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第6章 第六章

一、二、三……宿泱在心里数着，她足足数了三十下，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难道刚刚的开门声是她听错了？还是别的房间门打开了？

供桌底下的空间太小，宿泱只能蜷缩着身子，她抬了抬手，打算掀起帘子出去，要是被发现了，她就推说自己是闹着玩想躲在这里吓人一跳，反正东西也没丢，大不了被骂一顿好了。

“砰！”

轻微的响声从头顶传来，宿泱动作一顿，这个小隔间里放的都是御赐之物，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随意翻动御赐之物？

她皱起眉，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外面的人不像六表弟也不像侍卫仆从，但除了他们，祠堂里还会有谁？

“主子，”一道沙哑的男声在隔间里响起，尽管他压低了声音，与他仅有一帘之隔的宿泱还是听得格外清晰“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应该没有东西丢了啊？

宿泱愣了一下，她缓缓摸向自己的袖口，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被她拿了出来，按理说她身上应当只有一枚真·九龙玉佩被放在衣襟里，那这块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九龙玉佩又是什么？

“不见了？”

那个被叫做主子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冷意，“你是说，开国皇帝亲赏给王家，一直被王家放在祠堂的九龙玉佩，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个声音……宿泱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就被扑通跪地的声音吓了一跳。

“主子恕罪，”嗓音沙哑的仆从明显慌了，不停的跪在地上磕头“许是、许是王家根本没有把九龙玉佩放在祠堂，小的、小的……”

仆从慌了神，没有克制住音量，那个被称为主子的男人只得低声说了一句走，二人便急匆匆的离开。

宿泱确定两人离开以后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真一假两枚九龙玉佩，想来是之前她太过慌乱，忘记把假的九龙玉佩放进去，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竟是保全了九龙玉佩。

宿泱将两枚玉佩都带在身上，等她经过祖宗牌位的时候，吃饱喝足的六表弟已经睡的不省人事，宿泱心里一突，攥紧裙角，尽量维持着万事不知的贵女姿态，直到出了祠堂，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宿小姐，”看守祠堂的侍卫见宿泱出来，随口问道“都这么久了，六少爷还没吃完晚膳吗？”

宿泱是带着食盒进去的，却是空着手出来，食盒显然被放在了祠堂里，侍卫这样问也情有可原，但九龙玉佩差点被偷一事给宿泱敲响了警钟，那两人能潜进祠堂，就说明王家内部也不一定安全。

“食盒里有几样他平日爱吃的小食，冷着吃也是好的。”宿泱手心直冒冷汗，她无法确定眼前的侍卫是否真的是自己人“六表弟被罚跪三天，我担心他半夜腹中饥饿，就想着将食盒留下，明日再让仆从进去收拾。”

“老爷发了这么大的火，这下可苦了六少爷。”侍卫神色如常的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我送姑娘去客院？”

“你今日当值，又如何能擅离职守？”宿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要去三小姐那里，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又何需人送。”

“您说的是，”侍卫赔笑着“这天黑路滑，小的叫别的兄弟送您去三小姐那儿。”

宿泱胡乱应下，她现在心里乱的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不想打草惊蛇，只得在王三小姐那里对付了一夜，第二日才随大流与王家的少爷小姐们去王家主那里请安。

“今日难得大家都在，不如我们姊妹打打叶子牌取乐。”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宿泱还没有找到单独与王家主说话的机会，王家有内鬼，这里又人多眼杂，要是突然说有要事找王家主，免不得惊动了幕后之人。

“这……”王三小姐有些犹豫，虽说宿泱是客人，但这不年不节的，一大早上打牌也不太合适，不过见宿泱一直盯着她，她还是说道“……也行。”

几个王家小姐不明所以的留了下来，宿泱上去打了几轮，找了个借口更衣，实则是偷偷跑进了王家主的书房。

“泱泱？”王家主惊诧的看着忽然跑过来的宿泱，“怎么，和姊妹们吵架了？”

“舅舅，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母亲想让我带几句话给您，”宿泱正色道“母亲说这件事很重要，务必要单独和您说。”

