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长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天殿

时间还早，未到申时，杜初华下了马车后，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时没有稳住，幸好范霖扶着才未摔倒。

杜山骨紧张道：“姑姑，你怎么了？”

“我说昨晚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看现在晕了吧。”范霖不禁笑道。

“我喝得没那么多吧？”杜初华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扶着范霖的手，而后仰头看了看漫天的映山红，笑意沉沉道，“这映山红真好看。”

说着伸出了手，接过一朵，把玩在指尖。

在天殿大门外，熙熙攘攘早有众多仙人等候，看到杜初华下了车，便纷纷注目而来，无不惊叹。

片刻后，众仙人纷纷向杜初华行礼。

杜初华亦是极端庄地让众仙人免礼。

不多久，天殿大门打开，有仙侍从内而来，走到杜初华身边，恭敬道：“女君请随我来。”

走至一半时，杜山骨突然凑在杜初华身后小声道：“姑姑，这里这么多神官，你可能感受到什么？”

杜初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可是越往前走，杜初华的步子越慢。

杜山骨与范霖皆觉察到了不对劲，最后，杜山骨上前，稳稳扶住了杜初华。

“有么？”杜山骨问道。

“我不知道。”杜初华突然停住了脚步，回首望了望，近在咫尺众多仙家，杜初华呼吸极快，良久，缓声道：“范霖。”

“你说，我在。”

“这里所有的人，你能够记得住么？”

范霖神色凝重道：“可以。”

“好，你帮我记一下。”杜初华转身继续跟随仙侍走去。

杜山骨有些担心，杜初华笑道：“放心好了，稳得住稳得住。”

很快入了天宫，杜初华提前由仙侍指引入了上座。

杜山骨则坐在大殿之下，与范霖一处。

众仙家们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落座后，不一会儿范霖便和仙家们寒暄起来，有几个热情的神官想要和杜山骨唠唠，杜山骨也很配合，多说了几句后，范霖便上前挡住，示意杜山骨少说少做，杜山骨见如此，便乖乖坐好，盯着对面的空桌，那个位置应该是长离的位置。

不过多久，苏长离与苏云起也都来到了殿中，落了座后，杜山骨便一直笑望着苏长离。

苏云起见了，不禁凑到苏长离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杜山骨听不见，便有些着急地望着他们两人。

苏云起见杜山骨着急的模样，不禁好笑，故意扭了扭身体，一副你打不着我的模样。

杜山骨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端坐在位置上。

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申时，人基本上都已经来齐，杜山骨粗略看了看，估摸着这个殿中少说也有千百个人，真是热闹。

这里面不知谁是荣彻，想到姑姑的反应，这里面定有人就是，杜山骨一个一个仔细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最后抬首望向坐在上座上的姑姑，却见杜初华此时目光并未在众仙中游走，而是蹙着眉头揉捏着手中的映山红。

杜山骨知道，此时此刻，姑姑定是在忍耐着什么。

杜山骨见姑姑如此模样，实在有些担心，想要上前走到姑姑身边，却被一位仙侍给拦住了路。

“那是上座。”仙侍小声提醒道。

“她是我姑姑。”

范霖这时也过来拉住了杜山骨，道：“没事的。”

杜山骨只好重新坐了回去，小声问道：“你能看得出来么？”

“我要是能看出来，我第一时间就上去揍死他，让他原地再升天。”范霖咬牙恨恨道，可是面上仍是一副笑脸，对着众人客气地笑着。

杜山骨见此模样，摇了摇头，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正如范霖所说，如果这些仙众里真有一个是姑姑找了一万多年的人，他还好好活着，那不论如何，肯定是先要痛揍一顿才解气的。

这时天殿内突然响起三声鼓乐。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仙俯拜。

杜山骨随苏长离，见他如何行礼，自己便跟后面学着行礼。

可是等了良久，也不等天帝天后开口说话。

突然殿中汹涌着极其狂暴的怒气。

众人抬首一望，眼前一幕惊呆众人，却见重炎女帝，手执长刀直指天帝！

这一幕实在吓坏众人，天兵欲上前护驾，可杜初华却将空间静止，众人皆不可动弹。

“为什么？！”杜初华质问道。

天帝却是一脸不解的表情，连忙道：“女君，你这是做什么？”

天后召出命剑尘玉，护在天帝身前。

杜山骨见此一幕，心中亦是十分震惊，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想到这荣彻竟就是天帝！

杜山骨望向苏长离，却见苏长离明显也是吓到了。

“荣彻，”杜初华咬牙，眼泪却是止不住，不敢置信道：“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我了。”

“女君，请你把刀放下。”天后冷声道。

“你给我闭嘴！”杜初华怒道。

这时天帝上前一步，将天后护在身后，柔声道：“若樱，没事的。”

天帝苏如渊冷静地望着杜初华手中的长刀，“女君，我看你是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口中所说的‘荣彻’。”

见天帝如此，杜初华怒极反笑道：“你真不记得了，我寻了你一万年，可你都忘了，这一万年……这一万年就是个笑话！”

“为什么你要忘记，”杜初华忍不住问道，“那二十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么？我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么？你为什么要忘记，你凭什么忘记！”

