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穿过山岗自由的风,单车在梧桐茂密的林荫大道穿梭,蓝白色的校服在风中掀起一角,白色的耳机线从耳边垂下,张扬肆意。
沈知意目送着朝气蓬勃的少年身影越来越小,金色光影交织,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公交车步履蹒跚,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背向而行,距离越拉越远,永远没有相遇的可能。
明明早已了然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心有黯淡。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界面上的企鹅左右扭动两下,灰色的头像恢复色彩,几声滴滴滴的声音伴随着消息跳动,她点开一看,是今天在班上要她联系方式的几个女生。顺手点了同意,添加好友成功。
【185清纯女高】:知意同学,我是林艺澄,你可以叫我橙子。
【鲸鱼与河豚】:你好,我是胡晓月。
她俩就坐在沈知意前面,是最先和她打招呼的。
林艺澄是A班英语课代表,丸子脸剪着个齐肩短发,个子不太高但是性格很飒,一看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种活波开朗的女生。
胡晓月则要文静一些,淑女端庄温文尔雅,说话时声音也软软的,性子柔和但不过分内向。
沈知意一一给同学回复过后,林艺澄把她拉到班群里。
【185清纯女高】:我把新同学拉进来了。
群里本来还在喋喋不休地拌嘴,大家在网上似乎比在班里更加活跃,见到新人来了,很讲究地暂时“休战”。
【再睡五分钟】:大家鼓掌!!!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撒花,奏乐,接着舞!
【帅到被人捅】:沈同学你好,我是一中校草,请叫我帅比。
......
画风突变,群里好不容易停止的大战一触即发。
【烦男人的嘴】:你家是不是没有镜子?
【午夜伤感猛女】:学习使我近视,但还没瞎.......
【冷冷的冰雨】:别把我川哥当空气。
聊天内容逐渐扭曲,唇枪舌战、死皮赖脸,滴滴滴的提醒音震得人心慌,沈知意赶紧调成了静音。
99 的消息还在继续,她点开群成员列表,从上到下小心地划过那些花里胡哨的头像,有的认真备注了,有的率性而为只有一个**炸天的网名,一个灰色的头像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网名只有一个简单的“L”。
沈知意凭直觉几乎一眼就能确定这是陆川,头像和他本人一样冷,单调的灰色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上面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小人,明明在线却一言不发,仿佛“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她犹豫着还是没敢点开他的空间,那样会留下访问记录。
暗恋是隐秘的欢喜,不想露出一丁点马脚。
清晨的气温偏低,水汽遇到冰冷的叶面凝聚成朝露晶莹剔透,在叶尖将坠欲坠。沈知意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一中对高三抓得很严,早读的时间也比高一高二要提前半小时。
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同学已经到了大半,沿着过道一路走到自己的位置,后面那个人还没有来。她放下书包,打开早上要背诵的内容,混迹在朗朗读书声中。A班的早读全凭自己安排,想背什么背什么,想唠嗑一节课也就那么糊弄过去。
俞姐每天到的比学生早,偶尔会来教室转转,但大多数时候不来,留在办公室里琢磨历年高考出题思路。在她的理念里,A班如果还停留在维持纪律的低层次,还不如各自留在家里睡大觉,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有人会这么做,即便是陆川这种常年霸占年纪榜第一的学神,也赶在早读铃声响起的前一秒进了教室。少年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掀开一条缝,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挡住半截乌眉,锋利的轮廓散发着似有似无的戾气,内里熨帖的衬衣解开了两粒扣,隐约露出白净的锁骨。
书包随意地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睫毛乌压压地垂下来一整片,像是雪后清冽的冷松,深沉而稳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轻悄翻书的声音,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良久也没有动静,似乎是只看不读。
同桌将头埋在桌洞里偷偷吃着早餐,嘴角沾了点油渍,被人看见也觉得半分不好意思,反而咧嘴笑道,“老师来了叫我。”
顺手将一杯还热着的豆浆递给她当做“贿赂”,那是学校门口最受欢迎的“和记”,早上排队都要排好久。想起方闻洲适才急冲冲的溜进教室,想必花了不少时间在早餐店排队。
“谢谢,我吃过早饭了。”沈知意没有伸手去接,早上吃多了上午容易困,而且人家排队那么久,无功不受禄。
“方闻洲,我没吃早饭,你怎么不给我?”江路航手欠地就要把那杯豆浆抢过来,浓眉大眼在古铜色皮肤加持下,问得一本正经,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方闻洲倏地把手收回,仍觉不够,直接送到嘴里啜了一口,还不忘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真挚而诚恳地问道,“你还要吗?”