王家主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屏退左右，直到宿泱拿出九龙玉佩，他的神情才一下子严肃起来。

“舅舅，您先听我说。”宿泱不等王家主发火，主动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除了她偷换玉佩，剩下的事毫无隐瞒。

“泱泱，昨日多亏了你，御赐的九龙玉佩才没有遗失。”王家主没有怀疑宿泱的话，毕竟宿泱也没必要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你放心，这件事舅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如今朝堂局势动荡，王家势大，就算是为了表哥表姐们着想，舅舅也要竭力保全自己。”已经偷了九龙玉佩的宿泱有一瞬间的心虚，但一想到眠云曾说真假两个九龙玉佩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她就理直气壮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宿泱也管不了什么了，她打算今天就离开王家，毕竟王家一来不怎么安全，二来也不方便和眠云交易。

“小心！”

宿泱走的太急，心里又存着事，差点儿撞到了人，那人伸手扶住她，又很快放开手，关切问道“宿姑娘没事吧？”

“没……世子？”宿泱有些惊讶，很巧，刚刚扶住她的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平昌候世子。

“这可巧了，”王家二公子笑嘻嘻的说道“我与世子有同窗之谊，世子又与表妹有婚约，不如表妹多留几日再走，也好让我过一把当红娘的瘾。”

“不……”宿泱刚想拒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语气道“不瞒二表哥说，我本打算多留几日，只是我长姐因为婚约的事……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宿家两位小姐同时定下婚约不是什么秘密，而两位小姐的未来夫婿身份相差不小，彼此之间很难一点儿嫌隙都没有，这倒是个合乎情理的借口。

“宿姑娘不必为此烦忧，”平昌候世子人虽不热情，谈吐举止倒是极为得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某定会遵从婚约行事。”

宿泱笑着敷衍了几句，她刚回到宿府，却发现眠云早已在她的房间中等候，显然是知道她已经拿到九龙玉佩。

“我有个问题，”宿泱把九龙玉佩拿了出来，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你既能知道过去，也能知道未来，对吗？”

“当然，”眠云微微点头“宿姑娘是改变主意了吗？”

“报酬还是这枚九龙玉佩，”宿泱摩挲了两下玉佩的表面“我要知道昨天偷玉佩的人是谁，那人背后的人，以及背后之人的所有阴谋和秘密”

“宿姑娘想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眠云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确定你要知道这个，而不是你的未来吗？这背后的事很复杂，哪怕你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做什么。”

“我知道，”宿泱也笑了，片刻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道“正因为我能改变的事太少了，所以我才要赌一把。”

“你可别唬我，”宿泱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从重生回来以后，我心里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尤其是遇见你，你还主动要给我卜算未来，我就知，我的未来不会太好。”

“可不好又怎么样呢？我根本没得选，或者说我只有两个选择，平昌候世子和宣威将军。”

“上辈子我选了宣威将军，可事实证明他是个短命的，我还没见过他几面他就死了，他出身贫民，家里没钱没族亲，后半辈子我还要用自己的嫁妆养他老娘，难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这辈子我选了平昌候世子，他也不一定就是个好的，但就像乞丐不得不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哪怕都是烂的，也只能找一块相对没那么烂的吃下去填饱肚子。”

“你笑什么？”宿泱把茶喝出了酒的架势，猛地灌了自己一口“身为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连自己嫁给谁都做不了主，能有多大本事改变命运？”

“但你还是没有放弃，甚至不惜去偷玉佩，”眠云笑容清浅又温柔“为什么？你明知自己没办法改变太多的，不是吗？”

“穷人知道自己穷难道就不挣钱了？”宿泱一脸理所当然“精卫不可能将大海填平，可仍旧日复一日填海，我知道我很难改变命运，但这并不影响我拼尽全力去改。”

“我知道这件事很凶险，但乱世用重典，急病下猛药，以我的筹码，根本不足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除非……”宿泱顿了顿说道“除非，我狠的下心，知道一些要命的事。”

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宿泱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原本她没考虑这个，但昨晚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还是挺喜欢精卫的，”眠云拿走了九龙玉佩笑道“所以，交易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