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向海 第5章 靠近，从讨厌一个人开始

山城的夏季永远带着江风的潮意，每当六月来临，身上总有一种洗不掉黏腻感。

常筝就很讨厌这样黏腻的感觉，总觉得身上有洗不干净的污秽，特别是文科班每次写卷子的时候，因为每一道题的答案都要写很长，胳膊长时间停在同一个地方，汗水就会把皮肤和卷面黏在一起。

“撕拉——”

稍不注意，等想挪个位置写下一道题时，抬起的手肘就会把把卷子扯坏，然后就会听到卷子主人一声紧随其后的无奈咒骂：“我靠。”

就像常筝刚刚一样。

伸手小心揭下还连在卷子上的部分，常筝熟练的在卷子反面贴了一块纸胶布，又继续奋笔疾书。

文科班的试题总是写也写不完，每次考试都像在和抢时间，答题卡总是密密麻麻，好像多写一点，分就会多个一两分。

这是下午第二节课课间，虽然是下课时间，但是放眼望过去常筝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埋着头在写题，他们现在高一下学期最后一个月，月高已经进行了文理分科，常筝在文科理科之间着实纠结了一番，甚至搞得挺心烦意乱。

主要是文理都是一样差。

最后一次综合考试常筝文综理综都是180多分，加上三个主科总分在500左右，这成绩吧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好点够不着双一流本一，差点又比本二多不少分。“冲一冲还是有希望的。”老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她自己去做决定，于是常筝只能去和她爸商量。

“你这分，匀着考的啊？”常筝爸爸看到女儿这分数也犯了愁，没办法也是一个电话又给老杨打了过去，几句闲话家常的寒暄后便直入正题，询问常筝打底该读文科还是理科比较好。

老杨那边呵呵一笑，还是那句话：“主要看孩子自己努力，冲一冲都有希望的。”

这下是真没了办法，常筝爸爸也跟着有些上火，上火之后就让常筝自己做决定，他站客厅指着外面的院子劝得满脸不解：“你就算考不上大学家里也不愁你吃喝，你要读书也能让你在国外读到硕士，你为个这事这么急干什么呢？”

“你懂什么啊。”

常筝白了她爸一眼，她家属于那种早年发家的暴发户类型，所以她爸说话经常就是以钱为中心画圆，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个有钱啥都能办成。

她不喜欢这样，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一味拒绝，说不出来自己的想法。

有钱确实啥都能办到，愿望总是那么容易满足，最后就变得啥都觉得不重要。

不像许愿。

前几天晚自习，许愿下课后就往宿舍冲，出来的时候提上一大包东西正在找走读生借走读证，看到常筝还招呼她一起过去。

常筝当时抱着一堆书，慢悠悠往宿舍走，这几天要分班了桌上的东西都得收拾干净，所以大家都在抽空往宿舍搬，每天都挺忙的。

然后许愿就把书从自己手里接过，顺手递给了走读的同学：“307，进去放门口地上就行，谢谢啦。”

说完，拉上还懵着的常筝，转身就往校门口走。

“等会儿，去哪儿？”常筝有点害怕：“没有走读证保安不会让出去的。”

“谁说没有了？”许愿抓着常筝的手臂稍微用力甩了一把，提醒她快出校门了：“表现自然点。”

常筝还有点挣扎：“可是……”

许愿压低了声音：“别可是了，到门口了，你这副表情一看就不对劲，到时候我自己出去了留你被抓。”

瞬间常筝就没吱声了。

许愿转头向门卫递出了一个走读证，同时往常筝手掌心塞了一个，给完自己的她就径直往前走，走几步看常筝没反应过来又很自然的返回去：“你走读证找不到了吗？”

常筝这才反应过来，她也十分上道，马上装作着急的样子翻了翻书包，越急越翻不到。最终看不下去的保安出声提醒：“同学，走读证好像在你手上。”

……

顺利过关。

“哈——”走出好远后，常筝终于舒了一口气，虽然嘴上在埋怨但其实没有一点怪许愿的意思，转头问她：“到底去哪儿？”

“南街会展中心，有个漫展。”许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兴奋，连带语气都跟着上扬。

