇子，皇帝可以教训，他们这些外人却没资格说三道四。

“老三啊，”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三皇子“你这孩子从小性子就急，脾气也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把握的事就先别做，否则以你这性子，迟早要闹到不可收拾。”

三皇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他这个人性急、自负，脑子也不算好，但事已至此，无论说什么都是枉然，他也没了狡辩的心思。

“我不杀你，”皇帝看着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抽掉了脊骨的儿子，声音仍旧冷静而威严“传我旨意，三皇子敬王以下犯上，特贬为承安郡王，赐居承安郡王府，终身不得出。”

皇帝不算一个仁慈的帝王，但他没有杀过自己的儿子，不过对于三皇子来说，终身囚禁和当场杀头哪个更让他难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皇子被带走以后，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直到皇帝再次开口，才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都在这傻站着做什么？”皇帝瞥了一眼众人，语气仍是风轻云淡“老六，不如你来说说，安家要怎么处置？”

“要儿臣说，安家鼓动三皇兄造反，满门抄斩都算便宜他们了。”端王很懂帝王心意，他知道，哪怕三皇兄再不好，也是父皇的亲儿子，亲儿子可以给一条生路，跟着自己儿子造反的人必须满门抄斩。

“不过儿臣看这安家的新娘子倒是不错，”端王笑嘻嘻的答道“与其让安家人糟蹋了，还不如把新娘子赐给儿臣当王妃，儿臣也老大不小的，还连个家室都没有，这传出去多让人笑话啊。”

“胡闹！”皇帝瞪了自己这个没正形的小儿子一眼，又对宿泱说道“宿家姑娘，你和安家小子的婚约自然不作数，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安家？”

“回皇上，”宿泱当即跪下“臣女虽为女子，却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万不可因臣女之言而动摇法度，臣女虽为平昌候世子之妻，却更是我大梁之民，为我大梁尽忠，是臣女之本分。”

“至于世子，”宿泱犹豫的看了平昌候世子一眼，将头磕在地上道“臣女恳请陛下依法处置世子，处置安家，臣女愿为世子守节，以偿臣女以妻告夫之罪。”

“好！”皇帝面露欣赏，“不愧是大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来人，传我旨意，宿家长女宿泱，忠厚仁义，临危不乱，忠勇之心天地可鉴，特封忠仁郡主，以彰其救驾之功。”

“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宿泱再次叩首行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她总算是过了。

“喵∽”

皇宫大殿的屋顶上，一只杂毛猫目睹了一切，它甩了甩尾巴，有些不解的问道“云云，二小姐被封郡主了，这个应该算是好结局吧？可她为什么主动说要守寡啊？她不是不爱守寡吗？”

“宿泱不是不爱守寡，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嫁给谁，男人活没活着，她想要的是富贵又受人敬重的生活。”眠云摸了摸花花的脑袋，抬头看着天空中格外明亮的月亮“这一套说辞是她反复衡量以后，觉得效果最好的，这件事她的确办的很不错。”

“啊？”花花作为一只小猫咪，很难理解这么复杂的事，听眠云这么一说，它更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宿泱本人虽然知道很多内情，但她毕竟是女子，大多数事情都无法直接参与，明面上的功劳只能说是不大不小，具体有多大的恩赏，还要看皇帝怎么想。”

眠云语气轻缓带笑，似乎并不太在意下面平昌候世子的求饶声“首先是有关平昌候世子的处置，不能求情却也不能太无情，求情会让皇帝觉得宿泱和平昌候世子余情未了，有报复之疑，急着撇清关系又难免会让皇帝觉得宿泱做妻子不忠于丈夫，男人总是很容易共情男人，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背叛自己的女人呢？”

“那二小姐为什么不答应端王的求婚啊？”花花没太听懂眠云的话，只好糊里糊涂的问“她不是想要嫁到好人家吗？我觉得那个端王就挺好的，他可是王爷啊，以后说不定还能当皇帝呢。”

“因为宿泱如果不嫁人，皇帝对她就会很宽容。”眠云见多了人间事，这种争权夺势的戏码，她心里自然有数“宿泱是个女子，这个时代女子不能入朝堂，皇帝完全不用担心对宿泱的封赏会影响朝堂局势，别说是封郡主了，如果不是没有先例，就算是封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二小姐就算嫁人了她也不能当官啊？”花花更疑惑了“为什么她嫁人了，皇帝就不能对她宽容？”

“因为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功劳会在婚后自动转移到男子身上。”眠云风轻云淡的说道“若是一男子护驾有功，却并未受到封赏，那群臣会怎的想？谁还会忠于皇帝？宿泱的丈夫若是犯了事，救驾有功这个面子要不要给？若是给了，宿泱的丈夫会不会趁机发展势力，对朝堂造成影响？”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了？”花花眨巴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说道。

“准确来说，是对皇帝和宿泱最有利。”眠云纠正了花花的话“皇帝不用付出实权，只要拿钱荣养着宿泱就能获得好名声。宿泱不用嫁人，面对丈夫可能很复杂的家庭环境，就能有钱有势有地位，只要她活着一天，就无人敢轻视她。”

“也就是说，如果二小姐选择嫁人，皇帝顾忌她未来丈夫会拿救驾之功做文章，就不会给她郡主之位。而二小姐嫁为人妇，也还是要面对这个时代的人对媳妇的要求，要伺候老公、婆婆等一大家子人。”花花恍然大悟“二小姐还挺聪明的，没被端王迷惑。”

“端王大概是开玩笑的，当然也有试探的意思。”眠云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安静的大殿道“皇帝不会允许一个有救驾之功的人当王妃，但如果皇帝答应了，那端王离太子之位可就不远了。”

“这些人都好有心机哦，比二小姐心机还多，”花花喃喃自语“我不喜欢这里，不过大小姐怎么样了？如果她的丈夫在今晚就死了的话，那她岂不是会过的很艰难？”

“她啊……”眠云笑了笑“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三日回门，宿汐心情复杂的和宣威将军一起回到宿家，她这几日过的很不错，丈夫体贴，婆婆也明事理，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觉得不安。

上一世，宣威将军明明在成婚当日收到急召，死在了战场，这一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父亲、母亲，”宿汐按照惯例对宿父宿母行了一礼，她左右看了看，最终忍不住问道“二妹妹怎么还没到？”

“她啊，”宿父脸上浮出了些许笑意“平日里折腾的很，这会儿倒真折腾出了些名堂，托皇上仁慈，得了个郡主的封赏，今日圣上特许她去皇宫接旨受封，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吧。”

“这件事小婿也略有耳闻，”宣威将军微微颔首道“听闻贵府二小姐有勇有谋，救驾有功，识破三皇子与平昌候府的阴谋，陛下对二小姐很是赞赏，特封二小姐为忠仁郡主，赐郡主府邸、食邑八百户，是本朝少有的厚赏。”

“哈哈哈哈哈！”宿父大笑起来，有女儿得此功劳，他面上自然有光，对宿汐这个平日里看着不算顺眼的女儿也多了几分宽容，很快挥手让她自行找小姐妹玩乐。

宿汐知道，这辈子与上辈子有如此大的差异，定然与宿泱脱不了干系，只是她左等右等，宿泱都没有回来，直到太阳快落山，天边已经出现晚霞的时候，宿泱才慢悠悠回到了院子。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宿汐走上去，自从知道宣威将军这辈子没死可能是宿泱的手笔之后，她在宿泱面前就莫名气弱，可能这就是拿人手短吧。“就我们两个。”

“行，”宿泱一边拆发髻，一边让身边的侍女退出去“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宿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嗤，”宿泱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宿汐，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不会帮你，难道我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