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生花 第12章 第①①章

天刚蒙蒙亮，五个人就醒了。一夜没睡好，每个人都带着倦意，却又急切地想赶紧离开这片山林。

罗罗的伤腿微微肿胀，但至少不流血了，蒋昭搀扶着他前行。

走了约莫四十分钟，李静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信号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王晓菲也赶忙掏出手机，先给家里发了条平安信息，然后打开导航确认位置，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沿着手机导航指示的方向，他们找到了下山的路，树林逐渐稀疏，远处隐约可见公路的轮廓，等到终于踏上柏油马路时，几个人竟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蒋昭和罗罗去了镇上的医院查看伤势，回到民宿已是两点多。

浴室里，蒋昭裸着上半身，微微侧身，对着镜子查看后背的伤，鞭痕从左肩延伸到右侧腰际，泛着淡淡的血色，罗罗给他涂完药就呼呼大睡了。

蒋昭侧身卧在床上，闭上眼，不自觉又想到昨晚阿落扑倒在他身上，起身的时候，她的耳朵碰到他的脸颊，也是冰冰凉凉的。

她身上有伤，到底跑什么呢？昨晚在哪过夜？

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两下敲门声，声音很轻，他懒得动，也懒得应声，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像是把昨晚上的打斗场面又重演了一番，月光下阿落凌厉的身姿，挥刀时的决绝，破空而出的弓箭，罗罗的喊叫声，阿落脸上滑过的泪水，还有她独自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他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是觉得那一瞬间自己也很悲伤，小姑娘挺可怜的，被那么多坏人追杀，是为什么？

那个老头最后说她就算出去了也还是要回去，是什么意思？

最后又想，二十一世纪了，太平盛世，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武功？

一觉醒来，屋内昏昏暗暗，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发了会呆，蒋昭翻身去探桌上的手机，撕扯到后背的伤，他吁了一口气，点开屏幕，已是晚上七点多，旁边的单人床上睡着罗罗。

他开了灯，把罗罗叫醒：“别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起来吃饭。”

蒋昭下楼去厨房，张云东等三个人竟然在桌上打扑克，他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住这？”

张云东不怀好意地笑：“本来不住这的，现在住这了。”

李静等蒋昭从厨房出来，鼓起勇气问他：“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严重吗？”

蒋昭看了她一眼，坐在桌子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涂过药了。”

“昭哥，你们住哪间房啊？我去看看罗罗。”张云东洗好牌，装进盒里，推到王晓菲面前。

蒋昭把钥匙给他：“301，你再等会，顺带把面给他端上去吧。”

厨房只有米线和面条，蒋昭要了两碗面，很快就做好了，他低头吃面，间或跟两人闲聊几句。

王晓菲给李静发微信：这男人有点高冷啊，我现在只喜欢阳光小狗类型的。

李静：高冷点不好吗？帅哥都高冷，通常都是女生主动往上贴的。

王晓菲：太尴尬了，我也上楼去了，你俩二人世界吧。

李静立马抬头瞪她，眼神示意：不准去。

恰在这时，张云东扶着罗罗下来了：“阿昭，我还要一碗米线，加一份鸡块，一个煎蛋。”

李静忙站起身：“昭哥，我去厨房跟阿姨说，你还要吗？”

蒋昭朝她笑了笑：“谢了，跟他一样。”

“不客气。”李静的耳根悄悄染上了红晕，进了厨房也不急着出去，在旁边自己上手煎起蛋来。

热气氤氲中，她的思绪不自觉飘向外间，刚刚那个笑容，虽然很淡，足以让她心跳漏半拍。

这种喜欢大概就是看到一片云彩,明知道摸不到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多看几眼吧。

她也没指望两人会有什么发展，旅途中遇到的人，就像两条线突然相交于一点，然后就回到各自的轨道上，越走越远。

“姑娘，米线好了。”厨房阿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静忙把两个荷包蛋放到碗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出去，蒋昭看她出来，走过去要端：“给我吧。”

“不用，几步就过去了。”李静的脚虽然没那么痛了，但还是走得小心。

蒋昭也不勉强，去厨房把另一碗端了出来。

罗罗已经跟两人又聊得热火朝天了，把今天在村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述了一番。

蒋昭提醒他：“不该说的别乱说。”

王晓菲听得正起劲，听到他这句话只觉得更添真实感与神秘感，忙不迭问：“管老大被他妈上身之后真就变了个人一样？那声音有没有变成女的或者变细啊？”

罗罗嘴里吸溜了一筷子米线，摇头说：“声音倒是没变，就是变得凶巴巴的，真像个恶鬼。幸亏没找我，要扑我身上指不定把我掐成什么样呢。”

李静没听到前话，只听这两句也觉得周身冷寒：“大晚上的你们讲什么鬼故事啊？”

张云东说：“这不叫鬼故事，这叫最前线的真实经历。”

他忽然看向蒋昭：“诶，昭哥，要是你在梦中真的找到管婆子并且救了她，现实中会发生什么改变吗？毕竟她还鬼上身，责怪你不救她呢。”

这个问题蒋昭也想过，不过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巫师说，只是重现场景，不可能找到的。她怪我，其实也不一定就真的怪我，应该是留有不甘和怨气，当时就她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怪可怜的。”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管杨的声音：“这么热闹啊？吃饭呢，怪不得我打电话没人接呢。”

