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何以安 第39章 山妖与小狐狸

双尾狐甩了甩两条毛发甚是蓬松饱满的尾巴，将晕倒在地的哀久安托了起来，反身钻进了祈愿树。

它下行至树根处。原来这枝叶扶疏的祈愿树，深扎于土里的根部别有洞天，盘根错节、绵绵几公里的广阔空间，宛若一座地下宫殿。十余个由树根自然交织而成的房间按照功能被分为堂屋、书房、寝室、花房等。不过因地下无光，即便每个房内都燃了数盏灯火，却仍是昏暗。

入口处一片宽敞地带，被用作地下宫殿的院子。院内一个面庞清秀的书生正盘坐于一根拱起的粗壮根条之上，身材瘦削，一袭布衣，气定神闲得若“无事小神仙”。

书生见小狐狸回来了，神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喉结上下滚动，迫不及待起身迎了上去。

小狐狸将哀久安放在地上，乖巧地蹭进书生怀里。书生收起那幅如饥似渴的面孔，换上一脸温柔，轻抚了小狐狸竖起的耳朵，小狐狸则用尾巴环住了书生的单薄的腰身。

“山妖前辈，是位公子，他万分相信祈愿树的力量，是难得的强信念感之人。”小狐狸扬起脸，眼角生出一股撩人的狐媚气，**裸地望向书生。

原来老柳的那本古籍并非是真的《祈愿注》，而是青丘山的一只灵狐，为了给靠吞食人类元识中的“信”来滋养自己元识的山妖供给食物，故意编写出来给世人看的。借此于月圆之夜，人心最易感怀之时，诱骗心中有所渴求之人来祈愿树下，将人弄晕后再献给山妖。老柳不懂辨别，只当是本传世古书，宝贝似的藏于自己肚内，加之千百年来也没人翻过那本书，自然不知书中所述真假。

被称为山妖的书生见怪不怪，绕着哀久安转了两圈，于她左侧的身旁坐下来，勾起嘴角，玩味道：“公子？瞧瞧这张娇嫩清秀的小脸，分明是个女子。”

小狐狸歪着头盯着哀久安的脸端详了半晌，迟疑道：“这模样确实不似一般男子那样棱角分明，可她身上穿的不是公子的袍服吗？”

山妖又抚了小狐狸额上油亮的毛发：“你去探探她到底是男是女。”

小狐狸轻盈一跃，踩在了哀久安身上，踏着她娇软的身子来回走了一遍，又跳回了山妖身边：“当真是个姑娘家呢，还是前辈看人准。”

“呵呵，又是姑娘，这上千年来，虔诚的男人可比女人少多了。”

“这世间为感情所扰的，可不都是女子么？女子若是嫁了人，便身如浮萍，命若飞絮了，婆家再亏待些，生活就更是艰难，总要信点儿什么让她们心有所属。”

山妖伸手捏起哀久安的下巴，盯着她的面庞仔细打量了一番，几分戏谑几分认真地调笑道：“今日这姑娘长得真真儿不赖，这幅模样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不知是何人能让她为情所困呐！”

小狐狸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即尾巴一甩腾起一阵旋风，再看已变身为一双瞳剪水的美艳女子，蹙了眉，乜眼道：“人我是带回来了，倘前辈舍不得吸食她元识，只管将人留着好了！”

山妖淡然一笑，探臂将小狐狸拉入怀中，惨白修长的手指轻点美人的额头：“我的莫离吃醋了？”

那只被唤做莫离的狐狸精脸登时便红了，垂下头别过脸，娇嗔顶了男人一句：“我才不会吃什么醋，外面追着我屁股后头跑的公子多的是。”

山妖敛了笑意，搂紧了莫离：“世间哪个女子能如你一般好呢？不惜葬送自己千年修行，只为换我这个烂人一条命。身为青丘山灵力最高，只差一百年就能飞升上天的灵狐，你为了我留于人间，九条灵尾如今也只剩了两条……”

“前辈才不是烂人！”莫离伸出手指抵在山妖唇上，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前辈是这天下最好的妖怪。”

“也就你觉得我好。”山妖顺势将莫离的手握在手心，来回摩挲着，眼里一汪清泉，那里面全是莫离的身影。看着看着，山妖突然正了面色，一本正经道，“我虽日日在这暗无天日的树根中生活，外面的事并非一点不晓，这山里有些妖精看你灵力微弱，便来欺负你是罢？抢你的食物，向你身上砸泥块，霸占着湖泊不让你饮水，这些事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嗐，无妨，我又没什么大事。”莫离故作潇洒，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何时才能将心肠硬起来？！这世间坏人坏妖多的是，太过善良终归要吃亏的。你该自尊自爱，你又不欠谁的？！”山妖是有些生气的，教了莫离上百年，她就是学不会坚守底线。山里那些小妖精，正是吃准了莫离的不忍和宽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

