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的日子过得平常,午时阮乐和应戾吃了涮锅,俩人吃得满头大汗又乐呵。
下午应戾把牲畜棚收拾了,拽住羊和兔子放了进去,那只母鸡见来了其他东西,惊得躲进它的窝里不出去。
晚上阮乐正想着再吃兔肉是不是太奢侈时,大门被敲响。
应戾过去开门,看到应清还挺意外,应清一般是年后去一趟老屋再去看他,但现在突然过来,让应戾心里有了疑惑:“哥。”
应清用头巾包住头和耳朵,脸被冻得发红,可他眉眼弯弯应了声。
他把挎在臂弯的篮子往前递了递:“家里养的母鸡之前下的蛋,存了不少,给你拿了些。”
应戾没拒绝,接过带他往里走:“正好今晚杀兔子,晚上咱们一块吃。”
应清含笑的答应。
屋里听到动静的阮乐跑出来拉住应清的手,冰凉的很,他带人坐在火盆处烤火,又倒了碗红枣水给应清喝了暖身子。
应戾却眉心轻皱,他忽得问:“雨姐儿哪?”
应清看着碗上冒出的热气,叹气道:“雨姐儿在家,天太冷,我就没带她过来。”
应戾往外看了看,现在雪下得比白天小,地面上的雪已覆盖到了脚踝处:“这天确实冷,你怎么不等几天雪化了再来。”
“这不是小爹托人去王家屯给我捎口信,说有事和我说,一会儿吃了饭,我还要去老屋。”
听到这儿,应戾眼眸划过厌恶,老屋的事儿他是一点也不乐意听。
等晚些吃过饭,外面黑透了,地上的雪倒是映出了白光。
“行了,我走了,不用送,快进去,外面冷。”应清对他俩摆摆手大步离开。
走了一会儿,他唇角落下去,回头看紧闭的房门,搓了搓手指头,又笑了。
他到了老屋,推门进去时王容正在收拾碗筷,见他回来,连忙往外瞧:“你咋回来了?就你一个?成峰哪?”
应清呼了口冷气,身体因接触到热气哆嗦了一下,他搓了搓干巴的脸:“小爹,就我一个人回来。”
应大河正在屋里躺着,听到声喊道:“应清回来了。”
应清忙应了声:“爹,我今个想你们,回来住一晚。”
应大河在里面嚷嚷:“想什么想,嫁出去哥儿泼出去的水,还大半夜回来,你是不是惹成峰不高兴,给你撵了出来。”
应清想过回来可能爹和小爹不太乐意,但他没想到小爹见他这么晚回来,也没问一句他冷不冷,爹的态度更是恶劣。
其实他不该奢求的,在家时未得到的东西,在出嫁后他又怎么能得到。
他只是想再来见见他们。
屋里被打扰看书的应百川皱眉出来,看应清满脸泪水,他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应清摇头,用袖子用力擦了脸,他问:“百川,最近学业怎么样?难不难?”
“给你说你又不懂。”应百川走到王容面前撒娇,“小爹,你们小声些,我还要温书。”
王容连忙答应,他把应百川送进屋里,哄了会儿,出门带应清去了他曾住的屋子。
现在被各种杂物放着,几乎没个落脚的地。
王容把床上的东西挪到下边摞着,看着能躺下个人,他甩了甩胳膊坐下:“你说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也没给你提前收拾,一会儿我给你抱个被子过来。”
应清抿着唇点头。
王容招招手让应清坐下,皱眉问:“成峰又打你了?”
几年前应清突然回来就是因为这事儿,今个他也想不到别的。
应清听到小爹问这个,他忙不迭点头,抓住小爹的手说:“小爹,我想和离。”
王容原本的疼惜听到这儿眉毛一竖,低声吼道:“你个哥儿知不知羞,和离什么和离!不就是夫夫吵架时动了点手,还值得你再跑回来!上次我怎么给你说的,只要笼络了汉子的心,他哪儿还舍得打你!”