罗罗摸了摸口袋：“手机在房间里，忘拿了。”

“这三位是公司派来的吗？”管杨看着三个陌生面孔，刚要拖椅子坐下，蒋昭站起身：“不是，去外面说吧。”

两人走之后，王晓菲开门见山问罗罗：“你昭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罗罗擦擦嘴，神秘兮兮的：“你猜。”

“我猜没有，他看着就不像有女朋友的人。”

“为什么？”张云东问，“又帅又多金的男人不是最不缺女人吗？”

“恰恰相反。”王晓菲举起右手食指晃了晃，“这种人简单分为两类。一类滥情，随意玩弄女人，享受女人的追捧，昭哥看着不像，至少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不是那种人。那么他就是第二类，条件苛刻类。”

“第一，筛选掉长相普通的女生；第二，筛选掉没有安全感的女生；第三，剩下长相好，内心也富足的女生；最后，还得看两人有没有眼缘，性格合不合适等等。这种优质的男女双方，一般都比较高傲，有缘才能在一起，有缘又有心才能长久在一起。”

罗罗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她这么一分析，还挺像那么回事。蒋昭确实很多年没有女朋友了，要说他是忘不了前女友那绝对扯淡，他虽然算不上浪荡，但主动找他的女生多了去了。

他回忆往事，眼中带着笑意：“阿昭从初中高中都是被称为校草的，那情书一摞摞，好多小太妹为了他打架。他那会是真狂啊，连我都看他不顺眼。”

“他有个名场面的，初二，隔壁学校有个混混喜欢我们校的校花，人校花肯定喜欢校草啊，那混混带了一帮人，把阿昭堵在班里不让他回家，阿昭那会年轻气盛，桀骜狂妄，差点把教室都给烧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转向张云东：“假装你是那混混啊。”

罗罗学着少年时蒋昭那副傲气的样子，眼神都变得不屑起来：“你不是抽烟吗？借个火。”

混混张云东也配合着演起来，真从口袋掏出打火机：“老子抽烟怎么了？”

罗罗忍着笑接过打火机，从桌下假装搬出一摞情书甩在桌上，假装翻找，装模作样地从空气中捏出一封“情书”，火苗晃动两下：“然后他就把那封情书烧了，甩在混混身上。”

“这是苏琼写的，老子看都没看。”

李静在旁边听得入迷：“那帮混混没揍他啊？”

“笑话。你以为我们昭哥只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被人喜欢得死去活来吗？他从小就□□爷逼着学武，打架厉害得很，那会武艺还不精，一个打六个，打不过就烧情书往人身上丢，差点把人连带桌椅板凳都给点了。从此，名震各大校园。”

王晓菲自动脑补，那场面确实幼稚荒唐又震撼，又说：“那他多加了个少有的优点，会武功，估计女朋友多得数不过来吧。”

罗罗想了想：“初高中一起上下学的确实不少，但正式的女朋友好像只有两个......后来，毕业了就没再谈过了。”

李静脱口而问：“为啥？毕业后不正是正大光明谈恋爱的时候吗？”

罗罗耸耸肩：“人家觉得没意思，说什么谈恋爱是拖累。”

“那就是不想负责呗，成年人谈恋爱，谈稍微久点就得考虑结婚了，就是两个家庭的事。”王晓菲随口道。

蒋昭谈完事，刚进院门就听到一伙人有说有笑，拍桌子挪椅子热闹得很，他只比罗罗他们大两三岁，心里却始终热闹不起来。

两人都是和吉山收养的干孙子，为什么他要从小练武，罗罗只需要学医，为什么他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而罗罗知道自己完整的身世。

他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和吉山捡来的工具，工具要用时锋利，藏时无声。

像是被圈养的野兽，随时准备为主人冲锋陷阵。

接下来这半个月里，警方展开地毯式搜索，试图找到阿落的踪迹和王大爷失踪的头颅。

蒋昭带着人进过几次林子，几次来回路径都格外清晰，他们轻松就找到了当初打斗的地点。

但那里一切如常——没有折断的树枝，没有弓箭，没有一丝血迹，仿佛那晚的搏斗从未发生过，又好像被某种力量抹去了一般。

蒋昭坚持已见，肯定有路能通到某个区域，里面住着一群奇怪的人。听多了，警察嫌他烦：“我们不是跟着你找过很多次了吗？你也看到了，什么都查不到。”

什么都没查到。

那片林子就像蒸发了一样，案子只能暂时搁置，等待新的线索。

里面的人消失了，逃到外面的人总能找到，除非她一直躲在山里过山顶洞人的生活。

蒋昭又让警察贴了寻人启事，调了附近所有的监控，也没找到阿落。

管杨按蒋昭的建议走程序关了厂子，镇领导为了安抚人心，组织了一场村民大会，会上宣布药厂暂时停产整顿，并承诺会妥善安置失业工人。

一些老员工难掩失落，但也没人敢再往那片地方去了。

和厂里谈判时，管家人带头闹得最厉害，管老大嚷嚷着要狮子大开口的赔偿，管老二扬言要去上访。

蒋昭请来的律师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村长镇长做和事佬，最后把赔偿金额谈妥。

年底了，公司一堆事要处理，回西安的路上，蒋昭托几个当地朋友帮他留意穿民族服饰、身上有伤、看似瘦弱但会武功、山里的漂亮女孩。

还补充：她虽然是山里的，但皮肤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