“又去啊，你还真喜欢那玩意儿。”常筝不由吐槽，高中开学没一年，许愿已经逃了不知多少次晚自习了，光常筝知道的就有七八次。

刚开学的时候常筝还跟自己爸妈吐槽过许愿，当时是高一的国庆前夕，许愿吃过晚饭之后就消失了，晚自习也不见人，班主任老杨就找和许愿一个宿舍的常筝要人。

常筝当然不知道，一时间被问懵了，好在老杨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只是挥挥手让她回去，自己打电话给许愿家长。常筝心里也不高兴，觉得是许愿害自己被问话，故意放慢脚步想听到许愿父母的反应。

可老杨通了电话后没说两句就变得沉默，最后干脆脸色的都沉了下去，常筝也不敢再多磨蹭，看这样只当许愿父母也是那种很不配合的家长，给老杨气到了。

“所以说，妈，她家可真是刺头学生配刺头家长，刺头一家。”常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点气愤，不住的和妈妈吐槽许愿有多不爱学习。

“上课那历史课本里永远夹着一本漫画，其他课看不看？政治课也看，地理课也看，只要是用的大书的课她都看。”

常筝妈妈听后非常担心，其他孩子这样那不得影响自己孩子学习啊，想着要不要去学校老师谈谈要求换个同桌和宿舍。

“筝筝别生气，你们老师也真是的，路上安排这种学生和你坐一块儿，想让人带差生也不能找你啊，怎么不去让你班上第一名带呢。”

“……”电话那头的常筝明显顿了两秒才回话：“总而言之，我不喜欢她！你快让老师帮我换位置和宿舍。”

听到妈妈那边连声应到好好好之后，常筝才挂断电话，今天许愿又去学校后巷的书店买新一期的漫画去了，不在宿舍。

还没等到常筝妈妈给老师打电话要求换宿舍，常筝的电话就又打来了：“妈，我不换宿舍和同桌了。”

那是第一次月考成绩放榜，许愿总分名次和常筝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理科成绩极好。数学接近满分，化学生物也是差点满分，只有物理考的比较一般。

妥妥的理科清北班预备选手。

这是常筝给她妈妈说的要继续和校园做同桌的理由，而实际上的理由，是上次许愿逃课出去玩的时候，带上了常筝。

—

“我就是喜欢二次元啊，感觉特有意思，比现实生活有趣一万倍。”

许愿已经习惯了听到常筝吐槽，并不在意反而很自然的回答；“你呢，这次是和我一路去还是想自己逛逛？”

常筝想都没想：“和你一起吧。”

许愿笑的贱兮兮的：“哟，这次挺反常，突然转性了？”

之前两人逃课的时候，通常都是许愿去漫展，常筝自己在月高附近的商业街逛，也不担心穿着校服被人抓回去，因为许愿的cos服里通常会带一两件常服。

准备得相当周到。

常筝受不了许愿这副语气，轻轻用手肘拐了她一下：“那我回去了。”

“还能回去哪儿啊，你都出来了，只有明天早上装走读生一起去学校了。”

说完，许愿笑嘻嘻一把扯过常筝挽住她的手：“和爷走吧，小妞！”

“...这也是看漫画看的？”

笑闹一番之后，常筝还是乖乖跟着许愿走了，她虽对漫展没兴趣，但也不至于讨厌，最近的分班整得她确实挺心烦的，也正好借这机会散散心。

还有，也正好，顺便，能和许愿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

虽然没有下决心，但是常筝知道，自己最终会和许愿走上不同的路，毕竟自己是冲一冲上本一，许愿是随便留在月高的清北班。

想到这儿常筝也挺羡慕的，自己算是努力学习，可成绩还是比不上许愿这种上课看漫画的人。

许愿的成绩也不算特别突出，可就是稳定，理科除了物理都稳定的好，文科全都稳定的糟成一团，之前常筝也问过许愿为什么文科会差成那样，许愿当时把漫画书一合，特别认真的盯着常筝说：

“文科的都要背，好花时间，耽误我看漫画。”

然后常筝就无语了，觉得许愿就是一装逼大神，说的好像理科不用背就很简单一样，立马回呛：“那物理不用背也没见你物理好啊，不就是把学文科的时间都拿去学理科了吗，死装。”

然后许愿确实噎住了，看着常筝的眼神变得有些闪躲，常筝以为自己赢了还挺得意，然后许愿左右看了一下贴近常筝耳边轻声说道：“因为王老师（物理老师）他上次从后巷足浴店出来正好被我看到了，我当时在旁边的书店逃课买漫画。”

常筝：“.......”

