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71章 他们的故事

周遥川抚摸着有点粘手的照片，那些模糊记忆中的容貌再次清晰。

母亲个子不高，一头乌黑的短发，左边总是别着一枚粉色的发卡，笑起来温柔又好看。喜欢搭配亮色帽子、丝巾之类的装饰，却不喜欢戴首饰。

父亲的脸瘦瘦的，身子却挺壮实，还有一点啤酒肚，总是喜欢穿着宽大的外套，潮流的oversize，像是一座山。他露出八颗牙，眼睛眯成一条线就是在笑。

沈逝水第一次见到了周遥川的父母，还有少年时的周遥川。

一家三口人，总有几分眉眼间的相像。

“我那时不该丢下他们，能找回来，或许是他们原谅我了。”周遥川翻开另外的照片，“这是在玉龙雪山，差点都高反，我妈手里还拿着氧气瓶……这张应该是更小了，看年月，是在漠河吧，在那里碰到了吕老师和家人。”

沈逝水看着屏幕中笑嘻嘻的三口人，听周遥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向往与落寞。

“幸好有你在。”沈逝水轻声道，“没有忘记他们，也让我能和他们用这种方式见上一面。”

“沈先生……”

听出来周遥川欲言又止，沈逝水主动询问，“怎么了，跟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周遥川摸着手底下一张张的相纸，“有件事需要征求您的同意。我想要在微博发组照片，有这些，也有我们。”

沈逝水一晃神，“我们？是关老师拍的那些吗？”

——三月中旬的时候，关山驰就把照片发给了沈逝水，那种惊艳的感觉让他瞬间变成尖叫鸡，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连发现他的异样，凑过来围观的马亮等人都恍惚了。

沈老板和周老师确实是配，别人拍出来的怎么这么配，还这么好看又自然？到他们手里……都是表情包。

冬日午后的阳光斜斜洒着淡金色，这默契的动作与神情，彼此都温柔得像是棉花糖。

“这都不用摁头炒CP了……”艾征天一个小直男都开始摇摆不定，但随后突然猛猛摇头，像是在责怪自己，不该给身边人拉郎配。

沈逝水若无其事地摸着下巴，“等周老师回来，也该向我表白了。”

“你俩不是……还没表白在一起呢？”马亮一怔。

“啊？这不是营销人设吗？”艾征天也呆住，和事事不往多想的常途对脸懵逼。

“我还用营销什么人设？周老师已经答应过我，我等他。”沈逝水挺直腰板，“我没说笑，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情侣，真正的爱人，我会陪他继续远行。”

蔚岚心思还算细腻，早就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不像是表面的朋友，拍了拍艾征天的肩膀，“他和周老师眼神都黏糊的，咱们还是等着吃喜酒吧。”

每次回想起艾征天傻呵呵的反应，沈逝水都会联想起与周遥川拍照有关的故事。无论是在新疆拍了一大堆，还被小艾发错了的事，亦或者在川蜀同游，还有这次打铁花，以及关山驰帮忙拍摄的下午。

拍得太好，连周老师都看傻了，脸红了。

“我当时……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周老师的表现在我这里可是会放大好几倍地留在我的脑子里。”

沈逝水的唇角忍不住扬高，瞳孔里映着周遥川年少时的照片，露出一双梨涡。

“嗯，发照片是为了感谢他们还有你的陪伴。”

在视频对面的周遥川语气坚定真诚，让他心里猛然膨胀，被欢喜填满。

“那周老师是做好官宣的准备了？”

周遥川沉默片刻，“我想……到时候会有官宣，但还不在这次。”

“嗯，我理解，周老师尽管去做。”

在“感恩过去与现在”的主题中突然插入个官宣，多少有点突然。周老师有自己的节奏，跟着走就好。

“不过……周老师还要在外面多久呢？天水麻辣烫火了之后，我们去拍了一回。想起周老师的游记还缺了一块，我自作主张，带大家去的甘南。”

“甘南应该还不错吧？”周遥川把镜头切到自拍模式，“我想差不多暑假到贵州，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该上中学了，要到更远的地方上学，只有假期能回家。”

沈逝水倒没考虑到，毕竟在城市里走几步就是一所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通常不会间隔太远。

但要是放在山区和乡村，可能几个村才能聚集一批孩子办学校。地方偏僻孩子少的话，这些孩子还得翻山越岭才能到学校。

中学的数量更少，一般在稍大的县城或镇子。距离远的孩子们干脆就住宿学校。

赶上周末或短假也不方便回家，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好往返。

“暑假的季节倒是合适，那我就撺掇老浪暑假去贵州。哎，周老师，你什么时候给我讲讲支教的故事呗？”

周遥川眨眨眼，“不如七八月的时候，咱们到了现场，这些故事自然就发生了。”

有的故事是讲出来的，但有的故事，是从土壤中生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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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一发，无论是个人粉丝还是CP粉们都差点高兴到晕厥。

而逐步了解到周遥川往日的故事后，他们又不禁感叹生死无常与三生有幸。

有些年纪大的网友发现，自己还真见过周遥川的父母。

某知名高校理工学院90级的校友与该校教授表示，图上的女士是他们专业的学霸，从那届开始就是老师们无比推崇的“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是那个年代的校园传说。只是毕业之后不久就没了音讯。