应清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让他喘不过气,但刚才小爹关心他了,或许、或许小爹能明白他的苦衷。
“他还赌!”应清紧紧盯住王容的眼,“小爹,王成峰他去县里赌!他还去逛花楼,有次他回来,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脂粉味。”
王容却反过来拍拍他的手:“小赌怡情,咱们村里不也偶尔赌一下,再说汉子有几个不去那脏地方的,咱们做哥儿的,成了亲就是要忍。”
“忍一忍,什么都有了。”
应清希冀的目光逐渐灰败,他想辩解几句,可又无从说起,说了又如何,小爹仍有他的道理让他去忍。
屋里安静下来,不多时王容把被子拿过来,又给他说:“今晚跑回来已经不合礼数,明早快快回去。”
“小爹。”应清在王容出门前轻声喊道,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问——
“小爹,当初给我介绍王成峰的阿么是你那边的亲戚,他不能不知道王成峰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把我当成情分送出去。”
王容身子僵了僵,他没敢回头,只说让他快休息,明早好回去。
门被关上,应清面无表情地流泪,原来小爹知道的。
或许他成亲前还不清楚,但成亲后小爹知道了也没去给他撑腰,反而让这事就这么的过去。
应清用力闭上眼,浑身在发抖,他内心最后的一点火苗也跟着熄灭。
忍一忍。
他为什么就非要去忍。
·
第二日清晨,坐在床边的应清缓慢地眨眼,他浑身冰冷,眼里全是血丝,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他缓了缓,蹲下身从床底拿出一个东西放进怀里,出了门,看到王容在灶房做饭,他走过去却未说话。
王容转身看到应清吓了一跳:“来的正好,给灶里添柴。”
“不了。”应清用力眨眼,走进去拿出锅里热好的杂面馒头,“我走了。”
王容懵住,他心里有些惶惶,出门看应清的背影,总觉得哪儿不痛快,最后骂一句:“让干个活怎么那么难!幸亏嫁了出去。”
应清在馒头冷之前全部吃完,浑身有了力气,他大步去了王家屯。
到了王家,王成峰还没起,陈秀叹口气,问他吃饭没,他摇头,又吃了早饭,他进屋坐在王成峰面前。
王成峰醒来后看到应清吓了一跳,刚想骂想到什么连忙笑道:“银子哪?”
应清笑了笑:“没借。”
王成峰还以为看错了,他推了应清一把:“那你笑什么?!”
“我笑是我有法子让你去赌。”应清顺势站起,他去屋里小床看了眼雨姐儿,睡得安稳。
“什么法子?”王成峰忙跟上询问,借不上银子也无事,只要能有法子让他去赌,他就一定能翻盘!
应清给雨姐儿掖了掖被子,看了会儿她的平静睡颜,他忽的想到,刚生下雨姐儿后,雨姐儿哭得厉害,可一见到他,就不哭了,还抓住他的手笑。
那种感觉应清一生也无法忘记。
“到底什么法子,你快说?!”
“卖我。”应清抬头,他笑道,“雨姐儿太小,不值钱,你把我卖了,不就有钱去赌。”
王成峰听后竟真认为可行,雨姐儿才四岁,卖去楼里也不会有人收,这个年纪就算抵到赌坊也没多少银子。
但应清不一样,他这个年纪的哥儿可还是能生的,卖个十两银子肯定是行的。
至于应戾,王成峰呸了一口,等他翻盘后,从这儿迁出去,那应戾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找得到。
“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王成峰回去穿上衣服,“别耽误,快走。”
应清摸了摸雨姐儿的小脸,又亲了下额头,喉咙里哽咽:“雨姐儿,小爹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先去外头给陈秀交代了几句雨姐儿晚上睡觉的习惯,最后又说了一遍:“小爹,照顾好雨姐儿。”
陈秀看应清和王成峰出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头跳的厉害。
他在院里呆坐了会儿,还是屋里被打断腿的王爹叫唤,他忙去里面给收拾湿了的被子。
等他一切忙完,想到雨姐儿还没起,他去里面看,屋里却空无一人,再一摸被子,里面是凉的。
·
今个天好,雪不再下,但走路不方便,阮乐醒来时天色大亮,他下了好大决心才起身。
应戾把院子里铲出一条道,出门又把门前雪扫了,碰到应桂花家的汉子,还说了几句话。
阮乐裹得严实出门往外看雪,见应戾干得卖力,他揉了揉脸颊道:“不知道哥走了没,忘了让他拿一只兔子。”
“等过年他回来再拿就行。”
“也是。”阮乐嫌冷,跺了跺脚问,“我先去灶房烧火热着馒头。”
“成,吃蛋羹不。”应戾把铲子放一旁,“我先去蒸上。”
阮乐笑眯眯的:“行。”
他们家之前的鸡蛋是在别家买的,本来也没几个,应戾看了几眼,把昨个应清拿来的鸡蛋拿出来了些。
刚转身,应戾脚步顿住,他回头看篮子,在鸡蛋最下方有一块和包鸡蛋明显不同的布。
他扯出来看,白布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红字:保护雨。
应戾放在鼻下嗅了嗅,有股极淡的血腥味。
王雨无声哭泣:“救小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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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熄灭