脑袋宕机一会儿后，常筝迅速反应了过来，声音被惊得拔高不少：“你的意思是说———”

没等她叫完就被许愿迅速捂住了嘴巴，拖出了教室。

—

生活可比漫画精彩狗血多了。

话说回来，那天两人去了漫展后照例回许愿家住了一晚上，常筝第一次去许愿家的时候还疑惑为啥家里只有你许愿一个人，这么问她，许愿也只是回了一句家人都住在其他区，这房子一直是空着的，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惹得常筝一阵羡慕。

“真好，要是我也能一个人住就好了。”常筝卧在沙发上，抓起放在边上的大号初音公仔就一顿蹂躏，她看到了许愿这个家里的卧室，毛绒绒的地毯上除了床就是满地的玩偶，各式各样，自己只认得有蜡笔小新和哆啦A梦。

许愿倒是很兴奋，也不管常筝乐不乐意听，拉着她就给她介绍：“这是乔巴，出自海贼王；这个兽耳的是犬夜叉，我比较喜欢戈薇，桔梗一般因为她总是一脸严肃；还有那边....”

“停停停。”常筝本来不太好意思打断她，可是看她这样确实说得都停不下来了。“我都不认识这些，你和我说了也没用啊。”

许愿递给她一个公仔，有点不服气：“那这个呢，这个你总认识吧？”

“木之本樱谁不认识啊。”常筝不以为然，接过小樱抱在怀里；“初代萌王。”

“喜欢吗？”

“还行吧，不讨厌。”

然后常筝就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了知世的玩偶，礼物没有署名，但是一看就知道，是许愿送的。

英语课本里说“lucy and lily are good friends.”常筝在后面偷偷加上一句：

“so as Xuyan and Changzheng.”

女孩子的喜欢和讨厌真的很奇怪，常筝自己也觉得，很难想象自己曾经这么讨厌过许愿。

－

此后几天，文理分科，许愿留在13班，常筝去了楼下文科3班，日子倒是和往常一样，除了每天的作业要写很久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常筝甚至觉得挺轻松的，因为之前写作业她是不会，现在会是会了，只是写得比较久而已，看来自己也挺适合文科。

就是不能怎么经常见到许愿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起头，望向天花板，想着许愿现在是不是也在写作业。这想法一出现又马上被自己否定，因为这学期宿舍还没调整，许愿依旧和她一个宿舍，依旧会逃课。

明明是个普通的女孩，却总是那么独特。

忽然想去看看她，常筝干脆扔下笔和写了一半的题，噔噔几步上了楼。

13班比3班要嘈杂一点，里面的同学看来也没有在写作业，这群大神的学习方式也挺独特，多数人都是你平时看不到他们在学习，但是考试出来成绩又遥遥领先，可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在此刻得到了具象化。

常筝感叹一句，伸着脖子往教室里面看，没有看到许愿，有点失望准备下楼，然后就被人叫住了。

“嘿——”

她转身，看见许愿正举着书站在走廊上，一脸的无聊，打招呼的声音也软绵绵的，

“怎么啦，背书呢？”常筝走过去陪她站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本来以为是化学或是生物这两科需要记忆的学科，结果许愿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物理书。

“？”

这又搞哪出？

常筝试探性问到：“是不是老王看你还在理科班不待见你啊。”

许愿把头转向一边：“不是，换了一个物理老师。”

“所以讨厌的老师不在了，你这是决定好好学物理了？”

“也不是，就....挺一言难尽的。”

常筝还想问什么，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响了，就约了许愿放学一起吃饭然后听她讲原因，许愿点点头应下，依旧站在走廊上不动。

常筝这才意识到，许愿这是被罚站了啊。

高中生罚站，也太扯了吧。

月高算是山城升学率数一数二的学校，多数学校在高中都不会让学生去走廊站着，因为一节课不听可能后续的课程就很难跟上了，而所有老师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课上有学生被别的老师罚站走廊，教学成果不好绩效也会跟着差。

“谁啊，还真奇葩？”常筝忍不住吐槽道，结果马上就被许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压低声音，许愿让常筝快回教室吧，因为；“你说的那位奇葩来上课了。”

常筝了然，调头就往班上走，远远看到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步态并不算稳重，隐约看见他拿了本讲义就往班上冲，感觉跟个着急回班上的高中生一样。

只不过两人擦肩而过时，常筝在他身上，问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疑惑转头，恰好看到那老师走到教室门口，站在许愿面前。

抬手用书背敲了许愿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