江路航:.......(满脸黑线)
“想喝让你同桌给你带啊~”
一米八黑皮大猛男瞅了瞅旁边冷得跟冰块一样的同桌,咽了咽口水,算了,为了口腹之欲拿小命开玩笑,不值当。
旁边的“冰山美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书也不看了,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右手折在后脑勺,五指修长斜斜地插在乌黑的头发里,眼皮沉阖,浑身的疏淡散去,呼吸逐渐安稳舒缓。
方闻洲扳回一局,心里得意,假装看不见江路航黑上加黑的脸,三下五除二地桌洞里的早餐狼吞虎咽了个干净。吃完咂摸咂摸嘴,抽出张纸擦了擦油得发亮的唇角,很欠地把垃圾往斜后方桌上一塞,万事大吉,转头没事人一样开始背书。
江路航咬牙切齿,手在桌下攥紧,顾及到旁边有个“爹”还在睡觉,攥得发白的指节终究还是松开,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方闻洲好动闲不住,书读了不到十分钟又想去撩拨别人。江路航选择无视,拿书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还有仇必报的把那袋垃圾丢了回来。
讨了个没趣,方闻洲悻悻地把注意力转到同桌身上,狗鼻子跟哮天犬似的闻了闻,眉心皱起又舒展开,眼中充满疑惑,像发现了新大陆。
“同桌,你觉不觉得,你身上有股味道?”
“什......什么?”沈知意被他盯得发毛,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这问题问得多少有些不礼貌,她不自信地闻了闻,衣服每天都有换洗,不应该有什么味道。
“好像有股淡淡的奶香。”
沈知意:“......”
“不信,江路航,你闻闻。”江路航正好坐在她后面,方闻洲倾过身子想要把人拽过来验证自己不是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事实证明强按牛头不喝水,江路航多多少少比他正常一些,意识到女生的不自在,反手将方闻洲拨开,眼都要拧瞎了也没让他认识到问题的所在。
“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昨晚没睡好?感觉像中风了。”方闻洲被人推回来,手不小心碰到后面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的课本,然后那些倾倒的课本毫无悬念的砸在“睡爹”慈爱祥和的脸上。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江路航:......
方闻洲:......
沈知意:......
男生一脸不爽地扒开贴着脸的几本书,微抬眼皮,斜睨着坐在正前方的“罪魁祸首”,眸底漆黑晕开浓浓的戾气,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方闻洲很没有骨气的祸水东引,“川......川哥,我们刚才在讨论沈同学身上有香味,要不你闻闻?”
闻你个大头鬼啊!
陆川脸上挂着还没有消退的戾气,沉默不言地侧过头来,意外地眯起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女生羞怯地低着头,唇瓣动了动却没出声,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软软的耳垂由粉变红最后变成绯红,一点点往其他地方蔓延。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眉头微蹙,寒如星子的眼眸似乎荡漾起一片水色。半晌,才抄起手里的书敲在前面那个大大咧咧、没有眼色的人头上。
“再吵,死,懂?”
方闻洲小鸡仔般点头如捣蒜,大有“多谢川爷大人有大量,小的一定痛改前非,下次还敢”的恭敬顺从。
陆川懒得看他,准备继续睡觉之前,扫了一眼现场,江路航在偷笑,她似乎松了口气。伏在臂弯里,他无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淡淡的,干净绵软,如同陷在了云朵中。
不知道是被陆川的杀意吓住了,还是课后江路航好心提醒了他的冒昧,总之上午的课直男癌晚期方闻洲没再作妖,可以说是非常安静乖巧的扮演着一个好学生、好同桌,大课间的时候还主动给沈知意打了水,才跟男生出去打球,搞得当事人还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