杜初华举刀，这时，天后突然以尘玉格挡开，尘玉极其轻巧富有灵性，缠绕在杜初华的长刀龙牙之上，随即突然锋利地弹开，刺穿了杜初华的右手。

“姑姑！”杜山骨却出不了声音，亦挣不脱杜初华设定的空间限制。

杜初华却并未放下龙牙，而是召出紫藤，紫藤与尘玉缠斗，杜初华紧紧握住龙牙，挥手一刀。

可就在这时，苏长离竟挡在了天帝身前，却见苏长离嘴角尽是鲜血，显然是费了极大的灵力，才突破了杜初华的限制！

“姑姑，不要冲动！”苏长离以持泽剑挡住龙牙的攻击。

杜初华看见苏长离，更是难受，自己在人间寻找了一万年的人，竟是天帝，而他身边早有妻子，还生了两个孩子，家庭美满，婚姻幸福。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花了一万年的时间，一世一世的寻，一世又一世的回忆，一世又一世的痛苦失望，凭什么，只有自己记得，他想要忘记就忘了！

这一切，让自己可悲得就像个笑话！

“一万年前，京郊处的一座满是坟茔的荒山，”杜初华收回了龙牙，伸出满是鲜血的掌心，上面是一朵映山红，却早已被碾碎，“初春，映山红，你都不记得了么，我是初华，杜初华，你都不记得了么？我在人间曾经做过你十四年的妻子，我们一起偷酒喝，斗蛐蛐，溜出宫听书，我们还会一起说那些庸臣的坏话，我们一起做过好多好多事情……最后……最后，花灯节，你为我而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杜初华字字泣血，她想过无数种可能，荣彻有可能身陨，也有可能他还活着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见自己，也有可能他受伤了，残废了，出于自尊心不愿意见自己……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种。

他好好的活着，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这样圆满了，身为天帝，位高权重，如果他想要见自己，那么没有人能够阻拦，六界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可是，他没有来找自己。

这就说明，“杜初华”这三个字，在他心目中没有一丝分量。

苏如渊见杜初华如此伤心的模样，不禁面露不忍，可是又不知如何安慰。

这时空间限制松动，嘈杂声再次涌来，众人纷纷道：“护驾！护驾！”

杜山骨见此场景，飞身至杜初华身前，而天兵见状，以为杜山骨欲伤天帝天后，便纷纷攻向杜山骨。

而此时杜山骨反应不及，太牢来不及召出，眼看着长剑就要刺向胸口，杜初华伸出左手，利剑停止了攻势，手腕微转，长剑调转了方向，向天兵攻去。

场面一时混乱。

“姑姑，您冷静一下。”苏长离急道。

“你不要叫我姑姑！”杜初华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

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这时从紫藤脱困出的尘玉，重新召回至天后若樱的手中。

若樱推开苏长离，尘玉直指杜初华的胸口。

“姑姑！”杜山骨紧张地大喝一声。

杜初华侧身躲过一剑，同时召出龙牙，龙牙砍向天后，而此时持泽剑挡住了龙牙。

杜山骨召出太牢，太牢挑开持泽剑。

“山骨！”苏长离急道，“不要添乱。”

“是你们欺人太甚！”杜山骨护在杜初华身前。

“都住手！”天帝突然厉声道。

“女君，你我之间也许有诸多误会，不若我们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杜初华站在杜山骨身后，低垂着头，双目通红，突然控制不住得泪如泉涌，努力深呼吸，平复好情绪，自己是重炎女帝，不能让人看轻。

杜初华将手搭在杜山骨的肩上，不禁感到万分悲凉，自己苦苦追寻了万年，最终还是小石头陪在自己身边，知道护着自己的姑姑。

良久，杜初华开口道：“我们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过去一万年，是我识人不清。”

一缕发丝从杜初华的胸口飘然而出，发丝垂落在苏如渊的面前，而后缓缓在他的眼前落地。

“前世你为我而死，为还此恩，我亦寻你万年，如今，我寻到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最后，有一样东西你得还给我。”

说着杜初华走至苏如渊身前。

若樱见状手持尘玉挡住了杜初华，还不等如何动作，紫藤悄悄地匍匐在地，顺着若樱的裙摆向上，瞬间便将若樱捆绑住，缠绕至一旁。

杜初华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触上苏如渊的心口，而后踮起了脚尖凑在苏如渊的鼻息处。

一丝精魄从苏如渊的身体中抽离而出，还有一枚温润的骨戒。

精魄归体，杜初华的伤口瞬间恢复，周身的灵气更是逼人。

骨戒收在掌心，杜初华望着那枚温润剔透的骨戒，自嘲一般笑了笑。

真是讽刺，太讽刺了……

掌心合拢，骨戒瞬间化为齑粉，那是取自心脏下三寸肋骨所化，融入了精魄，关键时刻可护心上之人性命。

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杜初华难忍心痛。

“自此，你我之间不亏不欠，再无瓜葛，小石头我们走。”杜初华收回紫藤，手持龙牙，昂首挺胸，仍然是一副重炎女帝的气势。

“你不可以走！”天后道。

杜初华冷哼一声，道：“你拦试试。”

这时天帝眼眶微红，声音竟有些克制地沙哑，“十分抱歉，你们走吧。”

杜初华努力控制眼眶里的眼泪不要流出来。

在离开之前，杜山骨回首看了一眼苏长离，却见苏长离也在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情绪太过复杂，杜山骨看不明白。

在杜初华与杜山骨离开天殿后，天后若樱突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