“我……我……只是觉得谁或许都有难言之隐……”莫离垂了眼睑，小扇子似的睫毛便将那双千娇百媚的眼挡得严严实实。她向来乖巧听话，山妖鲜少对她说什么重话，今日被山妖一番训诫，她自是有些羞愧。

“行了，我已替你解决了它们，从今往后它们再也不敢动你。”山妖摆摆手，“你记得我的话，莫要太过良善。”

“前辈如何解决的？它们其实只是喜欢玩闹罢了，再说我真的没有怎样。”

山妖一哂：“我可是这不来山的山妖，再虎落平阳，应付几个小妖精还是轻而易举的，我从地下寻到了山里野果的根基，将毒气打进树根，这些树结出的果实自然有毒。如今它们皆被野果毒哑了，再也不能发声嘲笑你。”

山妖盯住莫离的一双媚眼，笑意盈盈道：“所以，再美的姑娘若是惹到莫离不开心，我都要她好看。”

莫离朝着哀久安努努嘴，一脸委屈：“那你方才夸她生得貌美，还说舍不得吸她元识？”

山妖转头又看了眼哀久安，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怎么会？这幅面皮再入眼该吸也得吸。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有信仰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你记不记得百年之前，日日都有人来树下诚心祈求，不过短短百年，一个月也来不了一个，弄得我虚得连这树根都不敢出。”

莫离眨着晶亮的眼睛，甚是疑惑：“当今天下，人类对魔罗的崇拜狂热到如此地步？这山里的山民连山妖都不拜了吗？”

“哼，魔罗那家伙，心思歪的很。它将教义写于纸上，每日在不同的城镇将纸漫天挥洒，上书若想得到庇护，须得对着它的画像和塑像跪拜，谁做出违背教义之事，魔罗便会降灾于他。日子久了，哪有人还敢来这里拜？”

“魔罗如此作乱，天帝难道放任不管吗？”

山妖意味深长道：“如今天帝下凡历劫，根本没空管魔罗，现在只希望天帝早日返回天庭重整三届，不然人间和地府早晚被魔罗弄得天翻地覆。”

“前辈，天帝已是至高无上的神了，为何连他也要渡劫？”莫离葱根似的手指于山妖的手上缠绕缱绻，把玩着山妖骨节分明的大手。

“定是与人间的人或事还有因果，自然注定要再见。”山妖宠溺地拍了拍莫离的头，笑意深了，“好了，天上的事高低与你我二人无关，本妖饿了，要吃饭了。”

莫离从山妖怀里起身，凑到哀久安身旁，不禁拧了眉心：“她手上和衣衫上血迹斑斑的，脸上怎么也脏兮兮的，前辈如此洁癖，怎下得了口，我先将她擦拭干净罢。”

说完莫离又化身为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摇着尾巴窜出了树根。它脚步轻盈地来到湖边，将自己那两条蓬松柔软的尾巴蘸湿，又一蹦一跳往祈愿树那儿走。沿途它不是没看到之前拦它去路、不让它喝水的那三只小花妖，只是小花妖如今非但不能嘲笑它仅剩的两条尾巴，就连窃窃私语、背地里议论它也不能了。

莫离是只心极软的小狐狸，它总觉得它们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哑巴的。再见那三只小花妖，莫离就只低下头垂着眼离开了。

莫离回到地下，用湿润的尾巴将哀久安的手和脸擦拭干净，衣衫上的脏污是没办法了，扯了条锦被盖上便是。

“前辈，都收拾干净了，来吃饭罢。”

山妖眼底闪着贪恋的光，搓着手蹲在哀久安身旁。它张开嘴，露出獠牙，俯身向哀久安的心脏处咬去……

“咔嚓”一声巨响，一只火球冲进院子，吓得山妖登时翻倒在地，莫离即刻变身成少女的模样，冲到山妖身旁，将人扶起又挡在身后。

火球撞向院子一侧的树根，地面震得剧烈晃动起来，随后燃起熊熊大火，树木折断的噼啪声令人心惊胆战，空气热得发烫。

入口处晏临川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他额上暴出青筋，嘴唇抑制不住的打颤，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浑身散发着戾气。

山妖和小狐狸看清了来人，“噗通噗通”双双跪于晏临川身前。山妖抖着声音道：“尸王大人，您，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