十几年前驻扎海南开烧烤的东北老哥表示，他的第一桌客人就是这对北方来的小夫妻，应该是度蜜月的，还给他送了喜糖，和他聊了很多。

某东山再起的创业者记住了背影中那件宽敞的大袍子和小脑袋，表示当年创业失败一度求死，正要往火车栏杆里冲，被那个热心路人猛地拉了回来，那时还被劝了一句“只有活着才能迎来转机”，结果居然在第二天得到了朋友的帮助。可惜他后来一直没能找到救命恩人，只记得那个人的背影，和周遥川的父亲十分相似。

周遥川的父亲也考上了大学，在那个年代修读了生物工程，没有学霸的名声，倒是在学校里莫名其妙盖了一面墙，立体化地养了不少花草，并在这里告白成功。这里后来成为了校园的经典告白墙。——谁说理工男都不懂浪漫？

一位中年母亲说起，自己在小学家长会见过这家人，那时就觉得他们有书卷气，应该大有来头，才能培养出这么活泼又聪明的孩子。她拿出一张孩子们和家长活动的合影照来证明。

网上讨论得激烈，当然也不乏一些趣事。

某企业家发现照片上的人居然是他曾经的初恋，感慨时被其夫人察觉，跪了两分钟搓衣板后，突然有了产品研发创意，预备打造一款“初恋般美好”的饮品。

沈逝水在不久后接到哥哥沈流光的电话。

大致意思是，周遥川的父母曾经在寻路刚刚成立时主动申请了账户，也在论坛写过不少游记，发了照片，只是年头比较早，系统更新后暂时被封存在历史数据中。

“你还能导出吗？我想，周老师应该也很希望看到父母留下的东西。”

沈流光当即答应下来，只是搜寻和拷贝还需要些时间，大概三天左右。

沈逝水按时拿到了数据，是被贴心转化为网页版的压缩包。在打开文件前，他紧张得抓耳挠腮。

随即，在充满着早年论坛风的文字中寻找到无数微妙的熟悉感。

他把数据传给周遥川。

“沈先生看过吗？”周遥川正喝着糖水，在打开某一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看了呀。”

“那个年代的网络流行语真是一言难尽。”

沈逝水又发了串“哈哈哈哈”，随即宽慰他，每个年代的人都有自己的黑历史，放心，这些在官网上是看不到的。

周遥川看着标题《囧，带娃旅行真是鸭梨山大昂～一家三口滴天津游记》，被扑面而来的时代的眼泪雷得呛了口水。

但过滤了几篇文章中“GGMM”“偶最稀饭了”“太悲催”“杯具了”之类的词语，周遥川发现，当年的父母十分具体、细腻、真实地记录下了旅行中的细节。

包括位置、交通、价格的细节，也有带着孩子，或与爱人共同出行时的所见所思所感。

有些景点如今已改头换面，价格也一路狂飙，风景由自然转成人工，甚至有些地方还消失了。

但“盼盼”还在，就像是他们盼望着的模样。

“偶的宝贝叫盼盼，是二月份出生的。

“第一次有自己小宝贝的感觉，和第一次被老公告白一样新奇，让人很期待呢:)希望他能够茁壮成长，快快乐乐，和我们一起看世界！

“虽然宝贝年纪还小，也记不住我们去过哪里，但希望他能记住我们在路上的感觉。我们的人生也是一直在路上摸索向前，勇往直前！

“先不说了，偶老公叫偶回家吃饭了～”

沈逝水确实给他找来了重要的资料与回忆。

父母的记录从他们婚后旅行开始，记录了和东北大哥在海南相遇，也记录了带着小宝宝坐火车遇到的人情冷暖，一直到带着长大上学了的盼盼坐飞机，到各地旅行的故事，还有对孩子的愿望与寄托。

“希望以后，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做个爱旅行爱生活的人。”

那些美好的记忆蛰伏在腐朽的自责与琐碎的生活下，忽然抽出崭新的枝条，将支离破碎的情绪连接成如梦似幻的森林。

跨越时空的对话在这一刹那重现。就像是读古诗古文时能感受到的，跨越千百年的共鸣。

虽然无法触摸到时空中的记忆，但周遥川的身上忽然充满了力量，像是被亲人的期盼托举着，在这个世界的浪潮中沉浮、生长，开拓出自己的道路。

“沈先生，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沈逝水看着主动发起视频的人，嘿嘿笑起来，“周老师，这是我哥发现的。回头带你去见家长，他是一定不会缺席的，到时候再谢也不迟。”

“他要谢，您也要谢。”周遥川轻轻笑着，“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实名上网吧。”

“这嘛……”沈逝水搓着下巴上的小胡茬儿，“我哥说是文助理，就上次去灰礁岛的那位，他对象先看到了照片，想起好多年前看到寻路老论坛上的一个热帖，是当时开拓性的旅行地游记。虽然画质模糊，但时间地点，还有人物大致对得上。”

“原来还是当年的热帖……这样说来，我倒是继承了他们原本的事业啊。”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奇妙的连接，或许这就是流淌在血脉中的力量吧。

周遥川深深呼吸。

我会继续走好这条路，写下行走的轨迹，延续你们留下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